第1章楔子

“呲拉”，利器拖在地上的声音由远而近缓缓传来，仿佛恶魔的利爪划过地面。衣柜里，女人一手紧紧捂住自己嘴，一手颤抖的抱着怀里早以被吓瘫软的小孩。

“唔，妈...”，小孩刚一张嘴，女人原本捂住自己嘴的右手立马堵在怀中颤抖的小孩脸上，看着小孩因为被自己突然捂住口鼻而涨红的双眼，女人心如刀割，但她不敢立马放开，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她盯着孩子的双眼，缓缓摇头，在知道怀中孩子明白自己的意思后，才将自己的右手放松，但久久没有放下，害怕孩子若企图再次发声，她能够第一时间将其堵住。

外面的声音逐渐近了，刀从卧室的门边划过，撞上铁门，发出碰的一声，衣柜里女人和孩子如惊弓之鸟一般，颤栗着。

卧室门离衣柜大概有七八米距离，提着刀的男人披着脚，一瘸一拐往衣柜边的床上走去，仔细看，男人握刀的手上，小拇指的指节是缺失的，丑陋的疤痕是男人曾经赌博过度，不能还钱，被债主硬生生砍下来的证明。

“婊子，跑的倒挺快，带着拖油瓶还敢回来，看老子下次抓到，不打死这个崽子。”男人躺在床上嘴里不停骂着污秽不堪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衣柜柜缝里的光线渐渐变暗了，女人怀里的孩子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床上的男人发出酣睡声，柜门缓缓打开，女人拉着孩子悄悄从柜子里爬出来，向着五米外的卧室门走去，在经过床上男人的时候，男孩忽的转过头，狠狠盯着男人那张左侧眉眼处有条两厘米疤痕的脸，一转不转。

直到被女人牵住的右手处传来拉扯力，男孩才回过神来，跟在女人后面缓缓出了房门。

阳光很刺眼，但对于在昏暗的柜子里待了一下午的母子两来说，此时此刻的阳光，是能够抹去一切阴冷昏暗的救赎。

“冉儿，乖，爸爸是喝醉酒了，不认识我们了，我们等爸爸酒醒的时候再来吧”女人拉着小孩边走边说着，她怕给小孩留下阴影，便撒了一个连自己听起来都可笑至极的谎言。

原本低着头默默走路的孩子，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停下了脚步，看着女人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不是爸爸，爸爸是天使，妈妈你说他去天上给冉儿摘棉花云了，等冉儿长大了，爸爸就会带着棉花云来看冉儿了”。

女人看着手里的孩子，仿佛是阳光太刺眼了，泪滴不停的从女人温婉的双眼中滚落下来，“对，冉儿说的对，爸爸去给冉儿摘云朵了，是妈妈糊涂了，还是我的冉儿聪明。”

女人重新拉起男孩的手向前走去，却发现男孩仍站在原地。

“妈妈，我们可以不回来了吗，我害怕，我只要妈妈，那不是爸爸，爸爸是最爱冉儿和妈妈的”，男孩眼中的泪珠似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脏污的脸上显露出几道划痕，划痕处瓷白的皮肤依稀可见，那是只有在无数次的哭泣与无数颗泪珠滚下才能冲刷干净的。

女人看着眼前五岁的小孩，本该拥有快乐童年的他，却跟着自己无数次的受惊吓，不断在躲藏与被发现之间惶恐度日。

是啊，还回来做什么，女人楞楞的盯着身后房门紧闭，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温暖的家，早已在男人一次次的赌博和酗酒中，变得冰冷可怖。

缓缓低下头，女人看着脚边自己最爱的孩子，本应五岁的男孩，看起来却仿佛只有三岁多，瘦骨如柴的胳膊，在这一年里，男孩变的寡言，之前最爱动物的他，在看见被男人狠狠摔死的小猫后，只是跑去垃圾桶里偷偷捡出来埋掉，之前总是喜欢去院子里踩太阳影子的他，不知道从几时起，成为了影子的一部分，那双眼中的明媚阳光也不知在何时被变冷和麻木所取代。

女人仿佛被当头一棒，这一年中被无数次的争吵与打骂包裹住的女人，仿佛此刻才看清自己孩子的变化，女人抱着男孩不断痛哭着。

为防男人睡醒出门，女人压抑着被刀割的心痛，抱起孩子疾步向车站走去，身后这间房子里的种种，也都随着一步步的远去而逐渐飘散，唯有怀中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是自己余生想要去保护，呵护的。

女人带着小孩踏上了去南方的列车，来到了这座离男人有几千米远的县城，江城。

这一年，是2007年。

这是座书中描写的江南烟雨，如诗如画的城市，是女人曾经无数次叙说家乡时缠绵回忆的故里。

在这里，女人白天给一家培训机构的小孩子们辅导画画，夜晚，搭起临时画摊，为驻足的游客画速写像。

小男孩也渐渐长大，有了这个年龄段应有的童真，邻居们也渐渐与这位温婉的女士和看似冰冷却懂事的孩子熟悉起来。

仿佛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稳定的收入，日渐开朗的小孩，友善的邻居。

但这一切都在一个阴雨的晚上，化为泡沫。男孩踩着雨，右手撑伞，左手踹在口袋里，口袋里放着折叠整齐的满分卷子，严肃的小脸蛋上能看出些微的红晕，眉眼也弯弯的。

妈妈说过，考中了满分，会有奖励的，男孩快速的爬上楼梯，打开门，屋里黑黑的，男孩以为是有惊喜，将书包轻轻的放在靠近门的柜子上，小心翼翼的走向卧室，打开门，闪电划过天空，男孩看到了妈妈苍白的脸和沾满鲜血的双手，以及躺在地上，早已停止呼吸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这一年，男孩10岁，也是这一天，男孩的温暖永远被留在了那间满地鲜血的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