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接吻

热汽冒了盖，里里外外都翻涌。他急不可耐地喘着气，身下的柔软薄被紧攥在手心，人形蜷缩成受到刺激的毛毛虫一般，愈收愈紧。

恍惚间，额面上覆盖一层冰凉。

他伸手去捞那处凉，触到柔软的皮肤。是皮肤，细腻的感知、比他的温度凉，只凭着心念去挨近。他抓住，不愿松手了。

手指任由抓握。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本该是凉的指腹、手背，又变得和他一样灼热。

大概是不耐烦了，手指的主人挣动着、力度很轻，他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即刻放手。他开始喘气，深深喘出滚烫的呼吸，整个人如同丢进瓦罐里的用料，反复炖煮，思绪是粘稠浆糊的、一片空白。

他现在的任何举动都缺失了平时的理智，仅有本能。

被遗弃的猫，在狂风暴雨的境遇中，孤立无援地躲进狭窄的角落，只期盼着雨后的天晴，或者说：希冀不再遭受虐杀而终日陷入惶恐不安的境地。

“这是水、”他听到声音，“水、干净的水，喝一点……”

他微微张唇，露出一点牙齿，细心倾落的水悉数流入口腔。他吞咽起来，水似甘霖，来之不易、求之不得。

解了渴，意识好像恢复了些许。他撑起眼皮，对抗眼部昏沉的重量，通过小隙去观察。

他记得他的名字。

纪知凡。

他不懂，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会如此好心、耐心地施予援手。

不应该对他这种人避之不及、退避三舍吗。

意识趋于清醒与混沌的界限。

湿润的毛巾，正轻柔地擦着他的额头、面颊和没有袒露的脖颈。皮肤蒙上湿意不过几秒，似乎被蒸腾的热意驱逐了。

他清楚知道，此时身体处于的状态。可是他没有办法、毫无办法，甚至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因为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应对这些……所以他选择强撑、硬熬。

尽管这次是绝无仅有的特殊——有人在场，见证了他的脆弱不堪，狼狈至极。

……

纪知凡手足无措地，反反复复润湿了毛巾，企图以此替他降下温度。也许是有用的，对方的脸似乎没有这么红了。

欲想撤走的手掌再次被逮获。对方牵引着他浸透凉意的指尖，慢慢展露了脖颈，覆上后颈。

纪知凡愣着，指腹摸到了微微肿起的一小片皮肤。对方压制着他的指尖，用力摁往那处。

纪知凡听到很轻、难以自抑的呻吟。

纪知凡茫然地，关切：“怎么了……你很痛吗？哪里难受？”

“嗯、嗯……”挣扎出模糊难辨的字音，喘声更甚。

另一只空余的手主动覆上不知为何变得更烫的脸颊。触碰的瞬间，对方的温度烫得纪知凡心尖一抖，紧绷的拇指不小心滑过唇角。

转瞬，拇指进入滚烫的腔室。

对方含吮着，迷茫地、迫切寻求解渴。

黑白分明的眼眸攀升一抹赤色，羞涩和震惊同时在漾红的脸色上显明。纪知凡不知所措：“……脏、很脏、的。”

他听清了，本能的吮吸瞬即停止。如同摁上了什么开关，凭借一丝气力，舌尖有意识地顶出侵入的指尖，重新合拢牙关。

纪知凡愣愣地，从软唇上移走拇指。他觉得拇指很热很热，视线发怔凝视牵扯出的透明细丝，指端不断抬高着，唯一的联系断开了。纪知凡还没来得及思考，占据小小一团的人形伸展起来，琥珀色的眼眸最先昭彰。

对方坐起身，原本宽敞的床也因两人的对立而拥挤。纪知凡快眨着眼睫，关心地，没带任何杂念：“……你、你还好吗？”

“……”

及肩的长发铺散，眼尾、鼻尖、颊边、嘴唇是红的，肤色极白，眼珠稍稍晃动着、定住。框定目前的纪知凡，他不说话，深深呼吸，仿佛稀缺氧气。

纪知凡呆滞着心神，情不自禁地盯看盛色凌人的浅眸。

历经长久的对视，对方蹙眉转移，动向是即将离开。纪知凡下意识唤住：“你要离开吗？”

“……”

对方没回头，并不打算搭理。屈腿准备行下楼梯时，脑袋忽然天旋地转，眼前的事物又模糊。新一轮的热来势凶猛，难以抵抗，痛苦的不耐气喘在喉头咽不下，换作迸发的呜咽。

汲吸到很浅的气息，纯粹是沐浴的香气，他视作救命的稻草，投向温暖的、柔软的怀抱。

……

绵密的吻，可以说是舔舐——湿滑的舌尖探索着颈侧的皮肤，激起了一阵阵颤栗。纪知凡心神尽失。被摁住肩膀压在身下的时候，他很懵。

后颈被牙齿咬合的痛楚唤醒了纪知凡。

那般刺痛依旧与小猫伸出爪子刺挠皮肤相似。

纪知凡没有推开，顺由身上人的动作，耳际是喘息、类似撒娇的低声闷哼。舌尖一路攀附至唇角，湿滑的感觉延伸，发出扫痒的警告。

好痒，纪知凡在想，像一只小猫。

琥珀般的瞳孔，清透而澄澈，倒映出一张脸。纪知凡因此得知，他正在和对方接吻。

舌头灵巧，亟不可待，闯入，扫荡。

纪知凡意识到了：他正与一个见面不过两天、不明身份、男的、舌吻。

而且，对方，好像起了生理反应。这是纪知凡的猜测，因为他能感觉到骑跨在大腿根处的，有十分坚硬的东西不时戳着，引得他好不自在。

两个beta在接吻——很奇怪。

推开？

手腕往前伸，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如若没有纪知凡的主观想法存在，这动作大概会被看作小情侣间的情趣打闹。纪知凡蓦然觉察，许是他无故失了力气，毕竟对方骑居于上，全无章法地乱咬、胡乱啃啮。

他好像无法生气，更没有被冒犯的念头。

胡思乱想着，衣摆钻进一只手掌，贴紧小腹柔韧的肌肉上移。

纪知凡不由僵持了姿势。

趴在身上到处蹭弄的人低了头，似乎是觉得指尖的触感太过滑和韧，目光主动涉及到撩起的衣摆。干净、青筋凸现的小腹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线条分明的腹肌尤为好看。

雾气浓重的眼眸停滞。刹那，睫毛无风自动，频率加快，眸中的底色像是经久不见鲜活的沉湖得以照入一缕光，光色循序渐进地扩大，包揽了整个湖面。

纪知凡稍微撑起半身，脖颈处的红痕一直没入锁骨，启唇，唇瓣肿胀发麻：“……怎么了？”

纪知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懂对方的无端静止，更不懂眼下的情形从何时发生、又该从何时结束……即使他觉得离谱，荒谬。

“纪知凡。”出乎意料，对方的第一句话，是喊他的名字。

“嗯？”纪知凡应声，发出疑惑的单字音。

他沉默了半晌，才从纪知凡的身上撤离。浅眸清明，抬高望了一眼黑漆漆却亮晶晶的瞳色，极快逃窜。

“——抱歉。”他讷声道，“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