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二十年前

施伊茗盯着任荷的脖颈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对方感觉到了不适，她才后知后觉别开视线，问道：

“你的项链……蛮好看的，能告诉我哪里买的吗？”

此话一出，原先百发百中的任荷射出的子弹偏了靶心。

她将枪放在一旁休息的长椅上，又直接将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摘下来放到施伊茗手中，让她仔仔细细的看。

虽然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要直接给自己，但施伊茗还是配合着端详了会儿，越看，她越觉得眼熟。

项链上的坠子是一个似乎是用赤红的透明水晶做成的，形状是很精致的羽毛，放在阳光底下，羽毛的四周仿佛有血液在流动一般。

“你是觉得眼熟吗？”任荷自己说出了施伊茗心中的疑惑，使她愣了一瞬，“这个，不是买的，是小时候别人送给我的。”

送的。

施伊茗捕捉到这个词的时候，脑子里闪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但还不足以让她想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吊坠。

她想了很久，依然没能想到，只能大着胆子问：“冒昧问一下，可以告诉我是谁送的吗？”

任荷笑了下：“我七岁那时，神明送的。”

神明？

任荷：“茗尔希……伊。”

谁？

施伊茗彻底傻在原地了。

这个项链竟然是她送的？她什么时候见过任荷，因为什么见到她，又为什么要送给她这么一条项链，为什么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她记得任荷是地神五人之中年龄最大的，她七岁那年送的，也就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特殊物种还没有爆发，施伊茗也还没有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地球上。

那会儿她在干什么？她在看风景，看动物们在各式各样的环境中，活出自己的耀眼人生。

偶尔遇到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也会出手相助。

次数不多，每一次也都是顺手，她根本没有印象。

要是任荷所谓的这个项链，是当年她顺手赠予出去的，送了之后就没了一点儿印象，还让被赠予者记了二十年，甚至戴了二十年。

这说出去，也怪让人寒心的。

所以，施伊茗故作惊讶，将项链还给任荷：“二十年前你就和神见面了啊，我能听听你们之间的故事吗？”

此时此刻，连续几天阴天后才出现的半天太阳被白云遮住，阳光慢慢从任荷身上消失，让她的笑容莫名带了些许落寞。

良久，她才说：“以前，你总会说是茗尔希·伊告诉你的，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会告诉你……当然，我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施伊茗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直到阳光重新照落在地面上，任荷才再次张开嘴，将施伊茗好奇的过往，告诉了她。

这段过去，任荷同施伊茗将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很多细节她都讲得特别清楚。

简略的来说，便是她以前生活在一个比较封建的山村里，信仰神明，所信仰的神明半鸟半人，喜欢赠予他人羽毛，保佑对的。

七岁那年，她的母亲生了个弟弟，按他们的那儿的习俗，如果儿子是长子，或没有长姐，母亲就要到神明像面前自割手臂，让血液流出，虔诚的跪三天，替儿子求神保佑。

如果有姐姐，那么姐姐就要去给弟弟求保佑，和母亲所要做的事情基本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未婚女性不得踏进神庙，求保佑只能在神庙的大门之外，也就是大街上跪着。

如果姐姐还是童子，那么就要留下一些自己身上的东西，来表达自己求保佑的真诚。

因此，七岁的任荷自母亲怀孕开始，就总是去询问别的已经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朋友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怀上女孩子。

她那些“不完整”的朋友们都积极给都她出招。

什么酸儿辣女，什么各式各样的偏方她都骗着给自己母亲试过了。

可最后，她还是听到了父亲的大笑声。

那是她这一生中，最绝望的一次，之后遇到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没有这件事情带给她的恐惧要更加让她不安。

弟弟满月的那一天，任荷失踪了。

她的母亲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所以大骂她自私，不盼着点儿自己弟弟好。

在他们这里，不愿意给自己弟弟求保佑的姐姐是罪该万死的。

被打死了，村民们也只会说该。

所以，任荷周围的朋友没有一个逃跑过，她是第一个，大概率也是最后一个了。

不会再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敢在深夜就跑出家门，冒着生命的风险跑到山顶上，拿着从家里顺出来的菜刀，半只脚悬在空中，和十几个村民对峙。

他们这里的山很多很多，且没有一座是矮的，上来难，正常下去更是难。

大家到了山顶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对任荷自然也就没了好脾气，都打算强拽硬抓回去，有甚者还说要先打一顿，再送到神庙门口去请罪。

不给自己弟弟求保佑，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不仅是这里的男性这么认为，女性也这么认为。

男性是受益者，这样认为自然很容易理解，但女性也这样认为，多半是因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洗脑，导致自己成了弟弟的拥护者。

可……偏偏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任荷依然清醒，认为这样的封建糟粕早就应该随着清王朝一起消失！

她不愿意回去，村民们就冲上去硬抓。

任荷还记得当时小小的她，说了一句很硬气的话——

“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跟你们回去去给弟弟求保佑，然后死在神庙前！！”

女童给弟弟求保佑，活着的都可以称为幸存者，死的都被村民们偷偷扔到了河里，认为这是神明觉得这个孩子不够虔诚。

但实际上，是因为许多孩子都营养不良，根本扛不住三天只吃一顿，还要放血，还要供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村民们没有想到任荷竟然知道这件事情，顿时变了脸色，扇她巴掌，让她闭嘴，别让神明给听到了。

任荷被扇得有些头昏，但依然坚定的不愿意跟他们回去。

在发现自己根本反抗不了，她便咬着唇，真的从山顶上一跃而下。

这一举动，让所有村民都傻在了原地，双手合十，嘴皮一直动，但声音很小，让人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

多半是求神保佑求神原谅的话吧。

二十年后的任荷想，说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求神明救救她，保佑她。

因为当时的任荷随着一道金色的光芒一同飘到了悬崖之上之时，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有的甚至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