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苏沐一走进艺术楼就听到一串琴声，是一种悲伤的曲调，流畅的音符仿佛带着主人的忧伤情感。

是任远风在弹钢琴。

他的琴音，他的技巧，他的喜好，苏沐都太熟悉了。

好想见到曾经那个坐在钢琴前认真地弹琴的他，每当弹琴时他的脸上都会带着或淡淡的哀伤或温柔的表情，在苏沐看来，这是他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这么想着，步伐加快，最后几乎是跑到了琴房，可开门时却是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任远风背对着自己，手指灵活地跃动着，技艺娴熟。

他弹的是一首经典的老曲子——《梦中的婚礼》，很多不知道，柔美动人的音调，背后却有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因为现实得不到婚礼，所以才会有梦中的婚礼。”

这是任远风曾经的解释。

如今听来，这首曲子，真的如一个悲剧。

琴声戛然而止，苏沐惊醒过来，连忙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正好这时任远风转身看见了他。

“是你？”

任远风有些惊讶，随即看到他手里的盒子，皱了皱眉。

苏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绝对不能像哭过的声音：“这个，是十班的林怡送给你的。”

任远风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没有接过，而是说：“扔了吧。”

“扔了？”苏沐瞪大发红的双眼看着任远风，觉得就这么扔了好像挺对不起人家女孩子。

但任远风并不在意这些，他此刻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的眼睛怎么了？”

很平淡的一句询问，愣是让苏沐把它听成了对自己的关心。

可面上依旧死不承认地摇头说没什么。

任远风也不继续追问，淡淡地说道：“盒子放那里吧，没事的话你也该回去上课了。”

苏沐知道任远风又不开心了，但他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开心。

“可我想听你弹钢琴。”

任远风明显有些诧异，静静地看了苏沐一会，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以为你不再喜欢钢琴曲了呢。”

如果仔细想想，便会发现这句话似乎有着更深刻的含义。

但苏沐当时没功夫也没脑子去想，只是单纯地为任远风答应自己而高兴。

任远风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琴键上，难以想象动听优美的歌声就这样从他指间流了出来。

这回弹的是一首较为欢快的圆舞曲，苏沐也不用担心自己再哭出来了。

一曲毕了，任远风站起身，拍了拍苏沐的肩膀，说了声：“走吧。”

“任远风……”苏沐今天挺开心，话也就多了几句：“听南哥说你是要参加全国钢琴赛？”

“嗯。”

“我以为你不会再弹钢琴了呢……”话一出口，苏沐当真是懊悔万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偷偷瞄了任远风一眼，看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不冷不饿地说道：“你不希望我弹琴？”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听你弹琴，你弹的很好听。

只是苏沐没有说出心里那句话。

任远风没有说话，于是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回去。

经过八班门口时，忽然一个胖子一瘸一拐地扭了出来，先叫了声“风哥”，见到苏沐又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大”。

苏沐回头看了任远风一眼，见任远风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便对王易说道：“我看你伤得不轻，我的包里还有一些上次用剩下的药，我拿来给你用吧。”

王易偷偷看了任远风一眼，后者已经转身进了教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苏沐说：“老大，你对我那么好我真是，感动得……”

受不了王易肉麻的话语，苏沐赶紧回了教室，取了东西给王易送去。

“这个药一天早晚共两次，我家独家秘方，两天就能见效，刚好这是两天的份量……”

也不知王易是真的感动还是怎么的，竟然立刻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老大，我一定跟定你了。”王易泪眼汪汪地说。

自从苏沐知道任远风每天中午都会去艺术楼弹钢琴后，他就每天坚持不懈地往艺术楼琴房里跑，并且每次都带着不同口味的小点心。后来偶然得知任远风几乎不吃午饭，就开始每天改带盒饭，每天口味还都不一样。

为了让任远风早点吃到午饭，他渐渐练成了午饭只用五分钟并且绝对光盘的本事。

这么认真细致地照顾一个人，也许只有苏沐做得到。

这天苏沐照样带着盒饭快步走进艺术楼，意外地没有听到琴声，琴房的门半掩着，他小心地探了个头进去，正对上任远风直射而来的目光，那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看得苏沐一下子红了脸。

任远风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听起来挺平静地问了句：“怎么现在才来？”

苏沐连忙把午饭给任远风放到桌子上，打开，把筷子摆好，一边有些歉意地说：“中午被物理老师扣押了，所以耽误了一会儿，你肯定饿了吧。”

任远风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苏沐不止一次感叹，任远风就算吃个饭的动作都那么好看。

“为什么被物理老师扣押了？”

任远风突然问话吓了还在神游的苏沐一跳，他连忙回答：“物理考试没及格……”

任远风似乎低笑了一声说：“很少有男生理科会经常不及格的。”

但是苏沐就是个例外，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科男生，理科挂科几乎是常事。别的理科老师已经放弃他了，只有物理老师坚信坚持就是胜利所以一直对他严抓严打。

可苏沐就是这么个死脑筋，再怎么努力成绩就是上不去。

任远风吃好了午饭，放下筷子，一只大手在苏沐脑袋上揉了揉，其实一点也不温柔，可给苏沐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别想了。”任远风看着红着脸的苏沐把垃圾收起，语气有种安慰的意味：“有些东西都是命中注定的。”

苏沐小鸡啄米一个劲点头，模样挺乖。

任远风又坐回钢琴前，没有直接开始弹，苏沐奇怪地问：“怎么不弹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低低开口道：“忽然想弹那首曲子，不过太久了，谱子记不清了。”

苏沐小心地走过去，试探着在任远风身边坐下，立刻嗅到了任远风身上淡淡的香气。

那是独属于任远风的气息，犹如男神的气息。

苏沐小声地哼起一段旋律来。

任远风静静听着，苏沐轻轻哼着，哼着，又情不自禁回忆起初中的时光。

“任远风，你弹的这个是什么？好听。”

“是吗，它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苏沐坐在一边托起下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说道：“叫‘沐风’吧，沐浴在春风里，就是这种淡淡幸福，淡淡哀伤的感觉。”

“好。”任远风轻轻笑着。从那以后苏沐每次来他家，任远风都一定会弹给两个人一起听。

直到，直到后来的现在，所有情谊猛地破裂，裂开的深缝再也填补不上。

苏沐已经停止了轻哼，而任远风的演奏才刚开始。

音乐总能激发人们内心真实的情感，悲伤更是如此。

苏沐几乎控制不住，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他突然抱住任远风的腰，紧紧地，只想紧紧地抱住。

他感受到任远风微微一动的身子。

感觉到仿佛定格的时间。

忽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琴音戛然而止，两个人同时向门口望去。

门边，站着一个瞪大双眼神色惊异的女生，她来回打量着两人，突然哭着跑了出去。

她手里的巧克力重重掉在冰冷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