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挟恩图报目录

第1章挟恩图报

元贞二十八年,汴京的雪下到了临安,还未开春,汉军铁马踏过三丈冰川,越过赤水,到了兖州,在那饿殍飘零的乱世里,九方瑜在淮水下游的河滩上遇见了齐暮雪。

叛军勾结汉军,设计陷害了老将军,敌军不顾人伦偷袭营地,齐暮雪遭人追杀腹背受敌,三面埋伏后仍死里逃生,身受重伤,被逼到了河川,或许是天助他也,不过三日,河川竟冰封万里,齐暮雪被掩护着踏冰离开。

初见他时,正逢隆冬大雪,上京途中横尸遍野,哀婉的曲调衬得女人的哭声更加尖锐,铜锣声却更加扰人。

白茫茫的大雪盖在枯黄的原野之上,冰封的河边形成一座白玉鹊桥,一身黑衣的齐暮雪从马上摔下来,倒在了他的脚边,他浑身是伤,不见好皮,刺鼻的血腥味令他不禁皱眉,那素日一丝不苟的黑发杂乱不堪,然后被雪蹂躏成冰。

四目相对,九方瑜知他还有意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齐暮雪眼里落了雪花,扇状的睫毛轻轻一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衣角,那时的齐暮雪不认识他,但他却识得他。不过很快齐暮雪就知道他是谁了,九方家年轻一辈中最先夺魁的旁支二公子,如今的登科状元九方瑜。

齐暮雪浑身是血,泥泞的手弄脏了他的衣服。

“救我……”他的痛苦挣扎在九方瑜眼里就像一条臭鱼在烂泥塘里摇尾乞怜,目光相撞似短兵相接,这让九方瑜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里面黑漆漆的,什么情绪都没有,静的骇人。

九方瑜蹲下身子,用手扯开他的发力乌青的手,齐暮雪愣住看向他,眼里有杀意掠过,九方瑜平静的看着他,平淡不惊道“救你可以,不过我从不做无用功之事,齐暮雪,若有一天,我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你记得还我今日的恩情。”

其实也不过是乘人之危,救这个人他本没想得到什么,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自私凉薄之人。

齐暮雪还未开口,九方瑜便不由分说的将丹药喂进他的嘴里,并将他腰间的青汉玉扯下来握在手里,齐暮雪见状眉头一蹙,“你。”

九方瑜勾唇,玩味一笑,“此物不俗,你我的恩情,就用它来做抵押吧。”

齐暮雪遭人追杀一事落下帷幕,九方瑜救他为公是救国,为私是人情,他刚中京科状元,丞相杜允的提拔与暗中帮助自然不少,毕竟他是他的舅舅。

他娘亲去世得早,爹爹一生庸碌淫乱,他从小便被接到京城别院生活,此次中举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杜公名声在外,他得势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朝廷派旨接人,不好在相府迎驾,未免落人口实,他不得不折返远在几百里外的扬州城。彼时的父亲见到他,面上青白交加,尴尬复杂,更是无言以对,生疏无比,最后父亲冷冷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庭花染雪,开在枯败的枝头,冷意袭来,九方瑜侧眼轻瞥父亲冷硬没有一丝温情的背影眉间染雪,他没撑伞,瞬间好似少年白头,直到庭院红漆大门彻底合上,红与白交织在一起,他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都说人生有三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他是金榜题名了,功名利禄近在眼前了,却无家人替他开心,与父亲生疏互怨,与舅舅杜公貌合神离,自己也习以为常,自他幼年时便是如此了,母亲不得宠,若不是后家强盛,她也不可能与父亲相敬如宾。

听闻母亲一生顺遂,唯一的苦便是心上人早逝,自己哭嫁。父亲对她毫无感情,家中姨娘数不胜数,她怀上他时,更是恨比怨中,最后难产含恨离世,暮雪二字,也是母亲爱人名字。

父亲子嗣偏多,对他没什么感情,八岁前他甚至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无人问津,无人关怀,唯一的温情是同父异母的姐姐与生前照顾母亲的下人给的,但还是生疏,所以不怪他对人淡漠,对感情淡薄,以前他不懂,如今他不屑知晓。

与舅舅杜允明面上恭敬如宾,背地里两个人都过了不下几百招,他知道自己只是杜允的刀,自己也只把杜允当作高升的桥。救下齐暮雪,并非他好心,他习惯了为自己以后留后路,毕竟国家乱了,于他而言没有好处。还有他信神佛,近日庙里求签说为官之路是顺途,既然是顺之一字,途中便不该沾血。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救下了齐暮雪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之一,为此,他甚至不惜要赔上了自己的一条腿。

两人第二次见面,九方瑜已是七品给事中,既为陛下看奏折,也是丞相副手。齐暮雪如今稳坐南宁,手握兵权,乃是陛下最器重的铁营将军。就在刚才他还敢在朝堂上公然斥驳丞相。杜公在外,以善为重,不过有趣的是,听说齐暮雪也曾拜在他的门下,做过他的门下之徒。

九方瑜站在杜允的身后闭目不言,齐暮雪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继而面色冷硬起来,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比如那块青汉玉。

杜允率先以声压人,“陛下,汉军大军压境,兖州已然失守,那白龙飞率三十万大军压境,此番来势汹汹,如今已接近延关,延关情势岌岌可危,据报京中粮草才到雁城,就算运粮士兵不吃不喝,到达延关至少也还有七八日路程,延关根本不可能撑得过,依臣看不如撤军五百里,避到郇城,等候援军到达,再做打算。”

齐暮雪嗤笑出声,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如神君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他的驳斥也掷地有声,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清楚,“陛下,微臣觉得撤军之事不妥。”

高座的人抬手,“说说看。”

“微臣认为再让延关撤军,那么失守的兖州便是前车之鉴,兖州并不比延关闭塞,甚至更要繁荣,丝绸绫罗更是多不胜数,延关尚且能拖过半月,而兖州明明有与敌军一战之力,却因为监军办事不力,力挺撤军,这才导致兖州失守,陛下,延关此地资源优渥,粮草暂时能撑够几日,若是汉军一打就撤,不仅使得军心不稳,百姓不安,更是助长了敌军焰气,再退步更是让他国认为我们大周是软弱好欺之国,更加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微臣认为攻守兼备,一击制敌为妥当。丞相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却一直力挺撤军让地,兖州如此,延关亦是如此,民间已经处处怨声载道,怀疑陛下之策,上书者比比皆是,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在为陛下分忧还是给陛下添堵。”

“将军莫要信口雌黄,”杜允皱眉,看向龙椅,哀声,“陛下!老臣之心你是知道的……”

“行了,咳咳,杜公爱民,朕自是清楚,不过杜公年迈,一心教导太子,鲜少处理军营之事,齐将军常年扎营守边,常与流寇交手,撤军此举,朕认为将军之策甚佳,”龙椅上的人出声,朝堂瞬间一片寂静。

杜允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九方瑜低头不语,唇边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不是皇帝偏宠齐暮雪,而是帝王开始厌倦相国的势力,君臣之间,皇帝与丞相,只要一方过了线,终究是会有互相抛弃的一天,自己不过是替杜公添油加醋了一番而已,毕竟皇帝与太子毫无舐犊之情,皇帝怎会不忌惮与太子站在一边的丞相呢?

只有杜公失势无权,皇帝才会真正的重视自己,他九方瑜才终于可以不用站在人后,替人谋事了,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为自己肝脑涂地。

大殿之上太子党静默无声,唯独太子抬眸看向君王,似要开口劝谏。丞相察觉此举,对旁人使眼色,旁边的大臣立马拉住他的衣袖制止他的冲动。

九方瑜抬眸看向花白头发的杜公,嘴角勾起的笑尚未放下,恰好离他十几米远的齐暮雪看过来,四目相对,齐暮雪目露寒光,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被人看穿确实令人不爽,九方瑜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在脸上,确信齐暮雪已经认出他来,不过那又如何,九方瑜见没人注意,拿出青汉玉轻了晃晃,一边的齐暮雪如痛脚被踩顿时没了笑意。

九方瑜冷笑着,倨傲的抬起下巴,挑衅的用指尖点了点玉身。

齐暮雪面色铁青的转过头去。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预兆而已,所有人都知道。杜允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下朝之后更是早早就回了府。

九方瑜侧目瞥到身后跟着他的齐暮雪,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最后终于只剩他们二人,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出皇城,九方瑜在一处亭台停步,齐暮雪走过,面上淡淡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杜允是你的舅舅,你真的忍心背弃他?”

九方瑜自顾自的端起一杯茶水,说出一句令人齿冷的话,“背弃?这怎是背弃,下官只是想要相国弃官归田而已。大人没听过一句话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齐暮雪闻言皱眉,面露厌恶之色。

九方瑜看出他的嫌恶,讽刺一笑,“太子即位,大人以为自己还能安坐府中?太子愚善,太子党却很精明,他身后有无数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三皇子遭人非议已久,可不是民心所向,大人,我知道你与三皇子私交过密,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齐暮雪蹙眉,一把掐住九方瑜,右手青筋暴起,他冷下脸猛然发难,厉声“你暗中跟踪我?”

九方瑜呼吸困难,死死捏着齐暮雪的右手,面上却笑起来,“怎敢,只是不小心撞见了而已,毕竟三皇子喜欢找下官问教,偶然提及到大人罢了。”其实是他故意接近,毕竟三皇子与太子往来密切,九方瑜继而又开口,“大人别动怒,下官的脖子上要是留了痕迹,明日陛下要是问起来,下官还真不好问答。”

齐暮雪咬牙松开手,脸色铁青,“你究竟想做什么?”

九方瑜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将一柄折子交给他,低声,“陛下早已忌惮杜公,只需大人再添上一把火,三皇子将来的青云之路就全靠大人了。”

齐暮雪扫过九方瑜满是精明算计的双眼,黑色瞳孔里面冰冷如井,齐暮雪的目光落在九方瑜递过来的折子,抿唇“为什么要选我?”

九方瑜嗤笑一声,看着他冷冷道“大人何必继续明知故问,若不是这玉,谁会知道你我熟识,陛下的意思你我清楚,无非是提拔一个与杜公抗衡的棋子罢了,皇权永远不可能向相权妥协,你出面再合适不过了。杜公老了,他早就不适合待在金銮殿了,大人,若是我为相,你的对手便不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你可以不用顾及任何旧情,你我二人痛痛快快的针锋对决也算旗鼓相当,赢了也光明磊落,还是说,大人你不敢?”

“有意思,”齐暮雪慢慢勾起唇,接过折子看了看,继而抬眸看向九方瑜,他挑衅嚣张的模样落入眼底,齐暮雪笑道,“你不是与太子私交很好吗?怎么倒戈相向了?”

“大人可会为了一个无用的朋友舍弃自己的无量前途?”九方瑜勾唇,“反正我可做不到。”

齐暮雪挑眉,“既然你一心想登高望远与我争锋,我何不如成全了你,省得你狂妄无知下去。”

九方瑜不再与之周旋,看了看天色,炙热的烈阳将人晒化了般,显得有些惨淡与黯然,他满不在乎道,“既然大人与我不谋而合,那么下官先祝大人马到成功了。”说完抬步离开。

齐暮雪看着九方瑜决然的背影勾了勾唇,知道这人冷酷残忍,不近人情,令他忌惮,也令他有些兴奋。

不过半月,杜允便被弹劾罢官,流放淮南,理由是欺压百姓,官商勾结。其实都是假的,但陛下需要一个理由让丞相离开的借口,这才好废太子,另立三皇子为储君。淮南瘴气重,阴湿地偏,杜允的身子已经日渐式微,看得出来,老皇帝没想让他活。送别他时,杜允衰老更多,鬓边的白发已经全白,夕阳照在他的头上,宛如雪夜放晴般诡异。

“瑜儿,京中情势大变,陛下铁了心要废太子另立储君,太子已不是最后栖身之处,我知道你与齐暮雪暗中有所往来,若是他日太子失势,你在朝中只怕是举步艰难,这些年我在京中积累了不少势力,是另谋还是离开,我的人都会助你。”他咳得厉害,织锦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厚重,瘦骨嶙峋,干瘪得不见一点红润气色。

九方瑜看着他,抿了抿唇,声音嘶哑“杜公保重。”

“唤我一声舅舅吧,这么年,你一次都没有喊过我,”杜允凄切的望着他。

九方瑜沉默的看着他,抿唇不语。舅舅?他的母亲何时因为相国妹妹这个身份有受过优待?他的曾经,他的娘亲,他所有的困难皆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替母亲寻了这么个夫婿,他何必过得如此艰难困苦,他从未将他当做过自己的舅舅。

杜允等了半晌不见他出声后,轻叹一声转身钻进了车轿,杜允一生未娶,膝下无子,唯一养过的孩子便是九方瑜,这些年他把毕生心血都教与了他,到头来,这个狼子野心的,却只图他的丞相之位,与齐暮雪暗中勾结,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将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而他却鸠占鹊巢。

车马驶向远方,那孤独苍老的老人脱下他的官服,从此心向云野。

“这泪,可是真心的?”齐暮雪出现在身后。

九方瑜盯着驶向远方的车马闻言微怔,泪?他抹了抹脸,果然摸到一片湿凉。九方瑜冷声,“与你何干?”

齐暮雪不语看着他脸颊上的泪,将手帕递给他,“我很好奇,大人如今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

九方瑜抿唇擦泪,闻言握紧了手中的锦帕,勾起得逞的笑,“大人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喜极而泣吗?杜公走了,那个位置可就是我的了。”

“当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他断言。

九方瑜抬眼看向他,齐暮雪黑瞳里的冷光似将人刺穿,九方瑜厌恶被人如此打量他,侧目开口,“多谢夸赞。”

杜公治下松弛有度,但九方瑜不同,他向来只会以暴制暴,怜香惜玉是没有的,女人于他来说不过是花屏锦绣,他无心经营。在九方瑜手下做事,不可能不谨慎,九方瑜挑剔,手下之人但凡有过错都不会再被启用,而且,九方瑜的狐狸洞向来有去无回,不能用了就杀掉,所以这是至今他的把柄无人能泄露出去的原因。

这么多年他从副到正,从五品到三品,阴谋阳谋,物尽其用,手段用尽,不论好坏,挡路者死,却无人忤逆,仍然有无数人为之向往,前仆后继,再加上有太子与杜允的势力积累,九方瑜没费多大力气便被送到皇帝面前,冷面书生九方瑜,外面于是这般称呼他。

“九方瑜,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天子赞誉,于是他的字画被人疯抢,一时间竟然洛阳纸贵。

“齐将军已经请旨,带兵赶往延关,汉军骁勇,朕自是相信齐将军的,不过君是君臣是臣,朕这心里老是不踏实,九方大人,可否为朕分忧一二。”

“能为陛下解忧,是臣之大幸。”九方瑜跪在空旷的大殿之上,龙椅上白发苍苍的老人直勾勾的盯着他,君威施压无人不惧。

伴君如伴虎,待九方瑜走出大殿之时,背上已经汗涔涔了。

陛下要他领旨监军,他别无选择。

齐暮雪一身黑甲,腰束黑金带子,头戴黑色抹额,鎏金黑靴,眉眼硬朗,薄唇微扬,眼里满是冰冷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监军大人,可否启程。”眼中挑衅明显,十分狂妄不羁。

“嗯。”九方瑜拿着圣旨的手微颤,担忧涌上心头,巍峨的高楼,人心难测,陛下此举不知是何意,杜允被贬,太子失势,此番与齐暮雪一同而去,没有京中势力保护,要是齐暮雪想动他简直易如反掌,只怕他是有命做丞相,也无命享了。

长途跋涉,山路崎岖,马车摇晃,胃里翻腾云涌,天气多变,九方瑜水土不服,连着上吐下泻了几天后,又连着病了多日。

“大人。”轿外,侍卫出声。

“监军可有好些?”齐暮雪的声音传来,声音冷得跟块千年寒冰一样,不像问候他的病情如何,倒像是在问他死了没有。

“夜里发了烧,热得说了胡话,昏睡了大半天,饭菜没动,药也没喝。”侍卫如实禀报。

齐暮雪没出声了,九方瑜以为他得了自己不好的消息会高兴些,然后吩咐继续赶路,继续一路颠簸。结果车帘被人一把被拉开,光线照射进来,九方瑜不适的睁开眼睛看向他,见他脸色不悦,大概是怪罪他一人拖累了大军,九方瑜便有些恼怒道,“我还没死,让将军失望了。”

齐暮雪接过侍卫的药,走过来,“娇气。”

九方瑜一愣,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娇气形容女子无可厚非,可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忍他如此出言不逊。

“没胡说,本来喝了那药你也不会晕得太厉害,可你偏偏不喝,看来我们的监军大人不仅吃不了行军之苦,连舌尖之苦也尝不得,说你娇气,可有冤枉你?”

九方瑜不怕苦,是怕喝药,当年他娘亲怀着他的时候被人下毒,元气大伤,生下他时难产血崩而亡,他三岁时便一直喝着毒药,府上的人却骗他说是补药,待被人发现时已经失声,三年不能发声。小心翼翼过了八岁,又遭人下药在补药里面,遭歹人掳走,后来自己稀里糊涂的问着路走了回来。

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此他生病再也没有喝过药,就算被杜允接出九方府,也没再改掉这个习惯,杜允没有办法,自然将他养得娇气些。宅院之争,女人的手段不过是这些,但他自年幼便受此折磨,所以心里落了阴影,齐暮雪不知这些,误会也无可厚非,但九方瑜头晕的实在厉害,感觉有人用锤子一下一下的砸在脑上,无力应付他,便蒙着被子没有接话。

齐暮雪见他无动于衷,掀开被褥,“这才到颍州你就这般难受,要是到了延关只怕你有命到,也无命活,这般娇生惯养,为何又不带侍女照顾?是舍不得她们吃苦吗?不过,我见你也不是那种怜香惜玉之人。”

他的嘲讽有些刺耳,没有带侍女自是因为行军艰险偏僻,女子娇弱,吃不了这苦,恐连累自己。九方瑜心里不痛快,坐起来,“这是本官的事,只要不耽误行军,将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齐暮雪将药递给他,“你要是死在我这里,我也无法向陛下交代,而且我还不想这么快与太子党撕破脸皮,要么你自己喝,要么……”

“你待如何?”九方瑜嗤笑,一掌打翻了药碗,四目相对,皆是针锋相对的火气。

侍卫闻声,连忙问,“大人?”

九方瑜冷冷的看着齐暮雪。

齐暮雪也死死的盯着他,眯了眯眼,语气有些低沉,似有怒意,道,“再去端碗药来。”

“可是监军……”

“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齐暮雪的眼里浮上不悦,虽是对外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从未离开过他。

头疼阵阵袭来,九方瑜恨不得以头撞地,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有气无力道,“我睡一觉就好了,真的用不着喝药,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必这般揣度我……”

齐暮雪一把接过士兵的药,没有听完他说完话,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将药如数灌进他的嘴里。

“咳咳……”九方瑜逼不得已喝了半碗,被呛得很难受,愤怒的瞪着他,“齐暮雪你不要欺人太甚!”

齐暮雪用手帕给他擦嘴,“你又能拿我如何?山高皇帝远,九方瑜,你机关算尽,可,君便是君臣便是臣,你不可能一直待在皇城,知道为什么监军是你吗?”

九方瑜抹了抹嘴,皱眉,“什么意思?”

他那凉薄的嘴微勾,“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不敢和不会可不一样,九方瑜被药苦得恶心,被他挑衅更是怒火中烧,冷笑道“那你杀了我啊。”

齐暮雪的手落在他的脸庞,他摸索着,最后落在九方瑜的耳上。

九方瑜偏头躲开。

齐暮雪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十分暧昧,并且一语道破了他的倔强,“你怕了?”

九方瑜恨恨的看着他,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他怒不可遏,一拳挥了过去,但齐暮雪是何人,常年习武的将军,一手便握住他的绣花枕头。

九方瑜挣脱不开,“齐暮雪,你别忘了我救过你!”

他嗤笑出声,仿佛在笑他的不自量力,但却还是松开了手,“你的命与我而言毫无价值可言,所以你最好活着,活着看看我是如何报答你的。”

九方瑜有气无力的倚靠在车轿上,也知他此言不过是刺激他的话罢了。

终于九方瑜开口,“是京中要变天了吧?”

齐暮雪看向他,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他望向原野上空的明月,认真的说到,“你若是现在起誓发愿辞官归隐,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我这一生唯一所求便是为官,就是死,我也绝不会放弃我的前程。”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怎会,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救了你,”九方瑜缓缓开口。

闻言,齐暮雪的动作一僵,足足愣了半晌,眼里的寒冰顷刻间如数散去。九方瑜侧目,在齐暮雪眼里的一丝异样,仅是一瞬,但他还是看到了,但他看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是吗?那可真是遗憾。”

心口突然撕裂般痛苦,喉咙一阵腥甜,接着一口血便涌了出来,弄脏了齐暮雪的锦帕,九方瑜发怔。

齐暮雪扫了一眼九方瑜的狼狈,放下帘子,转身离去。

九方瑜松了一口气倒在床上,蜷曲着身子试图温暖自己,平原上的风肆虐的刮着,呼啸而过的都是野兽的低鸣。

与其被齐暮雪逼着喝药,倒不如自己喝,边呕边喝,眼里都是泪花,多次被齐暮雪撞见后,他走过来,将一袋蜜饯扔在桌上,“娇气。”

九方瑜抿唇,将他的锦帕递过去,还他。

齐暮雪看着锦帕,半晌才接过放入前襟口袋,然后开口,“明日就到延关了。”

九方瑜正在看密报,点头,“知道了。”

齐暮雪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没头没脑的来了句,“这里美吗?”

“美。”九方瑜如实说。

“那与京城相比呢?”

“我更爱京城的繁华。”九方瑜开口,指腹上传来刺骨的寒意。

齐暮雪看着他,唇线抿得很紧,话不投机半句话,起身离开了。

……

这一场己方大胜敌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未免过于轻松。

望着烽火连绵的战场,九方瑜有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做的是对是错,可他已经走到这里,他只能往上走,不可能停下的,哪怕被人咒怨,哪怕万人唾弃,哪怕无人关心,他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沉默的前行,有时候他也恨透了自己的无情,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待战事结束以后回京,他便可安然无恙的坐稳相位了,齐暮雪再恨他,也不得不举荐自己做丞相。

他很聪明,与皇帝想到一块去了,太子党的人与三皇子的人都不可能做丞相,只有他敢背弃相国,为太子党所痛恨,早些年又与三皇子的人对立,这样两边不讨好的人才是最适合做丞相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纯臣,九方瑜垂眸,他又何尝没有想过,他不过是做了一个令皇帝满意的臣子罢了,可又如何呢,他从不回头,更无一点悔愧之心。

战事结束,未免危险他从来都是躲在后面,与打扫战场的军队一起去看残阳嗜血,渐渐的,倒也也习惯了这尸山血海,浮尸遍野之下,是士兵的低泣与哀叹。不过,尽管九方瑜料事如神,也没想到如此安全的地方会出现危险,他如往常一样跟齐暮雪一起过来清扫战场。汉军狡诈,假死混入战场,乔装成周兵,在大周军队回城的必经之路上设伏。

打扫战场的士兵见人数不对,九方瑜与齐暮雪对视一眼,齐暮雪立马大喊,“有诈,撤军。”

“监军大人,小心身后!”

那一剑锐利无比,若不是齐暮雪眼疾手快,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封喉,只怕倒在地上的人便是他了。九方瑜从马上滚落,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他的命如此脆弱,九方瑜看向齐暮雪,没在他脸上看到自己劫后余生的庆幸。

齐暮雪没有搭理他,更没有冷嘲热讽,而是下马将他拉起来,提剑与敌军相持而立,凝目叮嘱,“督军大人,刀剑无眼,跟紧了。”

刺客齐齐现身,齐暮雪提剑横档在前,眼里露出凶光,“找死!”

血溅到九方瑜的脸上,染红了他的眼睛,九方瑜皱着眉,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翻身上马,打马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看将他护在身后的人。

齐暮雪被十人围攻,孤身一人应战,听到马蹄声,几人目光都瞥向他。

九方瑜回头,齐暮雪狼狈站立,以剑支撑,剑鸣嗡嗡作响,蹙眉静静的看向他,浴血奋战的他已经浑身是血,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最令九方瑜不解的是齐暮雪眼里的那丝不解,九方瑜不知道那是失望还是失落。

九方瑜一咬牙,鬼使神差的拉马回身,大喝一声“齐暮雪!”

马儿闯向人群,齐暮雪被包围,他闻声,目光凌厉,一刀劈开万千利器,踩剑上马,落于九方瑜的身后,拉住缰绳,在他耳边问,“为何回头?”

九方瑜想了想开口,“你要是死了,汉军必定攻城,延关失去主心骨,必定军心溃散,乱作一团。”

齐暮雪沉默。

马儿在寂静的山谷里跑了半晌,在了途径空山时,齐暮雪突然勒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九方瑜看到了远山上乌泱泱的汉军时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面上倒也不见慌乱。

一对军马走出,为首的正是汉军大将白龙飞,他开口,“齐暮雪,好久不见。”

“白龙飞,你还是这般会耍手段。”齐暮雪说完头靠在九方瑜的肩头,低声飞快的说着,“军中有奸细,职位不低,此次出行只有五个人知道,张,何,王,三人必有一个,如果你能活着,便揪出来杀了以儆效尤。今日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白龙飞要人,我下马替你拖住汉军,你驾马离开,这次不要回头了。”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九方瑜一怔,心里乱作一团,密密麻麻的异样从骨髓处涌上来,如果是一开始是害怕,那么现在他更多的是震撼,一命换一命没那么容易,齐暮雪想让他活,可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抵得过这一山的人。

齐暮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以前只觉得他孤高,而且比起自己的官路,他似乎要艰苦踏实得多,义亲王的独子,当年义亲王自杀后,齐暮雪年幼便被送到戍边军营,拜在葛老将军营下,回京后得了杜允赏识,做了杜允的门生入了阁,后又被任命为铁骑将军,掌管戍边事宜。辗转多地,颠沛流离,大敌当前他却依旧从容不迫,心系天下。此刻的九方瑜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太子党参齐暮雪,自大也好,娇纵也好,唯独不敢参他谋逆,因为谁也不信。

其实,从齐暮雪犹天神般立于的身前,替他挡下万千利剑时,他的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齐暮雪完全可以趁机让他被斩于敌军刀下,可是他没有,齐暮雪与他不同,齐暮雪连杀一个人都得是光明磊落的。

九方瑜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孤勇与坚韧,那是他所不能的,他有些嫉妒齐暮雪的天资,恨他如今的磊落,说实在的,当一个人在阴暗里行路多了,看见光都会觉得可怕,都说英雄立于千古,他齐暮雪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坐上将位已经难得,何况如今已经执掌三军。此前听闻他被人修庙跪拜,九方瑜只觉得滑稽可笑,不拜天子拜臣子,莫不是逆臣?但当他参奏此事时,金銮殿里却无一人搭话,他以为天子必然对齐暮雪设防,可是皇帝不仅不防,反而借此赞誉一番后将兵符赐予了他。太子反对,反被皇帝斥责一通,偏颇袒护之心昭然若揭。

白龙飞见齐暮雪不开口,有些不悦道,“你这个狂妄自大之徒,今日小爷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此人战场谋略兵法不及齐暮雪,败无可败,如今竟然用此阴损招数,战火不可波及战后,这人还真如传闻阴险狡诈。

“嘶,”齐暮雪左手按住兜,不知道摸到什么东西,突然低头在他耳边耳语,“看来今日大人要失望了,我们都不必死了,真是天助我也。”

九方瑜还没有开口,就见齐暮雪右手抽出剑,扫出去一片白色烟雾,白龙飞眼神一变,动作一顿往后撤去几步,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旁边的人立马警惕不动,也不敢往前,一时倒是有些僵持不下。

九方瑜低声询问,“他们怕你?”

“不是,是爆筒,一抽线立马爆炸,方圆百里都得夷为平地。”

九方瑜诧异,“司徒墨弄的?”

司徒墨这个疯子,爱研究武器,从冷兵器到这种东西,当真疯魔。

齐暮雪看他一眼,“嗯。”

白龙飞“齐暮雪交出爆筒,今日你们二人可以活一个。”

齐暮雪还未开口,山谷后,白龙飞一干人身后忽然战鼓四起,杀声震天,原来是齐暮雪的副将带人从白龙飞身后杀来,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白龙飞一惊,汉军也乱了阵脚,白龙飞哪还敢拦人立马大喊撤军,齐暮雪见状,寒眉一竖,立刻打马直奔白龙飞,九方瑜看着两方人马厮杀。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肉体被刀割开的声音刺耳又不忍直视。刀剑相撞的声音,痛喊与马匹受惊的声音,声声入耳,而他,在朝廷上游刃有余的三品尚书郎兼监军都督,如今却慌得看不清前路,只能死死的拉着缰绳,将生死交给身后这位威风凛凛的神武大将军。

密密麻麻的敌人杀来,马腿被砍断,九方瑜与他齐齐摔下马,红缨枪刺来,他狼狈躲避,连爬起来的时间都没有,朝服被刺破,身上多出几道伤口,九方瑜狼狈从地上爬起来,趁乱想逃,却被人一脚踹倒,利剑从眼前刺过来,九方瑜避无可避,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一具尸体摔倒在地,长枪又刺来,九方瑜闭眼大喊“齐暮雪!”

而不远处苦苦奋战的齐暮雪不愧是天生将才,一落地就很快反应过来,一刀劈开横在他面前的长枪,然后踩着人飞身落下,如天神下凡般,以一敌百将他面前的枪生生劈断,汉军的血一下喷洒在九方瑜脸上身上,热血又腥又臭,但他却惶恐得冷汗直流。

“别怕。”齐暮雪将他紧紧揽在怀里,能明显感知到他衣服下颤抖的身躯,是啊,再会算计再精明的人,面对死亡依旧是会害怕的。终于所有的士兵赶到,杀出一条血路,齐暮雪抱紧他,将他死死护住,为此左手受了不少伤,但他从未放开,一手护住九方瑜,一手持刀斩敌,手起刀落,皆是血肉。

副将终于赶到,将自己的马递给他们,然后一脸恼怒开口,“大人快带监军离开,我们只有几十余人,全是我们自己的兵,张成这个狗贼,死活不肯派援军过来,趁汉军没反应过来,你们赶紧离开。”

齐暮雪眼里满是寒冷,九方瑜能感觉得到他的怒火,他死死的抿着唇,眼里的寒光若隐若现,将九方瑜送上马后也翻身上马,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打马离开,九方瑜回头,看到那个比齐暮雪年纪稍小一些的副将被边打边撤,九方瑜微怔,他这是在替他们拖延时间吗?如此年轻身躯,竟然如此勇猛。

果然白龙飞很快发现这边端倪,一吹哨,大喊,“不足百人,不许退,给我追!捉住齐暮雪,重重有赏。”

“张成,”齐暮雪咬牙切齿,慢慢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磨牙吮血般的呢喃让九方瑜背后一凉,齐暮雪这个样子倒让他想起了龙椅上那个不苟言笑的九五之尊。

终于杀出重围,借着天色与地形脱身。城门大开,司徒墨等人皆过来恭迎他们。

“来人,送监军下去休息。”齐暮雪没有什么表情的吩咐,然后接过下人送来的黑色狐裘披在身上,疾步走上了城门同接应他的人说着什么,司徒墨一脸担忧的看着齐暮雪。齐暮雪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没事,然后一脸严峻的开始说事。

身后的副将终于驾马赶来,几十号人如今空空如也,只剩不到十人,他们将副将护在身后,然后汉军三千,好比螳臂当车,城门开还是不开,一下成了问题。

开,汉军肯定要借机冲进来,固若金汤的延关必定立刻失守,但是不开,齐暮雪就失去了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齐暮雪哪怕总是冷冰冰的,可是他身边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无外乎是他讲义气,九方瑜看得出来,齐暮雪打算打开城门自己带兵下去救人。

九方瑜目光流转,一把夺过氅衣快步走上城墙。

王齐铭,何文显,张成也跟在一堆官员后面赶了过来。

“关城门!”王齐铭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果断喊到。

齐暮雪眼里充血,红着眼冲他怒吼,“开门!我是陛下亲封的将军,谁敢忤逆我,我砍了谁!”

“将军此时开城门,难道是想用一城的人替柳副将陪葬吗?”王齐铭不惧齐暮雪威严,据理力争。

齐暮雪眯着眼,露出凶光,怒气与杀意尽显,他将剑比在王齐铭的脖子上,“我再说一遍,开城门!”

九方瑜终于反应过来,拨开走身边的人,向城楼高处,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拿出圣旨高高举在半空,所有人见状,脸色大变皆跪伏在地上。

“九方瑜,”齐暮雪恶狠狠地看向他,磨牙的声音仿佛要将他一口咬死,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九方瑜的名字,却是字字泣血。

司徒墨拉他跪下,齐暮雪却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九方瑜冷冷盯着他,掷地有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本都督奉陛下旨意,戍边一行,行军听将军之命,但城中事务以本督为准,柳川虽然救了本督,但本督不敢拿延关百姓的命报答,齐将军重情重义,关心则乱,有些糊涂可以理解,司徒公子不该任由他如此胡闹,如今汉军已然兵临城下,我们的将士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集结于此,此时开城门必然让汉军长驱直入,为了一个柳副将,齐将军难道是想拿延关所有人的命去赌吗?延关将士听令,谁敢违抗圣意开城门,本督定不轻饶!”

齐暮雪低吼,“我说了我的人我自己带兵去救!”

九方瑜静静的看着他,沉声“你如今已身负重伤,能不能活着回来姑且不说,但是你能保证不仅能抵挡汉军铁骑救人还使延关不受一丝危险?齐暮雪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大英雄?”

柳川的人敲城门不开,白龙飞挑衅,“柳川啊柳川枉费你跟在齐暮雪身边这么多年,为他出生入死,可他呢?他又是如何待你的?不如这样你归顺于我大汉,高官俸禄任你选择,美女金银任你说……”

柳川几人仿佛已经知道他们被抛弃了,他冷声,“为将军战死,我等死而无憾。”

拉弓一箭向白龙飞,白龙飞侧身躲避还是被刺中手臂,于是恼怒,抬手示意弓箭手放箭,“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好啊,那就让你死个痛快!”

“不!”齐暮雪侧目瞬间瞳孔地震,红着眼眶嘶吼,双拳捶打着城墙。

“开城门!”齐暮雪疯了一样死死捏住九方瑜的衣襟,摇晃着他的身躯。

九方瑜毫不让步,倪着眼看他,“我说了,不许。”

“我命令你们开城门!”

城楼下万箭齐发,无一人生还。

齐暮雪一把推开他,看着城下所有士兵睚眦欲裂,撑在墙头大喊“柳川!”

司徒墨和手下的人立马上前拉住他,万箭穿心,柳川浑身是血,缓缓抬头看向高墙,眼里是静寂的,安宁的。与城墙之上齐暮雪的崩溃和疯狂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轻笑,“将军,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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