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陆氏羽笙,锋芒毕露
繁花阵阵,只是缺少一抹颜色,九方瑜望着月色,心里满是嘲弄。
“大人?”一袭红衣,他的侧室,云氏庶女,云檀,她笑脸盈盈走来,“大人在这里啊,让檀儿好找。”
九方瑜看向她,“来府上有些时日了吧?近日忙,倒是忘了,住的可还习惯?”
“伺候的都很尽心,大人去我房中坐坐吧,新买的珠花,想让大人亲手替我簪上。”她撒娇,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宛如精灵。
九方瑜点头,“好。”
女子身着红装最为娇俏艳丽的,暖香红账,朱砂白玉,铃铛声声,九方瑜的手抚上她的鬓发,替她簪花,她羞赧的看着他,像是冬雪中摇曳的红梅,楚楚可怜却又倔强顽强。
九方瑜的手向下移,突然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冷声,“云家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我不是云家人!”香玉哭诉,“你杀了我的阿丁!我要你偿命。”
“阿丁,丁遂?”一个替他做事,却将他的密信和行踪泄露出去的叛徒。
九方瑜一时失神,云檀挣脱开来,手中珠钗便已扎进了他的胸膛。
九方瑜一掌打开她,一记飞刀,女子的动作瞬间戛然而止,脖间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侍卫推门而入,将云檀的尸体打理干净,见怪不怪了,不止她,这世间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
九方瑜望着湛蓝的天际,眼中有些刺痛感,想来是雪盲症的后遗症,九方瑜眯了眯眼,勉强适应了下强光,只看飞鸟而过,周边风轻云淡,却好似暴雨来临前的平静。
赵宁与司徒长空来府上看望,“怎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死的是云家人?”
“嗯,已经处理了。”九方瑜回答,抬手示意旁边伺候的人沏茶。
赵宁轻叹,“三王救驾有功,得了好些封赏,齐暮雪也给封了文职,唯有大人,受尽苦楚,才得了些赏赐。”
九方瑜偏过头,“庞尤由我举荐入闱,阿景也是我一手栽培的,是我识人不淑养虎为患才害得陛下落入贼人手中,陛下不怪罪我已是大幸,怎敢谈封赏。”
司徒长空耿直,“可死守九门也有大人一份功劳,归根结底是他们太过狡猾,也不怪大人,陛下不该如此偏宠,况且齐大人错怪大人,害得大人落下了腿疾与寒症。”
“齐大人也是出于担心陛下,事急从权,往后,此事莫要再提。”九方瑜语气淡淡,望着远处的梨花,梨花不言,只将身上的白斑轻轻抖下来。
“大人,”司徒长空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竟然生出一种落寞感来,十分悲凉与可怜。司徒长空的眼里也慢慢蓄上担忧之色,经过此遭,相国越发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冷漠与疏离感比以前更甚了。
九方瑜敛起眸,将梨瓣含在嘴里,闭上眼细细品尝,暗香苦涩。
周启还是太子时问他为何要在庭院之中种梨树,梨,也意味着离,寓意不详。确实,桃色绯艳,杏花繁茂,似乎都比梨花惹人喜爱,可就是人人都避着梨花,他才执意要种它,人人厌弃又如何,不详孤冷又如何,他偏爱它孤高自傲,独树一帜。
……
春花烂漫,可芳华再好,也只开一季。
以前从未觉得宫闱如此高大,百宫蜒道如此蜿长。腿伤治好了,却是落了病根,走起路来会有失美观,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但若是走得快了或者急了,就会明显,其实已经能行走自如,但他落了心病,无法正常行走。
九方瑜放慢步子,从宫门走到前台时后背已经湿透了,只好搀扶墙壁支撑。
“九方丞相走路怎么那样?曾经的翩翩公子如今一朝成了跛子,真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可不是吗,都说是辽军大战中被辽军迫害的,唉,也是可怜,皎月变成烂泥了,听说曾经说媒的人都没有再去了,那些大臣都生怕自家女儿嫁给残缺之人。”
“虽不厚道,但也可以理解,毕竟谁不想嫁给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呢?丞相大人这样,只怕日后再难娶亲了。”
“什么皎月,他的手段你们是当真不知道吗?”
“谁叫他当初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如今,呵呵,谁还愿意嫁给他呀,刚嫁进去的云氏不出几日就被白布裹着抬出来,在他手下做事的谁能好端端的离开?如此冷血无情的夫君,空有皮囊与才华,嫁给他受不受罪先不说,就以他如今的光景,出个门我都觉得丢人。”
“我要是嫁给他,只怕日后在别的夫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了,饶是泼天富贵,滔天权势,脱掉那身官服,他不过就是一跛脚残废罢了。”
“哈哈哈。”
九方瑜的动作一顿,死死攥紧了拳头,眉间似有疑惑,他如今的姿态当真如此难看吗?他虽不在乎皮囊,但残废二字就如同一把利刃,在心口扎了又扎。
九方瑜抿唇,眼里落下黯然,徒然松开手,罢了,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从前听得少了吗?不过是又有了新的说辞罢了,计较什么,九方瑜艰难蹲下,清洗手中的汗水与污泥。
“放肆,相国大人也是你们可以随意取笑谈论的?议论三品以上官员罚三月俸禄,官降一阶。你们几个,自去领罚。”齐暮雪的声音响起,他横眉冷对。
“齐,齐大人?”
“奴婢知错,求大人网开一面!”
“大人,奴婢们知错了,求大人念在我们是无心的,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讨价还价者,再降一阶!来人,将他们压下去,一个个核实清楚,都给我罚准了!若有差池,拿你们是问。”
求饶声响彻湖面,清风吹过衣角,微波粼粼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四周寂静,齐暮雪没有走近,站在不远处看着九方瑜的背影。
九方瑜垂下头,低声,“多谢,不过她们没有说错。”九方瑜自嘲一笑,他如今可不就是个跛子吗?
手中的残色沿着指缝滑落,落红并非无情,只是留香不语。
齐暮雪走近,脸色表情复杂,半晌后伸出手,掌心向上,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比起恶语中伤,这个人的怜悯才让他更觉羞辱难堪。
九方瑜避开他的手,扶着树干站起来,或许是蹲的久了,又或许是风吹到了旧疾,每走一步,脚下都传出钻心之痛,走姿更加难看了吧?齐暮雪在他身后,或许会露出可怜的表情看着他。
不过,又如何?
若是愧悔能使他完好无伤,他倒不在乎这些了,可事后之思不过是亡羊补牢,逝去的已成定局的,根本就无力改变。而且当时那个情况,齐暮雪的做法是对的,换做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九方瑜微微侧头“以后,若再有他人议论下官,大人只当是阵耳旁风,不必替我打抱不平,我不在意他人言语,也从未责怪过大人,我知大人忠贞,一心顾念着陛下安危,站在你的角度,我能体谅,而且陛下也已经给微臣解释过了。故你我之间以前是怎样,以后便还是怎样。”
九方瑜没有回头,说完便离开了。
有些缺陷,自己越是在乎,就越成软肋,别人便愈会借机贬低,进而变本加厉挫败你,与其让别人痛快,倒不如大家都不痛快。他知道齐暮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是有血有肉的人,不会落井下石,相反还会愧疚于他,但齐暮雪的一切好意对他来说,只会是负担。
齐暮雪会意,默不作声。他能明显的感知九方瑜的变化,以前的意气风发与傲气似乎变得淡了些,反而是陇上了一丝颓废与哀愁。身后只有落花擦肩而过,风声萧萧宛如鹤唳,很安静,九方瑜走在前,齐暮雪跟在后,一句对不起轻如蚊喃,却令九方瑜心头发震,继而抿唇前行。
其实也够了,骄傲如齐暮雪,能说出这句话,已是他最大的退步了。
九方瑜不怪齐暮雪是因为知道,他怨也无用,陛下说情,有意偏私,他总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哭着让他负责吧,怎么可能呢,残废了便是残废了,再好的伤药都束手无策,与其想着无济于事的补救,倒不如想想以后的事情。
“相国的身体可好些了?”周瑾问。
“回禀陛下,好多了。”
“陛下,辽军使臣送来降书,继续东征还是放放虎归山?”有人进言。
“各位爱卿觉得呢?”
“微臣觉得应该趁着士气高涨,乘胜追击,以绝后患。”齐暮雪沉声。
“既已敲山震虎,何必赶尽杀绝,陛下自诩仁君,广施仁政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刚刚登基便东征西讨,不留余地,只怕他国会诟病陛下的仁德之心。”九方瑜开口。
“话虽如此,但一时的名声难道要比往日的安宁更为重要吗?”齐暮雪发问,语气虽不那么咄咄逼人,但也足够冷硬。
九方瑜垂眸,“仁政施行也可使国力强盛,使他人臣服亦可稳固朝政,此时施政,正是最佳的时机。”
齐暮雪欲要继续争论。
“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其他爱卿可还有意见?”周瑾出声打断周瑾。
大臣分成多派,一时也难以形成一个定论。
“朕听闻大理寺来了个神童?”
闻言,九方瑜侧眸,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群臣深处。
大理寺卿赵仉连忙站出来回话,“禀陛下,正是您钦点的探花郎陆羽笙,现担任翰林院编修,因律典修编问题,陆大人暂且在大理寺当差,便于同我等一同探讨律典条例,陆大人洞若观火、管窥蠡测,指出许多律典的沉疴宿疾,还协助尔等一同处理张怀聖大人、刘逞大人等乌台旧案,让百姓称道,尔等佩服,简直是斗角峥嵘,后生可畏啊。”
“陆羽笙,朕记得这个名字,”周瑾招手,目光意味不明,“上前来,朕仔细瞧瞧。”
这时,一抹俊逸身影从群臣里面走出上前来行礼,“微臣陆羽笙,参见陛下。”
顿时群臣窃窃私语,议论起来。其实也无非是翰林院的人跑到大理寺像什么话的争论罢了,礼部尚书李直倾站出来,“陛下臣认为此事有些不妥,翰林院的官员逾越职权,干涉大理寺办案,臣等以为翰林院修编属于越职权办事,按律当杖责五十大板。”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这,也没这么严重,”有人帮衬,有人不语。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赵仉气急,“老顽固。”
李直倾冷哼一声,不搭理赵仉。
九方瑜见状,走出列行礼,“陛下,微臣认为修撰律法自然离不开条例的施刑定罪,懿律嘉量,金科玉条,正是身为臣子的各位尽到自己的本分,只有躬行实践,人尽其才,悉用其力,才有如今的玉律金科。”
旁边的大臣点头附和,“正是如此,完善律法人皆有责,陆大人怎么会是越权干涉呢?李大人当真是糊涂了。”
“就是就是,我看啊,李大人就是嫉妒人家年少有为!”众人憋笑。
李直倾老脸一红,“血口喷人!老夫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行了行了,知之愈明,实干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知行合一已是难得,可见陆爱卿刻苦聪颖,绝非常鳞凡介,”周瑾点头,却不叫他起身,发话“以你的才学与聪明,中个状元不在话下,但你可知为何朕只点你做探花?”
陆羽笙伏地,“臣愚钝,望陛下提点。”
“朕记得殿试时,你说‘以恶治恶,以善度善’此话爱憎分明,但朕出的题是疫病传村,爱民如爱子,公子作以摧枯断木,焚烧之策,可否有些极端了?”周瑾微微垂眸,脸上不见情绪。
陆羽笙一怔,重重磕头,“是臣读书不精,瓦玉集糅,圣人常言斩草除根,萌芽不发,却忘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圣德爱民,是臣偏颇短见,疫病并非无药可解,缓缓治之,许会见明日生机。”
“陆爱卿聪颖过人,”周瑾会心一笑,“朕替你解惑,你也替解了这个难题吧,是接受降书乘胜追击,还是一网打尽?”
陆羽笙磕头,目光浅浅扫过九方瑜,看向龙椅,“臣之拙见,接受降书,以仁为先,将孔孟之道施行天下,让大周繁荣昌盛,流芳百世。”
“待在翰林院抄撰律法典书埋没了你,你前途不可估量,”周瑾脸上的笑意加深,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正色,“各位爱卿可听清楚了?”
“臣等明白,陛下圣明!”群臣跪拜。
……
马车缓行,长街人声寂寥。
九方瑜靠在马车上假寐,一颗脑袋凑了过来。
九方瑜开口,“今日答得不错。”
“有惊无险,舅舅怎么知道陛下今日会问这个?”陆羽笙坐在他旁边,替他捶腿。
“说了在外叫我相国大人,你聪颖过人,但脾性太大,轻狂自傲,周瑾虽爱才,但更重仁孝,你在殿试时如此大放厥词,若不是周瑾惜才,今日还轮到你说话?换做裕王,轻则落榜而归,重则入狱砍头,他今日之话一则是敲打你,二则是警醒众臣。”
“我已收敛性子了,当时突然换了试题,我便只好如此作答,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今日宫里有人议论你,被齐暮雪罚了。”陆羽笙勾起笑,笑里藏刀,“他为什么帮你说话?愧疚吗?罚几两银子这么轻,倒不如不罚,真是够恶心虚伪的,若不是他,舅舅又怎会沦为那些腌臜泼才的笑柄。”
九方瑜看向陆羽笙,漫不经心,“你动手了?”
“割哑了,以后舅舅都听不见那些声音了。”陆羽笙冷声,眼里满是杀意。
九方瑜轻轻皱眉,“皇城岂能由你胡来?下次遇到不用搭理。”
“知道了”陆羽笙应下,“不过舅舅放心,我做的很干净,不会连累到你。”
哪是怕他连累,是怕他惹火烧身。
九方瑜抬眸,他幼时命不由己,没有父亲的宠爱。母亲嫁人后的日子不好过,他在娘胎里时就活得艰难,家中姨娘记恨娘亲添丁,让娘在他与自己之间选一个,娘亲哀求无用,终于被逼得吃了毒药,最后血崩难产而死,单纯的母亲以为自己死了,她们就会放过她的孩子。可惜没有,结果是她们变本加厉的欺凌他,打骂欺辱是少的,一个塞一个漂亮,心却一个塞一个阴毒,吃着慢性毒药长大的,夜里常常手脚冰凉,心悸难眠,被父亲发现了,她们也有恃无恐,多次置他于死地,他没有好福气,没有疼爱自己的爹爹,也没有娘亲的阴灵庇护,只有一个破落的马圈和数不清的口水与拳头,活得还不如一个家丁下人。
大姐姐虽是嫡女,却因大娘子年华逝去,性子软弱,过得也不好,或许出于同情,她曾给过他几次暗中相助,后来她被逼着成亲,嫁给一个负心薄幸之人,生下陆羽笙时,那人得了脏病死了,大姐姐只得带着陆羽笙回到府上,他曾偷偷去看过几次,不过都是匆匆一眼,后来阿姐说陆羽笙学说话时第一声喊的不是爹娘,而是舅舅。
陆羽笙三岁时,杜允已经将九方瑜接出了府,大姐姐后来再嫁,姓李,此人妻妾成群,花天酒地,对她十分不好,重则拳脚相向,轻则言语辱骂,陆羽笙连着也遭了罪,在陆羽笙十二岁时,终于忍受不了反抗,将那姓李的捅死在屋内。来找他时,手上的血迹都没有干,陆羽笙没有隐瞒,冷静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然后看着他问,“舅舅,我该如何?”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九方瑜冷冷的看着他道。
现在想想,陆羽笙的狠厉与偏执只怕自己功不可没。他此生第二悔的事情,就是告诉陆羽笙一不做二不休,做事就要做绝,杀人也要杀个干净。
至今,他犹记得陆羽笙笑颜如花,折花递给他,笑唤他阿瑜时的单纯干净。
而自己此生,第三悔的事,便是将陆羽笙带入朝堂,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辽下战事结束了,宫宴之上,笙歌燕舞。周启同九方瑜隔空碰杯,九方瑜轻笑回敬,阿容替九方瑜添酒,他如今跟着周启苏月,九方瑜倒是不担心他吃苦受罪,他是从奴场买来的仆人,刚到相府时的九方瑜沉默寡言,杜允担心他过于自闭,便由九方瑜和阿景去挑随从,不知怎的,力气大的,干活麻利的,聪明的他统统没看上,独独看上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容,出最高的价买了一个别人眼中最没用的随从。
阿容开始跟着他时有些害羞,后面也开始恢复了性子。到后来,见他手段狠厉,做事决绝,与太子的待人亲和截然不同时他便害怕了,九方瑜能感觉得到,哪怕阿容尽量克制了,但他还是知道,他怕他。
九方瑜将他的手按住,阿容一颤,不解道“公子?”
九方瑜面无表情,沉声,“既然已经跟了裕王,便不必再伺候我了,你若是想打听阿景的消息便自己去问裕王。”
阿容微怔,哀求道“大人,求你放他一条生路,阿景虽是辽下人,但辽下败局已定,翻不起什么风浪,且他从前对你也最是上心的,不要为难他。”
“阿容,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一个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择手段的人?”他并没有派人截杀阿景,他甚至都不敢派人打听他的行踪。但人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认定他心狠手辣,阿容会如此想无可厚非,九方瑜苦笑。
“大人,”阿容嗫嚅。
“我是手眼通天,但是我的手还没长到可以伸到辽下去,他是辽下王爷,你觉得我能伤得了他?”
“对不起大人,是我多思了。”阿容低头,满心愧疚,说完转身要离开。
九方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阿容,不要怕我。”
阿容没有回头,匆匆离开了。
关心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只是,害怕刻在了骨子里,改不了。
陆羽笙离九方瑜最近,他的官位本不该如此,奈何他如今是周瑾眼前的红人,能在殿试上语出惊人已是旁边所不及,如今又深得帝心,自然人人对他礼让三分。
他乖巧的坐在九方瑜旁边,自然而然的接替了阿容的位置,添菜倒酒,低眉顺眼道,“少喝些酒。”
九方瑜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无事。
不知道宫人在周启耳边说了什么,周启表情一变,便离了席。
齐暮雪同司徒墨说着什么,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习武之人素来敏锐,感觉有人窥视,抬头与九方瑜的目光相撞。
九方瑜不慌不忙的收回目光,心里盘算齐暮雪收到的消息是什么,司徒家最是消息灵通,前些日子,司徒老爷子过世,司徒墨作为嫡长子自然接手了司徒家,司徒长空已经好几日没有回信,他派去的人都被司徒墨拦截了,现在齐暮雪的眼睛又多了一双,自己要想扳倒他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九方瑜顿时有些怅然,起身离了席。
“那便是相国九方大人吗?长得好生俊俏啊。”一群女子围坐在一起,其中的粉衣女子开口。
九方瑜不甚在意,自顾自的饮酒赏月。既是宫宴,许多官员都带了家眷前来,有的是想挑如意郎君,有的则是想入宫为妃,很稀松平常,年年皆有这样的。
“看他来时走路的姿势,不是他还能是谁?人面兽心,负心薄幸之人!”有人接话,语气不善。
“云小姐何出此言?”有人问。
“他曾娶我的妹妹做妾,不过十日,我妹妹便被送回府上,没了呼吸,他官威大,我爹只是区区五品官员,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简直是畜生啊。”
“我看是畜生也不如,活该他是个残废。”
“而且他之前还派人追杀过苏月公子,苏公子为人谦和,才华横溢,只怕是九方瑜嫉妒于他,方才回下此毒手,当真是个人面兽心之人!”
九方瑜勾笑,有时,世人的说法总是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但如出一辙的是,他的卑劣与残缺一样天下闻名。
帷幕随风飘扬,有人走过来,正是齐暮雪。
九方瑜侧目,开口,“齐大人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齐暮雪好整以暇,径直走过来。
九方瑜抿唇不言。
“怎么,你可以偷听墙角,我就不行?”他打趣。
九方瑜没心思与他谈笑,把玩着酒盅,“你武功高强,闲言碎语想必听得不会少,不过此处高险最是醒目,你若是离我近了,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自然也不怕。”齐暮雪勾唇一笑,“是不是想知道司徒墨同我说了什么?”
“不想。”九方瑜方才他就已经知道了,与他拉开距离。
“那日辽下营中,我见你脖子上有咬痕,你在辽营,能进你营账的只有申淮和公孙景,公孙景与你决裂无颜见你,便只能是那位辽下王了。辽军撤走时,你身上的那件氅衣也是辽下人的银苏绣,陛下或许不清楚,但我应该没看错,申淮对你很不一般。”
九方瑜不动声色替齐暮雪倒了一杯茶,心想齐暮雪这厮过于心细,可他他并非只有匹夫之勇,难怪他当时如此震怒,那为何此刻才来试探他的口风?
齐暮雪见他无动于衷,接着说到,“相国大人,陛下是陛下,我是我,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听你说?”
九方瑜目光如雪,一片沉寂,淡淡说道,“我与他毫无关系。”
齐暮雪靠近他,眼里寒冷一片,低语“你当我眼瞎吗?九方瑜,辽下王你的是旧识还是入幕之宾?”
“齐大人慎言,我与辽下王只有几面之缘,能得敌军优待,不过是公孙景愧疚于我而已,那痕迹不过是被凌虐留下的印子而已,大人莫要恶意揣测下官,”九方瑜冷冷看着齐暮雪,端起一杯茶。
“你又在信口雌黄,”齐暮雪喝得有些醉了,嘴角带笑,笑意却不进眼底,冷得胆寒,一把死死的掐住九方瑜的脖子,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茶杯晃荡,茶水溢出来落在氅衣之上,九方瑜目光冷了一瞬,“大人可以试试,不过,鹿死谁手还被还不一定。”
九方瑜冷笑,也没推开他,将茶水朝齐暮雪脸上一泼。
“你,”齐暮雪避之不及,被茶淋了个满头,顿时恼羞成怒,退开几步抹了一把脸。
“大人酒醒了吗?”九方瑜睨着眼睛,冷冷的看着齐暮雪。
齐暮雪也知道自己这样逼问有些不妥,沉着脸,“茶凉了。”
“大人没喝过冷茶?”
“今日托相国的福,喝到了。”齐暮雪没好气的用锦帕擦脸。
下面又开始哄闹,有人声,“他们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齐大人怎么与他搭话?不是传言他们私交不好吗?”
“这可说不好,之前不是还传过他们在大殿中媾和,只怕齐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那相国大人私相授受……”
“我看齐大人不是那种人,定是被胁迫的。”
“这谁又知道呢?”
谁也没注意水榭之后,一身蓝袍纶巾帽的陆羽笙,正阴沉着脸站在屏风后面。
……
待齐暮雪整理好仪容,见九方瑜望着人群出神,走来问,“在看什么?”
九方瑜没回头,指着方才出言不逊的云氏女,冷酷无情道,“我在想如何解决这个聒噪的女人。”
云氏嫡女,云香。
寒夜风冷,刺骨冰凉,饶是暖季,他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冷风穿堂而过,齐暮雪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抿唇,一把握着九方瑜的手,“不是说不用理会吗?”
九方瑜皱眉,齐暮雪如此薄笑之人,手掌竟如炎日滚烫。挣脱开他的手,冷声,“我是不想理会,但如若我置之不理使他们变本加厉,我觉得还是理会的效果好一点。”
齐暮雪没说话,知道九方瑜在说气话,九方瑜还不屑对付一个女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九方瑜将手中空杯扔向河中,只听见嘭的一声,顿时水花四溅,打湿了不少女眷的衣裙。
下面的男女顿时噤声抬头,惊恐万分的看着他们,声音颤抖“相,相国大人。”
“手滑。”九方瑜勾起冷笑,冷冷暼过他们,抬步离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方瑜刚离开,手下的人跑来禀报,事情已经查明,并非空穴来潮,九方瑜拧眉,眼中凝起了冷意,目光落在高台之上与齐暮雪遥遥相望,一个面不改色,一个冷若冰霜。
……
这个时辰周瑾应该已经睡下了,但事出突然,他还是不得不禀报,九方瑜一路无阻的走到大殿。
福公公看到九方瑜时顿时大惊失色,高呼一声,“相国大人?!”眼神四处张望,慌乱不已。
九方瑜见状纳闷,还是问,“陛下呢?”
福公公嗫嚅,“歇,歇下了。”
里面声响传来。
“是吗?”九方瑜冷下脸,径直朝里面走去。
福公公跪在旁边,“大人,陛下吩咐过,今日谁也不见。”
九方瑜居高临下的凝视着福公公,“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福公公低头,“没,没人,就陛下自己。”
九方瑜冷声,“撒谎。”
福公公一把抱住他的腿,“相国大人,不可!”
“福公公,我贵位丞相,又是帝师,若是陛下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你可担得起这个责?滚开。”福公公犹豫,手上松了力道,九方瑜趁机一脚踹开他,径直去敲门,“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屋内一片死寂,九方瑜继续“陛下,你歇下了吗?”
周瑾的声音传来,“可是宴席结束了?朕见天色也不早了,相国有何事明日再说吧。”有些沙哑。
九方瑜听他出声,放心不少,接着开口,“陛下,兹事体大,只怕现在说更为妥帖。”
周瑾轻啧一声,里面又传出一阵动静,似乎还有一个男子的低吟声。
男子?九方瑜皱眉,“陛下?”
“相国稍等片刻。”里面传出衣服摩擦的声音,以及还有周瑾粗重的呼吸声,九方瑜轻叹,周瑾后宫凋零,一心为政,原是有断袖之癖,宠幸男人此等隐秘之事,也难怪福公公见到自己会如此惊慌。
九方瑜这时也有些尴尬懊恼,以为是奸细闯进大殿,没成想竟是撞见了周瑾的风月之事,但此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倒是为难。
等了好半天周瑾才开门,九方瑜低着头,“陛下,可是要回避一二?”
“回避什么?相国直接说就是。”周瑾冷冷开口。
“裕王殿下?”九方瑜抬头看到周瑾身后之人,顿时浑身一震,脑袋感觉有些跟不上,屋内之人是周启?那刚才他们两个在屋内,只怕是他想多了。
周启脸色复杂的看着九方瑜,“可是出什么事了?”
应是自己龌龊了,他们可是兄弟手足,而且陛下如此勤政,怎会是贪恋男色之人,与申淮那种人接触久了,果然脑子也变得肮脏恶心了。
周瑾不耐烦,“相国别告诉朕你无事启奏,只是想来看朕歇下没有?”
九方瑜低头,“自然不是,地方几个官员连夜血书上报,据说是汇州城瘟疫蔓延,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一开始只是几个人被感染,病症同寻常热病一样,大家便都没有注意,只是没过多久,这些人身上就开始起红疹,据说又痛又痒,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得了同种疫病,微臣已经连夜派人前去打探消息虚实了。”
周瑾与周启脸上顿时凝重起来。
周启在他身后,冷声,“如此大事现在才传到京城?若非是有人冒死前来,只怕是为时已晚。陛下,只怕是朝中有人怕乌沙不稳,刻意隐瞒不报,其心可诛。”
“正是如此。”九方瑜接话。
周瑾眯眼,“真是好极了,如今只是勾结地方,欺下瞒上,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只怕日后便是手眼通天,谋逆造反了!”
君颜盛怒,宫人胆战心惊。
九方瑜沉默,只怕经过此事,朝廷要换一换血了,于是开口,“陛下,可是要告知齐大人一声?此事事关黎民百姓,若是齐大人出马,此番定……”
“事关百姓之事,相国大人首先想着的竟不是朕,而是齐大人,难道在大人心里,齐大人要比朕有用得多吗?”周瑾沉声,“还是说在你们这些朝臣的心中,已经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九方瑜跪地,“陛下息怒,微臣知错……”
从前朝中大小事情,周瑾总先询问齐暮雪的意见,但今日周瑾却一反常态,看来是之前的暗示起了作用,自古以来,哪个君王不疑心深重,君臣之间关系再好,再是依仗信赖,真要到了夺权抢位之地,只怕也是要疏远决裂的。
周启打断,开口,“陛下何必迁怒丞相,朝中谁不知道齐大人深得陛下信赖,相国说出此话何过之有?”
周瑾,“多年未见,启哥哥刚一见面你我便面临国破家亡,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有空与你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可你除了对我冷言冷语,便是一言不发,朕尚未责怪相国,启哥哥便已心生庇护,呵呵,倒是朕做了这个恶人了。”
周启噤声。
这话听着酸酸的,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从前周瑾便喜欢缠着周启,虽非一母所生,周瑾却是做到了一个臣弟该有的爱戴与尊重,只是周启……九方瑜眯眼,那日城墙之上,周瑾被挟,与自己唱的双簧只怕也不乏几分肺腑之言,所以才能以假乱真。
周瑾坐上皇位以来便寡言少语,除了理政便是下下棋养养花,许多事情都鲜少计较,很少看到他对旁人如此亲昵,朝臣弹劾周启,他一言蔽之,哪怕是齐暮雪,周瑾也不曾让过步,可见,周瑾心里一直顾念着手足之情,所以周启才能稳坐一方,不受迫害,看来之前是自己心思狭隘了。
“陛下,汇州瘟疫蔓延不止,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
周瑾闭了闭眼睛,“相国觉得派何人去最为妥帖?”
“地方与六部往来最为密切,谁去皆有嫌疑,如若陛下信任,微臣愿意前往。”
“齐大人要出关,六部的人不管用,朕身边就只有你看顾着,你自然要去,不过是不是现在,而是事后代替朕去惩治贪官污吏,安抚一方百姓。朕心中已有人选,便是御史台的监察副使陆羽笙,此人胆大心细,谋略多计,朕派他处理疫病,考验他的能力与心性,连着也敲打一番。”
羽笙是胆大心细,但他做事狠辣,最是偏激,而且此刻他在御史台刚站稳脚跟,不宜出京,怕陆羽笙有负圣恩,九方瑜开口阻拦,“陛下,微臣认为不妥。”
“相国何出此言?”
“陆大人年纪轻轻,一年未到便已经从已地方调到御史台,连升两品此事已令朝臣不满,且他初出朝堂,恐怕难以胜任如此棘手之事,依臣看应当换一个人更为稳妥。”
周瑾抬手,探究的眸子落下,“相国,若不是朕知道,陆羽笙虽是你外甥,却是往来甚少,不然你此番进言,只怕朕是要误会你在假公济私了。”
“陛下明鉴,陆羽笙虽是陛下外甥,微臣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提拔走动,臣一心只为大周,只为陛下,忠心耿耿从未逾矩半分。”九方瑜接着说道,“但国事不可儿戏,臣自当实事求是,不偏不倚,陆羽笙承蒙圣恩,素日骄傲自满,此去汇州城,臣只恐磨练不成,凡让百姓遭罪。”凉州城离京甚远,且疫病肆虐,陆羽笙的安危他就毫无把握,更何况是处理一城疫病,解决官员勾结之事。自己不在身边,既怕陆羽笙做错事,又怕他做不成事。
周瑾勾笑,“相国担忧不无道理,但朕意已决,相国大人,领旨谢恩吧。”
……
连着半个月的阴雨绵绵,指尖触碰丝线,凉意沿着指腹顺延全身,身置高位取舍皆错,抉择无绪,秋意缠扰,放眼望去满地枯黄,枫叶随风飞旋,落雨伴着落叶沙沙声,哀怨凄厉,宛如绝唱。
“大人可是在担心小公子?”司徒长空抿茶,手中浓茶滚烫,烟雾缭绕。
九方瑜望着京城外的青山,薄雾借着浓云遮挡视线,看得不真切,太安静了,静得都能听见马蹄越过长街,风吹草动的声音。
这时一封封急报传来京城,信中所述皆是一切顺利,九方瑜捏着墨纸,面色微沉。
太顺利了。
不是他对陆羽笙不自信,相反,他对他太了解,汇州地界,不是毒瘴便是迷雾,难得天晴,瘟疫虽来势汹汹,但并非无解,饶是三朝阁老处理瘟疫,安抚百姓,少不了月余,查清勾结京官最少也要一年半载,单凭一个陆羽笙,无论多么足智多谋,聪明伶俐,怎么可能半月就处理完了?
九方瑜不如周瑾那般喜悦,反而忧虑重重,时机一到便跪地请旨赶去汇州城。
所有人都在等,周瑾在等自己的答复,陆羽笙在等他的到来,而九方瑜,也在等齐暮雪回京。此事必有蹊跷,但无论怎样,若不在齐暮雪回来之前将此事解决干净,别说陆羽笙,自己只怕也自身难保。
果然一到汇州城,满是黑烟浓雾,臭气熏天,出现疫病的只是汇州城的城郊村落,百花县。
九方瑜的马车落于府衙外面,圣旨到了却无人接应,甚至无人通传,旁边的随同的官员皱眉,“这个陆羽笙在里面做什么?怎么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楚大人稍等片刻,我先去看看。”九方瑜走进府衙,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直到听见有人摔东西的声音,相国发话,谁敢不从。
“谁?”有人跑来,九方瑜认出来是陆羽笙的手下,连岳。
连岳见到是相国来了,顿时热泪盈眶,“大人你终于来了!快去看看公子吧,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了,守门的是近卫,我进不去,大人,请你,救救公子……”
九方瑜走到连岳面前,沉声,“你先给我说说这孽障都干了什么好事。”
半个月前,陆羽笙带人来到汇州城,此时的汇州城已经乱成一片,而瘟疫已经出现了大面积传染,一发不可收拾,百姓们见官就喊打喊杀,陆羽笙的车马路过,也遭了殃。
陆羽笙到了衙门后将里面的躲着的人揪出来关了地牢,凉州城的通判与县令贪生怕死,见陆羽笙带了圣旨,没有挣扎就伏了法,陆羽笙没费什么功夫就将两个人审完,立了诉状,画了押。但真正麻烦的是那些百姓,他们已经揭竿而起,妄想攻占衙门。
陆羽笙带的大多数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短短几天之类就击败了民兵,并将其关入大牢。
本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可是好巧不巧的,瘟疫一下不可控制了,百姓又开始恐慌害怕,屡屡要逃城,陆羽笙发现端倪在百花村后,将此地封锁了起来,并且将所有患病之人都关在了里面。
然而,大夫的古方毫无作用,疫病越传越多,死的人也多,陆羽笙本就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再草药无法医治的情况下,他选择一个又快又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屠村。
所有人,包括连岳都诧异震惊,但陆羽笙向来决绝,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再变,于是那几日小雨天,汇州城的人都被赶去了里百花村最远的西郊。
陆羽笙就站在村外,看着大火在百花村烧了整整几天几夜,生灵涂炭,凄惨声音遍布全城,瘟疫结束了,干干净净不露痕迹。
难怪,难怪短短半个月就解决了……
九方瑜望着冲破天际的雨线,突然觉得陆羽笙太像他了,像极了当初刚做官时的他,手段残忍,不留余地,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后来,杜允都曾劝我收敛。陆羽笙此举,除了狂妄疯狂,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他,是自己嘱咐他,此次出京要比大殿答题做得好,陛下才会更加喜欢他。
陆羽笙当时说了什么?
他问,“那舅舅呢?会不会也像陛下一样多看我一眼?”
“自然,我身边只留得下对我有用之人,当年齐暮雪处理军中瘟疫,半月就解决了……”
怪他当时没注意陆羽笙的眼神,他从来不知道,在陆羽笙心里,齐暮雪会是他的敌人。
九方瑜觉得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脚步变得虚浮,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百花村一百九十多口人说没就没了?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