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拾柒
殷定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做此举动甚是不妥,正想倾身扶他起来,却忽然感觉腿上被陶安枕着的那处布料,像是被什么慢慢濡湿了。
那湿润的温度顺着他的大腿一路往上,直到蔓延进他的心里,烫得他心尖都在疼。
他浑身一僵,再有什么动作,在此时此刻也做不出来了。
就那样,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许许多多的人从他们身边快步越过,他们却似浑然不觉。
此时,他们之间的气氛诡异且安静,与这周围的热闹嘈杂格格不入,自成一个小天地。
许久后,殷定缓缓低下头来,却见陶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红红的,也不知看了多久。
随后,陶安眨了眨眼,伸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颤抖个不停的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殷定额上的伤口,头一回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他勉强地压抑住将要喷薄而发的情绪,哑声开口道:“你吓死我了,你真是吓死我了……”
殷定的脑袋乱成一片,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三个字,“陶先生……”
“你别说话,你现在说的话,肯定是我不爱听的,”陶安收回手来,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大腿,随即径直在殷定身旁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重新来过吧。”
殷定短促地笑了一下,笑容苍凉,“我们根本从未开始,又谈何重来?”
陶安呼吸猛地一滞。
目光茫然地望着某一个点,殷定喃喃说道:“其实有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在想,我是真的喜欢你吗,还是因为我早已习惯了你,才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忍舍弃。”
陶安静静地听完,突然说道:“不对。”
殷定一怔。
陶安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缓声说道:“就在一个月前,我忽然明白,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无时无刻都跟他腻歪在一起,恨不得就此融入他的骨血里,永远都不要分离,”陶安顿了顿,“所以……你可以把这当成习惯,也可以说这是依赖,但绝对不能否认,他在你心里已经深深扎下了根,就是稍微碰上一碰,都会带起一片血肉,痛不欲生。”
殷定听后轻轻一笑,“这是在形容我,还是在形容你自己?”
他微微低头,眉目清淡疏朗,无悲无喜,“看来,你还是不懂。陶安,你还是不懂……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他受到伤害?”
陶安心头大震,不禁回想起从前自己的一言一行,那与殷定往日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在提醒着他:过去的,终究会过去,无论多么悔恨,也回不去了。
思及此处,他心头忽地传来一阵剧痛,眼中也逐渐浮现出几缕痛意和悔色来,“我……我可以去弥补,去补偿你……”
殷定嘲讽般地笑了笑,“陶先生这次又想要用多少套房子来打发我?”
“不!不是的……”陶安哑口无言。
向来在商场上意气风发、杀伐果敢的陶总,此时却被殷教授的一句话给堵得不知如何是好。
怪只怪他从来不知情的滋味,更不知要如何与倾心之人相处。
而如今“情”之滋味一旦浅尝,就足以让他魂牵梦绕、丢盔弃甲了,哪还能有从前那应对自如、巧舌如簧的模样?
更何况,在来时,陶安脑袋乱哄哄的一片,什么想法都乱七八糟地浮了上来。
殷定要是死了,他要是真的死了……
只要一有这个猜测,陶安心底的恐慌便不断涌起,他甚至产生了想要跟殷定一起去了的念头。
从“轩然居”到同福医院,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但却是他所走过的……最长也是最难熬的距离。
这样一来,他又怎么敢再以从前的态度来对待殷定?
“你听我说,殷定你听我说,”陶安定定地看着殷定,同时,他的手在不断摸索着,终于寻得了殷定的,二话不说地伸出手去,将殷定的给紧紧握住了,“在这世上,最自欺欺人的事,便是假装不在意。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殷定,我是喜欢你的……”
“臭小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偏在此时,前去办理住院手续的邓沁回来了,还没走近,便眼尖地瞧见陶安强行地将殷定的手给攥在自己手中。
邓沁肺都快要气炸了。
好啊,她才离开多久啊,回来手都牵上了,她要是再晚点回来,自家那唇红齿白的大白菜岂不是要被霸王硬上弓了?
邓沁那一声吼,吼得殷定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就挣开了陶安的手。
陶安心里骤然一空,他偷偷看了看殷定的神色,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这人刚出了车祸,虽然表面上看没受什么大伤,但也难保内脏会不会因此受了损伤。
万一再动手动脚惹得这人生气,到时候心如刀割的人,也还是自己。
况且……他再也不愿意这人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了。
殷定艰难地忽略掉身旁那道灼热的目光,转而对邓沁笑了笑,“沁姐,你回来啦?”
邓沁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暼了一眼陶安,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要再不回来,你就要被拆食入腹了。”
岂料,陶安却像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反而问道:“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邓沁也顾不得对陶安冷嘲热讽了,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手续是办好了,但是现在床位紧张,恐怕要再等上一会儿……”
“我去。”说罢,陶安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陶安才刚走不久,邓沁就立马坐了下来,急急问道:“干嘛干嘛,他又想干嘛?”
“他说……”殷定呆呆地望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他说他喜欢我。”
闻言,邓沁气急攻心,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眯着眼冷冷地问道:“你相信吗?”
殷定眼中突起一片荒芜冷寂,他狠狠地握了握拳,轻声说道:“不,我不信。”
陶安那个塞尼集团最高掌权人的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在此时就尽数地呈现了出来。
医院方不仅答应了马上安排床位,而且安排的还是顶级单人病房,在采光和基础设施上,都甩了别的病房不知几条街。
折腾了大半天,陶安两人对于要安排殷定做一次全身检查的一事上,出奇地保持了一致。
殷定无法,只好躺在床上,乖乖地由着他们折腾。
期间邓沁接了一个电话,在瞪了一眼陶安后,才匆匆离开了。
陶安这一天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也有些疲惫,他拉过床边的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殷定,像是看不够似的。
病房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人绵长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殷定开始时还有些尴尬,一直想要寻个理由打发陶安离开。
然而时间一长后,殷定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进而变得昏昏欲睡了起来。
陶安在这时候突然出声问道:“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殷定被吓得一个激灵,脑袋还没有回转过来,“……什么?”
陶安瞧见殷定这难得迷糊的样子,心里痒得厉害,他虚咳一声,将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车祸……”
殷定眼神渐渐清明,他突然想起车祸发生时的一些细节来。
灵溪镇虽然是国内著名的旅游景区之一,但多年来,出入灵溪镇的唯一一条公路,也就是绕灵溪山而行的那条山路。
山路九曲十八弯,尽管看似惊险,但一般敢从这儿过的,都是经验老道的司机。大家都是惜命的人,怎么会出现今天这种“因司机疲劳驾驶而造成连环车祸”的情况来呢?
而且,车祸发生之时,也实在蹊跷得很。
他算是坐在车里较为靠前的地方,也因此,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时迎面而来的一辆小货车突然脱离了既定车道,直直越过线来,朝他们那车撞去……
看着……怎么都算是蓄意的样子……
连他这种身手敏捷之人都能反应不及,更别说当时在车上的其他人了。
殷定眼神一黯。
见殷定发起呆来,陶安忍不住催促道:“殷定?”
殷定猛地回过神来,“据说是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定定地看了殷定几眼,陶安忽然起身,“我去给你买饭。”说罢,转身便走。
殷定在床上却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床上坐起,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叩叩叩——”门外突然传来三下敲门声。
“怎么这么快……”殷定忽地顿住了。
不对,陶安怎么会这么有礼貌地敲门?
他猛地抬起头来,却见门边倚着一身着白色唐装的人,此人气质清贵高雅,眉目清艳绝丽,嘴角微微勾着,轻易地就勾起一个魅惑撩人的笑容来。
殷定眼内顿时一片肃杀冷凛,他紧紧地盯着来人,语气冷冷的,仿佛掺了寒冰似的,“是你?”
来人笑出声来,声音阴阴柔柔的,“终于见面了……将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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