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月边娇
“容相!容玉,你站住。”
陈知弦追着容玉出来,他拦住两人,恶狠狠地瞪了贺兰醉墨一眼。
“容玉,你知不知道,他刚刚伙同另一人欺负我。”
她还待再发作,陈雪怀也到了跟前。虽轻声呵责着她,语气却尽是不容置疑。
“阿弦,不得对世子无礼。”
陈知弦看着哥哥严肃地面容,不甘心的退下,冷冷哼了一声后小声嘟哝着。
“不过一个空有名头的世子罢了,惯会装可怜博同情。”
贺兰醉墨闭闭眼,忍下心头的怒气。陈知弦说的没错,他只是空有名头罢了,尚没有什么实力同陈家真正对上。
罢了罢了,不过是几句话,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只是他试图把自己的手从容玉手里拿出来时,他却攥得更紧了,力道箍得他有些疼。
“慢着。”
看着两人准备离开,容玉慢条斯理地截断他们的步子。
陈知弦眼睛亮了亮,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让她气红了脸。
“还请陈小姐向世子道歉。”
“容玉!你在说什么?为了他,要我道歉,这般折辱于我。”
“陈小姐若是不愿意对世子道歉,那便不要怪在下为世子打抱不平了。当然,有武安君护着,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名声方面,可就不是君上能管得过来的了。”
“我不过是气不过说他几句,哪一句不是实话。我没做错,凭什么叫我道歉。”
陈知弦拧眉,要她向自己讨厌的人低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三人僵持不下。隐秘的袖摆里,无人看到,贺兰醉墨挑起食指,轻轻打着转地摇摆,示意他还是算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容玉会为自己出头。
袖摆里,容玉的拇指按住他的手,被包裹的温热让人心下安定。
陈雪怀黑眸深沉,对上容玉不容置喙的目光,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调转了视线,看向他身后的贺兰醉墨,心下有些不虞。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莫名般配。
容玉在上京里的势力如何,他摸不透底。若真正计较起来,陈家自然不怕,但这人要拿来做靶子的偏偏是陈知弦。
陈雪怀思量了一下,即便不是为了陈知弦,单单是为了贺兰醉墨,低个头也没什么。
“如此,我代家妹向世子陪个不是。”
“哥哥!”
陈知弦气红了眼,提着裙子跑出去。陈雪怀最后瞧了一眼贺兰醉墨,才慢悠悠追出去。
容玉拉着贺兰醉墨重新来到隔间里,一边看着桌上的石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讲话。
“我看世子为萧小公子出头的时候,不是很有勇气么。怎么到了自己,却这般委曲求全了。谁教给世子这样做的,嗯?”
所以糖葫芦那桩事,这人也在么。
“容相知道的这样清楚,想来是躲在暗处看戏了。”
“是世子没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
“另外,既然世子已经决定与他们为敌,中途就不应该退缩让步。你是无心计较,但在你的对手看来,这恰恰证明了你的软弱可欺,只会教人更加得寸进尺。”
如同密友间的相处,容玉这般直言不讳。的确是自己思虑不周,立场这东西,一旦站定了,就是泾渭分明,水火不容。
贺兰醉墨顿了顿,没能按捺住心下的疑惑。
“容相对朋友都是这样——仗义的么。”
不是,但他还是点头应下。
“容相。”
“嗯?”
“你是不是应该松开我的手了。”
“喔。”
容玉自然而然地松开牵着他的手,像是理所应当那样,又道。
“你想不想报复她?”
贺兰醉墨摇头:“不想。”
“但是我想。”
容玉白玉面具下的一双眼,在烛光下泛着冷,仿佛暗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恶意。
“这块料子不错,倒正适合打一对耳坠。”
贺兰醉墨顺着他的话打量起面前的毛料,佛手柑大小的不规则形状。是老坑出的黑乌沙料子,入手细腻,其余再看不出更多。
容玉却已胸有成竹,心下有数。这毛料虽然没有开窗,但品相极好。里头的翡翠,起码是近乎祖母绿的冰种。
他拿了竹篮提着这块毛料,又带着贺兰醉墨到其他单间四处勘察起来。只是转了半天,也没再选出别的毛料。
贺兰醉墨憋了半晌,暗自锤了锤发酸的小腿,脸上攥出个和煦的笑来。
“容相,咱们就要这一块么?”
“嗯,我没无忧有钱。”
贺兰醉墨:“……”
容玉的眸子有些调皮地眨了眨:“唔,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带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去。”
他于是又跟着容玉到了四楼,没来得及多做停留,他带着他直奔一处雅间。是要在这里切石断玉么,看样子不大像。
才到门口,一道娇中带妖,柔中带媚的声音就传出来。
“怎么,无忧没缠着你给他看玉,还有空来找我?”
贺兰醉墨一愣,这是来找他的红颜知己来了?
“南絮姑姑。”
开门,女子倚在窗户边上,身段窈窕风流。她一手摇着飞花点翠团扇,星眸乌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她腕上一对黛色玉镯,衬得肌如白雪。淡紫长裙上,牡丹花的暗纹随着行走若隐若现。如云的鬓发只簪了一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孔雀嘴下衔了一串黑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
走近了才看清,女子并没有笑,只是因为瓜子脸上微微泛起的一对梨涡,似喜似嗔。颊边稍微淡抹胭脂,两腮便润色得似一朵怒放的琼花。
容玉恭恭敬敬向她俯身下拜,递上刚刚挑选的那块毛料。
“来向姑姑来讨两把磨砂锤。”
南絮伸手接过来,只瞧了一眼,便搁在桌子上。
“你的眼光一向不错,说说借来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卖翡翠。”
“你有这样好心?既拿了东西想要收买我,还不直说,又生了什么歪主意。”
“也没想着要瞒姑姑,我的朋友给人欺负了。我想给那人一个记性罢了,刚刚在隔间里看到一块毛料,是块十成十的顽石,一点玉都不见。”
“但若是借得姑姑磨砂小锤一用,我可以开出两个带水色的天窗,自然能哄弄过去。”
“这样大一块顽石,若是按明料的价钱卖,姑姑说赚不赚。”
“你这是。”
南絮眼眸流转之间看向旁边的贺兰醉墨,一脸了然的点点头。
“怒发冲冠为红颜,千金博得美人笑。”
贺兰醉墨:“……”
他转头看向容玉,却见他唇边笑意不减反增,也不辩驳解释什么。
“姑姑可能借我一用。”
南絮道:“自己拿去,在阁子最上头的匣子里。”
“多谢姑姑。”
“行了行了,去吧。”
南絮拿团扇掩唇,轻轻打了呵欠,似乎极为倦怠的模样。
容玉拿了匣子,向女子告别,两人又回到二楼。他拿着两把小锤子对着那块体型足有一尺宽的毛料,分别在它的两侧敲打刮擦。
贺兰醉墨道:“原来那块毛料是给她的。”
“自然,请人帮忙要给些好处。”
容玉抬头,眸子转了转,“世子值得更好的,我在开始就看好一块,交给无忧拿着了。”
贺兰醉墨回绝:“无功不受禄。”
“世子若是认我这个朋友,便收下。”
“好了,世子来瞧瞧。”
容玉掌了一盏灯,贺兰醉墨看过去。本是顽石模样的毛料,现在边上两侧分别开出小窗,透出盈盈的碧水之色。
颜色上竟也相同——显然是同一块翡翠上的样子。
如果真是如此,只要这片翡翠向下吃进去两三寸,那这块料子就是赌涨了。不过没什么可是,这是一块靠皮绿。
全凭容玉高超的技巧擦出这样两个小窗,为的就是给人一种错觉——这赌石的可能性很大。
“接下来,就得请世子同我演一场戏了。”
“嗯?”怎么个演法。
“就麻烦世子当着他们的面,对在下撒个娇,说想要这块毛料。”
“……”
贺兰醉墨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显然不是玩笑话。
“我不会。”
容玉好似无所觉察,逼近他追问。
“不会什么?”
贺兰醉墨自暴自弃,眼一闭,心一横。
“我不会撒娇。”
“呵。”低沉的笑声自耳边响起,烧的人脸颊发热。
“世子把我当成你的心上人来试试?”
贺兰醉墨一怔,淡淡道:“我也没有心上人。”
容玉眉目若有所思,不依不饶:“唔,那么重要的人呢?”
重要的人,谢意映和谢明尘么?
贺兰醉墨睁开眼睛,在这块白玉面具遮盖的面容下,或许是烛火明灭间晃了心神。又或是这容玉所作所为,让他毫无起伏的心生了波澜。
他觉得,容玉的确有点像谢明尘。但他问谢明尘索要东西时,一向是他说要什么,那人就会给他什么,有求必应。
是以,他好像没有对他撒过娇。
贺兰醉墨陷入了沉思。
谢意映说,若是阿墨以后想要什么,便只管对那个人撒个娇,必然无人不应承你。
什么是撒娇呢,贺兰醉墨皱眉想了一会儿。攀上她的脖颈,小小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母妃,我想吃梅花香饼。果然,谢意映亲自下厨给做了一碟子,让他吃了个饱。
是这样么?
想着想着,容玉看着贺兰醉墨,见他脸上升起一片浮光锦霞,而后羞恼地摇摇头,嘴里不知在嘟哝些什么。
贺兰醉墨想事情入了迷,容玉看他成了痴。两人专心致志,俱都没有发现向着这边走来的两对人,陈家兄妹,以及沈之恒和萧小公子。
这是最后一处隔间,算算时间,也的确是该逛到这里来了。
萧小公子一路指点萧山,精挑细选了许多毛料,两人手里的竹篮盛地满满的。
沈之恒最初是不大信萧行止的,尤其是他给自己挑的这些毛料,模样上实在丑陋。他甚至怀疑,是萧富贵要故意整自己。
萧小公子冷冷哼一声,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拿着挑的毛料,一样一样细细给他讲起来,说得头头是道。
沈之恒不得不承认,这般正经严肃模样的萧富贵,固然少年身量上比他矮了半个头。然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仿佛是先生教学生一般的模样,让他心里生出些许异样的感情来。
灯火下唇红齿白的青衣少年,梳着高高的马尾,谈吐间一派指点萧山的意气。芙蓉月色不及他妖娆,整个人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
“富贵……”
鬼使神差的,沈之恒喊出了萧小公子的小名。只是这一声喊的,就略有些痴缠的意味。
幸而萧行止并没有发现,只是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他的打断。
沈之恒回神,失笑,果然这风月场地里就容易生出些狎昵的心思来。
“无事,讲的很好,你继续说。”
得到对手认可的萧小公子,愈发来了干劲。恨不得将崔先生传授给自己的知识,一并交给眼前人。
他讲得口干舌燥,沈之恒却时不时看着他就出了神,发了呆。
学生不认真,入戏颇深的先生萧行止十分敏锐。自然会停下来,问询一下。沈之恒就笑笑,继续听他讲。
这一晚,萧小公子觉得十分满足。而沈之恒,古井不波的心弦,也悄悄奏出音调来。
陈知弦呢,虽然气呼呼地走了,心里还是兜着容玉的。他跟在陈雪怀身后四处逛着,眼睛却滴溜溜的转,到处寻找那人的踪迹。
陈雪怀看明白这一点,也不甚管他。只随心走着,偶尔有看到不错的毛料也就收着了。
“容相!”
“表弟!”
萧小公子和陈小姐同时呼喊出声,这才惊扰了两人。好巧不巧,贺兰醉墨转头时正碰上迎面一张放大的面容。虽隔着白玉面具,两人的呼吸却无限贴近。
他的眼睛里有他,他的眼睛里亦有他眼中的自己。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莫名的心里就蹦出这个念头,贺兰醉墨摇摇头。面上烧得滚烫,呼吸也不顺畅,只是低垂着眉眼,躲避男子追逐的目光。
贺兰醉墨向后退几步,想要避开他。
容玉眸色一深,带了几分灼色,伸手拉过他。
“后面是桌子,小心磕着了。”
他的音色低沉喑哑,又是凑在他头顶上低语。热气扑下来,生出耳鬓厮磨的旖旎来。
贺兰醉墨急道:“快松开,他们都进来了。”
这般作态,实在让人难为情。容玉听他这样讲,两人之间又如此亲密,倒像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他的眸里翻滚着汹涌的情绪,将要淹没他一样。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心力才松开他的手,冷静,时机还不成熟,不能让他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
容玉转身,挡在他前面,他面色如常,只是声音依然有些嘶哑。
“我同世子看到块不错的毛料。”
“是么,富贵你快去看看。”沈之恒此刻已经全然把萧小公子视为自己人,但萧行止刚刚一番慷慨激昂的洒热血后,却是冷静下来。
“说了不要叫我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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