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宴山亭目录

第31章:宴山亭

是么,赵斯年看向贺兰醉墨身后的少女,目光微微一滞。他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人群突然一阵哗然,而后雅雀无声,齐齐的下拜。

“晋王殿下千岁金安。”

桥上缓步行来一位青年,他穿着一身深紫直襟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

男子身姿修长笔挺,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嘴角一抹若无若无的笑,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似睨非睨。眼波流转之处,留下无尽风情。

四人转头,在此刻如此阒静无声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不合时宜的一声惊呼。

“你做什么?弄脏我的裙子了。”

这一声嚷的很大,没人想在这节骨眼上惹事。循着这道声音的出处,众人很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竟是两位身着同样花色的少女。

此刻其中一位少女,正指责着另一位,眉眼尽是怒气。

少女项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璎珞串,云髻插着水晶缺月木兰簪。她身着淡绿色对襟裙,衬着月白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用一条集萃山淡蓝色软纱轻轻挽住。

今次来赴宴的都是世家贵族,小姐们俱是做了精心打扮的。如今少女的裙子被人弄上了泥泞,自是当场发难。

众人转了视线,见另一位女子手里正捧着一只被打碎的花盆。裂开的花盆里,红中带紫,紫中透黑的墨菊微微发蔫,根部外翻。

女子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挽成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在发间。她低低咳嗽一声,不急不缓地拢了拢肩上滑下来的黄色丝萝披风。

女子里面穿着的是一件青色的石榴裙,裙上绣着百合,花色白里透着红,犹如此刻她白皙红润的脸庞。

她抬头对上少女,没什么忸怩之态,也不见半点畏惧。而后女子微微一笑,语气轻柔,一举一动皆是温婉大气。

“有人不慎踢倒了这盆花,我只是……”

少女当即截断她的话。

“这花比得上我的这身衣服吗,你知道我这裙子是什么料子么。”

这边正僵持不下,因不知她们的身份,众人也不敢冒然上去分辨。

刚刚被忽视的晋王已经过了小桥,来到人群中央。

“殿下。”

两女先是行过一礼,少女眸子转了转,最先上去抓住晋王的袖子。

“殿下最是公正英明的,请为臣女评评理。”

贺兰淞面色没变,只是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他看向拿着花盆的女子,上上下下打量过一番后,问道。

“你可知罪?”

少女听她这么说,当即抬高了下巴,心里越发有了底气。倒是女子抬头看着青年,稍稍愣了一下,正对上他眼里的笑意。

“敢问殿下,臣女何罪之有?”

“大胆,敢这样顶撞殿下。”

少女呵斥一声,心里却愈发窃喜。原本自己只是想着对她略施小戒,这下可是这人自寻死路了。

即便是位高权重的阁老们,也不敢这般质问晋王。是以,这女子下场会如何可想而知。可惜了,众人都低了头。

东宫凇一步一步走近女子,下一秒他的举动却让众人都震惊了。他颇似无奈的叹口气,接着从女子手中接过花盆,向身后跟着的侍从使了个眼神。

“重新找个花盆把这墨菊将养起来。”

“是,殿下。”

侍从应着下去,而后他从袖摆里拿出一条雪白的帕子,牵起女子的手。众人这才看到,她的手腕上一道划痕,隐隐沁出些血珠。

贺兰凇温和细致,拿帕子绕了一圈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打了个结。语气虽带了些责怪,却满含宠溺。

“弄伤自己,让我担心。这算不算是错了,嗯?琅琊。”

女子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红晕,眸子里带了几分羞恼。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贺兰凇却拉住了她的指尖,让她无法挣脱。

少女听到他这样说,又见他这般作态。心里想到了什么,面色一阵青白。

“殿下……”

一边看戏的李矜思挑了挑眉,了然地点点头。拿扇子掩了唇,向三人低语。

“是王又山的女儿,琅琊,这下有好戏看了。”

王家的嫡小姐琅琊,小字浅予。因同陈家世代联姻的关系,这辈上,她是陈淑妃看重的儿媳人选,钦定的晋王妃。

众人当即心中有数,知晓了该帮谁后,立刻就有一位贵族小姐站出来。

“我看到刚刚是你冲着王小姐,先踢倒了这只花盆。王小姐只是想捡起来,你却不让,争抢之间自己跌倒在地沾上的土。”

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少女,此刻如蔫了的茄子一般耷拉着头,两手揪着裙子,惶惶然不知所措。

她只是觉得那人不该和自己穿一样的花色,这里的人看到琅琊以后,都不自觉凑过去了。

这让她很不开心,所以一时动了不轨之心。

“殿下,臣女知错,臣女不该,不该……”

少女低声抽泣着低喃,几乎要落下泪来。贺兰淞不为所动,甚至没开口说话,只是一味看着琅琊。

琅琊思忖片刻,温声道。

“殿下,今日是陈世伯的家宴。不宜牵扯是非,还是该宾主尽欢才是。”

琅琊一语双关,不再多做追究,想要就此揭过这桩事。

“琅琊所言即是,但她这等行径。不止想占你的便宜,还想损你的名誉。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你不在意。王司寇在的话,应当也不愿意。”

“殿下,臣女知错,臣女知错。”

少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所以,就罚她宴会之后抄录法华经谢罪吧。”

琅琊不紧不慢地接过他的话头,面上温婉一笑,举止端方大气。贺兰凇失笑,他总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既然琅琊这样说了,本王再计较下去,就显得小气了。好吧。”

“多谢晋王殿下。”

“谢谢王小姐。”

“你当以此为戒。”

贺兰淞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少女,她连忙低头,身体瑟缩着。

“是,臣女再不敢了。”

“她此举,倒是很是大体,不像那位。”

“嗯?”

萧行止眼睛瞥向另一头走来的几人,三人只顾着看这边的闹剧,自然没注意到屋后的动静。此刻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

走在前面的是陈知弦,身后跟着的中年妇人,应当是陈家主母王华芝。而妇人旁边的中年男人应是大将军陈柏州,另一边的青年则是武安君陈雪怀。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从,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拿红绸盖住,不知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萧行止今天被沈之恒打扮成了一只公孔雀,那么陈知弦今天的一番做派,则像极了一只花蝴蝶。

少女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

颈上带了一只金丝通灵宝玉,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垂鬓插着一支嵌珍珠碧玉步摇。

在众人都被这场闹剧吸引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走了一段路了。陈知弦先是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容玉,略有些失望。

他喜欢穿一身白衣,喜欢在袖口绣翠竹。她就请人着意裁制了一套与他相配的衣服,想要在今天的宴上穿给他看。

结果,他怎么没来。

“爹爹,你没给容相发帖子吗,怎么没看见他。”

眼见着自家妹妹脸色耷拉下来,陈柏州在朝堂上又是和容玉最不对付的那个,母亲又最是娇惯着她。

是以,陈雪怀不得不夹在中间安抚她。

“容大人公务繁忙,宴会上迟到是时有的事情,他总会来的。”

听到哥哥这样跟她保证,陈知弦才又露出笑来。

“王家小姐来了,你不去找她么。”

陈知弦眸子亮了亮。

“浅予表姐?”

当然要去,她松开牵着陈夫人的手。向绿萝裙的女子挥挥手,先一步略过兄长和父亲,一路向她跑过来。

宴会的主人们走过来,陈柏州打头阵。

他两鬓略有斑白,眉毛浓黑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虽年过半百,却依然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陈柏州端出和蔼的笑意,圆融而世故,让人捉不住一丝一毫的破绽。

“诸位都请快快入坐,咱们啊,要开宴了。”

众人同他互相见过礼后,一一走向摆着的数十张花梨大理石小案上,盘膝而坐。待人群都落座了,乐伎和舞伎们莲步款款,自桥边走来。

接着小厮们端着果盘,蒸笼送到每张小案上。再有往来间的侍女们分开桌上的银质餐具,满上茶水和美酒。

李矜思和赵斯年挨着坐,沈之恒又和萧行止挨着。幼秾拿了个软垫挨在贺兰醉墨边上,但他们前面和后面的座位却都是空出来的。

无他,只因他们本就坐的很靠后,几乎是本场筵席上最末端的位置。而宾客们向来都是都是愿意赶着坐到前面,甚少有如他们一般往后缩的。

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最前面左边首席上坐着的是永安王东宫斐,向下一席则是晋王贺兰淞。右边首席是王家的姐弟,琅琊和王梵之。

向下的席位上依次是中书令漆雕白,巡抚林可染,长史冯若禅,大理寺少卿吴宗颐。

再有便是一些依附于陈家的世家,裴氏,元氏,李氏,赵氏。亦有中立者卢氏,郑氏。

这一场筵席,陈家几乎邀请了所有手里有权有钱的世家贵族们。

见众人都落了座,陈柏州咳嗽一声,丝竹声停下。

“犬子乔迁之喜,感谢诸位前来。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如今秋时蟹子肥,就请大家赏菊吃蟹,管个饱吧。”

陈柏州拍了拍手,舞伎们也退下。而后是两排丫鬟端着菊花叶和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和手帕,袅袅娜娜地从桥边走来。

“请诸位客人净手。”

众人依次净了手,又换了一批侍女上来。他们蹲跪小案一边,打开先前小厮们上的蒸笼,一共有三层,都是满满的红蟹。

侍女们把银质的餐具摆出来,拿着长柄叉等一应工具,开始一一掀蟹壳,去蟹脐,剪开蟹腿和蟹钳。

最后拿着汤匙一点点把蟹黄和蟹膏挑出来,搁置在小银盘里,又向小银碗里倒了醋和姜丝。

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又快又利落。

一只螃蟹挑净后,他们又拿起笼里剩余的螃蟹,重复上述的步骤,直到银盘里的蟹肉蟹黄倚叠如山。

做好这一切后,侍女们拿着空了的蒸笼退下。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众人食尽盘中的蟹肉后,由排成两列的侍女走来,一一把蒸笼撤下去。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接下来的这道菜,是由小厮们提着竹制的食盒送上来的。打开后,共有三层屉格。

一层放着菊花凤卷和菊花饼类的糕点,一层放着菊花粥和菊花羹,最后一层是菊花饺子和菊花豆腐。

众人每样都吃了一些,算是尝个鲜。

夕照渐晚,晓看天色暮成云。最后一道菜也经由蒙着面纱的西域女子,举着托盘,踏着舞步送来。

上面放着的原是白玉执壶,倒出的酒还不甚一样。

给男客倒的,是色泽浅黄,清香突出的桂花酒。幽雅宜人,回味绵长。

给女客倒的,则是深宝石紫红色,晶亮透明的桑葚果酒。入口酸甜,浓馥悦人。

众人将要举杯共饮时,这边小厮一声通报打断了最后一步。

“容相到,谢家少主到。”

这两人,怎么会一起来?人群心思各异,纷纷看向从桥边一前一后走来的人。

两人具是身着白衣,不过谢寄青身形低矮了些,还未长开。跟在容玉身后,倒像是兄弟一般。

容玉的面上,时刻都戴着半块面具。有人说是因为他脸上有一道丑陋至极的疤,曾经惊吓到帝王。

从那以后,他便一直戴着面具,大家就都心照不宣地默认这是真相了。

但最近也有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说他其实貌比潘安,戴面具是怕生出卫玠之祸。

虽说众人都好奇他面具底下,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容貌,但也没人敢真正上前去揭开。

只能如现下一般,目光如炬,似要灼穿这层伪装。

等两人走近了,众人才看到。为首的容玉,在今日的穿着打扮上,有些不同于往日。

他着意做了些整改,不再是以往纯白的锦衣,袖口纹以暗竹。

如今这身,内里是一件绛紫襦衫,领口袖口都镶绣了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外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与平时的清风朗月不同,更添了几分神秘,高贵且优雅,风华且飘逸。真正是,风流天成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除了幼秾。她看了看有些微醺的贺兰醉墨,因为生了些热意,外面披着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滑落了一半,露出一袭细丝暗紫长袍。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

打开App,新用户限时免费读
加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