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如意娘
贺兰醉墨睨他:“既然父王把你给了我,我现在就是你的主子。”
余英恭谨道:“是。”
“那么我问什么,你都应该告诉我。”
“是,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父王他,真的救了我屋里的人么。”
“是。”
“他怎么救的。”
“王爷用了尚方剑。”
这是贺兰醉墨始料未及的,因永安王一向不问世事,淡泊的很。任谁都想不到,他手里会有尚方剑。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
贺兰醉墨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
“属下真的不知道,王爷只是让我在偏门给他们安排了马车。世子是知道的,其后属下送您带回来的那位公子去了沈府。”
“嗯,你是叫余英吧,怎么写。”
“回世子,不留余地的余,英年早逝的英。”
“嘶。”
贺兰醉墨一抽气。
“做什么这样说自己,应该是才识有余的余,英雄豪杰的英。”
蓝衣侍从稍作沉默,嗓音有些低哑。
“多谢世子。”
“余英,我现在真的没什么事了。我很累了,一晚上都没休息,正准备去睡觉。你不要跟着我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么。”
“等我醒来了,我会叫你的。”他的语气放得很柔和。
当下贺兰醉墨是真的没什么心里去想,去计较什么事情了。脑里一片混沌,只想先睡一觉。
余英于是扶手行过一礼。
“是,世子安心歇息,属下告退。”
九重帝宫之上,万千玲珑楼阁,第一等富贵,第一等寂寞。前后数百年来,寒骨透凉。
贺兰斐在紫禁城生活了十几年,宫里人看不到宫外,慕逍遥叹流年。宫外人向里看宫内,乱花迷眼,荣华在天。
他走在缦回的廊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一路走向帝王所在的内廷。
前面领路的太监弯了腰,脸上讨着笑。
“王爷,陛下就在里面等您呢,奴才就先告退了。”
“嗯。”
他点点头,于勤政殿的台阶之上行了跪拜礼。
“微臣贺兰斐,恭请皇上圣安。”
很快门就开了,里面伺候的太监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座上的贺兰嘉正在拿着一份折子批看,面色不虞。
贺兰斐静静等在一侧,直到帝王抬头,同他对视。
“陛下。”
他俯身,恭敬下拜。
“阿斐来了啊,快起来。朕听说了昨晚的事情,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没事。”
“嗯,没事就好。春禧,下去给南安王搬一把椅子来。”
贺兰斐甫一坐下,元德帝便继续同他攀谈起来。
“说来今晨倒是有件好笑的事,中书令漆雕白带着他的小孙女进宫来请安。朕瞧着他可爱,便抓了一把糖给他。”
“小姑娘正要高高兴兴接过来,却被漆雕白阻拦下来。”
“漆雕白同朕说,因他极爱吃糖,牙齿都坏了好几颗,不能再吃了。小姑娘当即大叫他是坏人,朕是好人,还嚷嚷着叫朕打他。”
“怎么样,阿斐,你觉得好不好笑。”
贺兰斐回道。
“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
贺兰铭掀开茶盏的杯盖后,皱了皱眉。
“去,换杯茶来。”
“是。”
一旁伺候的内侍端着茶盏,一路躬身从贺兰斐身旁走过。到勤政殿外后,他轻轻关上了门。
如今,殿内只剩下两人。
贺兰铭生得阴郁妖冶,他不笑的时候看人,让人感觉像是被滋着信子的毒蛇盯上一般。
“阿斐,你说你会因为有人给了一颗糖,就觉得这人好。从而认为,那些真正为你好的亲人坏么。”
贺兰斐答非所问。
“皇兄,你还是喜欢喝木叶茶。”
“从小喝起来的,都习惯了。你该知道的,朕可不是被金枝玉叶娇养大的。朕近来总是想起我们在冷宫的那些时日,阿斐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皇兄时时护我,怜我,处处关怀无微不至。臣弟都记得,没有一刻有所忘怀。”
“皇兄,臣弟也有话想问您。”
“您还记得您为什么爱喝木叶茶吗?那天我们去捅了马蜂窝,拿火折子驱赶了蜜蜂以后,发现里面有不少蜂蜜。”
“从那以后,皇兄就喜欢喝木叶茶了,喝的时候一定要加一勺蜂蜜进去。天气好的时候,能喝着茶坐一下午。”
“皇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只捅了那一次马蜂窝。但为什么你每次兑蜂蜜的时候,罐子都是满的。”
“冬天的时候,没人愿意洗我们的衣服。井里的水冻成了冰,要先拿锥子凿开,再拿到火炉边上化开,通常洗一件衣服就要用八九块冰。”
“我做的这些事,不及皇兄护我爱我的万分之一。在阿斐心里,皇兄永远都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阿斐啊。”
帝王叹了一声,琥珀色的眸里收敛了锐利的锋芒,语气也温和下来。
“这次的事情,你要给我一个交代。告诉我,尚方剑哪里来的?还有,为什么要阻拦陈雪怀捉拿刺客。”
贺兰斐跪下来。
“我气不过,更是为了皇兄着想。陈雪怀虽是武安君,却连问都不曾问过臣弟一声。直接闯入了院子,甚至还带走了醉墨。”
“皇兄,他这是在藐视皇权。”
“皇兄,你不觉得你太过宠幸陈家了吗。”
“即便皇兄已经决定要传位于晋王,也不该给陈家这样大的权势。到时外戚干政,皇权旁落,岂非覆水难收。”
“至于尚方剑,不过是臣弟一时兴起,在古董拍卖会上买下来的赝品。臣弟实在看不惯他们嚣张的样子,才……”
贺兰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臣弟犯下欺君之罪,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凭皇兄责罚。”
高座之上的帝王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贺兰铭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跪在地上的人,到底,他是这世上唯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
“你以后还会这样和皇兄作对么?阿斐,我只会原谅你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回禀皇兄,臣弟不敢了。”
贺兰铭眉心一动,听出了弟弟语气里的酸涩与不甘。
“来。”
帝王向他伸手,贺兰斐刚一搭手上去,便被大力拉了起来。贺兰铭同他对视了片刻,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啊,有皇兄在,还担心他们翻了天不成。只要咱们兄弟是同心的,就没什么好怕的。”
怕得就是连有着血缘羁绊的亲人,也在算计。
“去吧,记住朕的话,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了。”
“多谢皇兄。”
待贺兰斐离开后,他方才一步一步走回了高位上。贺兰铭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拿起了桌上的奏折。
底下搁置着两幅画,一幅上面画着一个绯衣少年,一副上面画着一位黑衣公子。
他眯了眯眼睛,喃喃道:“阿斐,这都是为了咱们的兄弟情谊,别怪皇兄。”
“陛下,昭成侯和少府卿赵大人在外求见。”
“传。”
两人向元德帝行过礼后,一前一后的起身。
李矜思生得一副俊朗的好皮相,他眉目盈盈,总是带着笑。此刻因面见帝王,他礼数周全,且着意做出些不同于平时浪荡子的正经模样。
这般讨巧乖顺,没人能板着脸同他讲话。俱是不自觉被感染,也变得和颜悦色不少。
“皇帝舅舅,上京的好东西真多。只陈家这次宴会上给侄儿的东西,侄儿就没见过。”
“怎么,朕赐给你的那些还不够,现在又来讨要东西了。”
“不过矜思啊,你既这样喜欢上京。不若扔了岭南,就可以在这里长住,如何。”
李矜思连想都没想,当即应下来。
“好啊皇帝舅舅,侄儿愿意。上京什么都好,美人多,好东西也多。岭南荒僻,什么都缺。”
“你愿意,朕可还找不到能顶替你,去接管岭南的统领呢。”
岭南的几万将士,都是李矜思一手带起来的,向来只忠于他的命令。若是强行换了人过去,只怕会生反骨,得不偿失。
李矜思面上当即浮现出浓郁的失落之色,帝王状似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行了行了,朕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想带什么东西回去,只管列了单子送过来,朕教人给你抬了去。”
李矜思当即眉开眼笑,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喜悦,高兴的宛如孩童一般。
“多谢皇帝舅舅。”
“矜思啊,朕还有些事要交代给修明,你先下去吧。”
跟在李矜思身后的赵斯年,整个人淡薄的好似香炉里的一缕青烟。连带着思绪都让人来不及看清,就散尽在风里,捉也捉不住。
李矜思低头,眸里飞快闪过一丝担忧,复又言笑晏晏的拜别帝王。
“是,微臣告退。”
金殿中又是只剩两人,良久,元德帝问道。
“修明,这次陈家的事情,和他有没有关系。”
“回陛下,侯爷他做事很规矩。”
“哼,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李矜思从来都是一只狼。”
虽这样说着,语气却比刚刚轻松许多,元德帝又问道。
“这次他来上京,要待多久。”
“侯爷没说,只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玩个尽兴。不过,来之前侯爷从岭南招揽了一批士子,这次带着他们一同来了上京。”
“微臣猜测,他可能是想通过这次的春闱,在朝堂上安排自己的人。”
“嗯,朕知道了。你只管盯好他,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旦有动静,及时派人告诉朕。”
“是,陛下。”
一番问话后,帝王看着座下的青年,语气转而有些怜爱。
“修明很久没有见过赵夫人了吧,朕安排你们见面。”
赵斯年的手微微一紧。
“多谢陛下。”
“你且去吧。”
“微臣告退。”
待把赵斯年也打发走了,贺兰铭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他凝神思考片刻后,吩咐道。
“春禧,去偏殿把武安君和容相叫进来。”
“是,陛下。”
“这张图上画的人,你们认识么。”
画上是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腰间佩戴一块墨玉。画师技艺高超,还能看到袖口和衣摆处各绣了两朵玉兰。
除此之外,他姿态雍容雅致,容貌清俊无双。
那是东阳的太子,周稚弗。容玉曾经出使东阳,他没理由不认识。至于陈雪怀,他刚刚和这人分道扬镳不久。
“回陛下,臣认识。”
容玉心思转了千百遍,一则他在想周稚弗的画像为什么会落到元德帝手里,贺兰铭知道了什么。
毕竟王梵之还在自己手里,虎毒不食子,王又山难道连儿子的性命都不顾。
二则陈雪怀,他的回答应该是见过才对。毕竟情势危急,当时是自己拜托周稚弗去帮忙拖延一二。
但出乎意料的他摇头否定了。
“回陛下,臣不认识。”
容玉攥着的手微微松开。
“九州,你告诉他画上的人是谁。”
“君上,画上的男子是东阳的太子,周稚弗。”
“王卿传来的消息,最近在关内入口的地方看见了他。本来他们是想邀太子到府上作客的,谁知手段用的过激了,倒教太子误会了。”
“虽说王卿见到了太子,但闹出了这等嫌隙,朕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张榜寻人。再则太子既是独身前来南齐,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向暮帝交代。”
“两位爱卿,都是朕最信任的臣子。朕想来想去,把这件事交给你们来办,是再放心不过了。”
“微臣领命。”
“记住啊,找到太子以后,一定要客气一点,别再把人吓跑了。”
“是。”
“还有另外一件事,朕准备将春闱提前,半月以后举行。”
贺兰铭拿出另外一张画像,上面的绯衣少年正是贺兰醉墨。
“你们也知道,朕膝下的孩子不多。永安王是朕的弟弟,他的孩子,朕自然视若己出。”
“如今这么多年没见这孩子,倒是长成个大人了,也到了该商量婚事的年纪了。阿斐不上心,朕是他的哥哥,自然要多照顾一些,你们平常也多留心一些。”
两人虽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着实惊了一下。只努力按捺着起伏的情绪,恭声道。
“是,微臣必当尽心。”
“嗯,朕也乏了,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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