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探花令

萧行止差点要忘记今天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呼吸。来到白衣公子对面坐下，隔着人群，他还是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

没出息，紧张什么，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这样想着，一道酥酥麻麻的笑声响起来。初时惑人心扉，散尽后便是珠玉敲击出的叮叮当当，清越温和。

如同一颗小石子在湖面激起一圈一圈涟漪，最后回归于平静。这颗石子不知道，它以为自己只是激起了一点水花，却不知道整个水面的秩序都要重新组织。

对面的人好像看透了他。

萧行止有些羞恼的抬头，却发现白衣公子的确笑了——但不是对着他，而是侧头和另外穿着十分华贵的男子说着什么。是自己想多了吗，总觉得那笑是对着自己的。

沈之恒难得今天有些兴致，带着李矜思一同来自家的赌坊看一看。本打算玩几把就走的，却被进门的少年吸引了。

少年虽看着一副浪荡纨绔的模样，那双黑白分明的鹿眼可将他出卖的彻底。一眼就能望到底，干净得一丝不染。

有点意思，一个扮纨绔的纯良少年郎。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忍不住笑出来，这可不太好，似乎被眼前少年发现了。

还好少年太害羞了，在他抬头的时候自己就转了方向。

“那呆子刚刚瞧着很恼你，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喏，你看，还赢了很多，有两把刷子。”

李矜思拍着扇子给他转述情况。

是么，莫非是自己看走了眼，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真纨绔不成？

沈之恒托腮看着不远处兴致勃勃，一脸认真的少年，突然心里就有点痒。于是他扯了扯李矜思的袖子，叫他附耳过来，交代了一些事情。

“你去后头把我那副糯米制成的骰子拿过来。”

李矜思挑眉。

“你这是，要对他出手？”

“嗯，玩玩，探探他的底。”

沈之恒低敛眉目，拿手指拨弄着岫玉算盘，掩盖了眼底一抹亮光。

“你下手可别太狠，我看着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孩子。”

李矜思虽说着不忍，还是去拿了那副骰子。很明显，他也对萧行止生了点兴趣，等着看好戏。

“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同我来玩几把。”

对面那人的声音传过来，只这一声，本来嘈杂的赌场里瞬间安静下来。感受到身边许多道炽热的目光，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不忍……

萧行止的手颤了颤，是在叫自己？他抬头。

白衣公子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只骰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接受这个挑战好。

似乎看出了他想要退缩的盘算，沈之恒继续道。

“一万两，若是你赢了，筹码十倍。”

人群里一阵抽气，议论纷纷。最后尘埃落定的结论——沈公子富可敌国，这点钱自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对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这钱可以在上京买一处大宅子，还能置办些铺子营生。

这等好事怎么就落到这个少年身上了呢，不过转念想想，他也未必赢得了沈之恒。

萧行止懵了一下，摇头。

沈之恒以为他还是要拒绝。

“你若输了，只付你出的筹码便是。”

连筹码都不用对等！这下人群坐不住了。可是萧行止还是摇头，沈之恒挑眉，他连忙解释。

“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我赢了，也不要十倍的筹码。还有，最初的价码要等同才好。”

原来不是不应承，只是这般话，可真是个实诚人了。

“那筹码便由小兄弟来订吧，对了，还不知道阁下的名讳。”

少年皱了皱眉，开口。

“萧行止。”

“萧行止。”

沈之恒跟着他念出来，眸底隐藏的暗光更盛。萧行止听了，耳尖慢慢爬上了一丝绯色。

“萧家小公子呀。”

李矜思拿扇子掩唇，满是惊讶。

“他和传闻里可不大一样呢。”

沈之恒想了想，他是听过萧行止的传言的。

传言怎么说，上京第一等纨绔，混世小魔王，风流成性，浪荡成隐……呵，果然，传言不可信。他看向面前少年，缓缓开口。

“那么我们便玩掷骰子，简单的比较大小吧。”

萧行止想了想，点头。

“那就一起掷，然后比小。”

可以，这正中他下怀。

“开始吧。”

看客们屏住呼吸，两人开始摇盅。

萧小公子聚精会神，沈公子姿态却十分惬意。

第一次，开盅后，两人投掷出相同的六个一。不同的是，萧行止的六枚骰子是分别散开的，而沈之恒的骰子是整齐叠盖起来的六个一。

六个一对上一个一，这局，沈之恒赢。

第二次，开盅后，两人还是投掷出相同的六个一。这次萧行止也学会了，骰子亦整齐的叠盖起来。众人都以为，这算是平局了。

下一瞬，沈之恒那边的骰子却都碎成了粉末。

这……荷官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高喊。

“无点，无点！是沈公子赢了。”

一个一对上无点，自然还是沈之恒赢。

萧行止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他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没错，是碎成渣末了，可是这怎么能办到，面前这个人又是怎么想到的呢。

萧小公子想开口说点什么，他有很多问题。但一时之间毫无头绪，全都乱糟糟的。他从袖摆里掏出一叠银票摆在桌子上，而后目光失焦，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回家。

他先是去找了萧如玉。

“姑姑，我输钱了。”

萧如玉知道自家侄子爱玩，本来没当回事。大概他一向是赢别人多，偶然输一次受到了打击，故而如此沮丧。她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萧行止听了她的话，眉头皱的更深了。

少年欲言又止，纠结一番愣是一个字没蹦出来，最后一转头赌气似地走了。

萧如玉摇摇头，随他去吧。多输几回就好了，哪里能总是赢呢，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他还不懂这个道理，出去碰碰钉子也好。

萧行止初时失落过后，心里便不服气。一心想要找回面子，以证明那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误，不值一提。而为此正名的最好办法就是——打败沈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