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乌衣巷

先前深宫六院，容玉压根不知道皇后在哪个宫。尽管他能肯定，这位世外仙姝样的皇后身上，一定藏有秘密，但他到底没着手调查。

毕竟，身边值得怀疑的人和事多了去。皇后既没碍着他的事，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逢就是了。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皇后是萧如英，有些问题就必须弄个明白。

凤仪宫。

容玉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整颗心扑在礼物上的侍从们才发现了他，赶忙停了手里的活计俯身下拜道。

“陛下。”

“帝王”眸色难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末了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

伴君如伴虎，侍从们起身，刚刚还欢欣雀跃的心情，此刻尽是忐忑不安。

“你们都下去，歇过晌再来，省得总是吵闹不停，要惹皇后不快了。”

“是。”

待侍从们都走干净了，他才上前，略一思忖，先敲了敲门。

“皇后。”

殿内传来女子的应答，并不热切，甚至只有怠懒的一个词。

“嗯。”

容玉面上端出温和的笑意，推开门走进去。殿内中央设了一方案几，隔着一重飘摇的云雾绡，身着素行政处装的女子席地而坐，拿着剪刀修剪着一瓶桂花。

“殿试结束的早，朕想着提前来找你用膳。”

女子闻言，搁了剪刀，从蒲团上起身。

“臣妾让人去准备。”

她撩开搭在横梁上的纱绡，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终于又见到了。这么多年过去，萧如英的容貌似乎无甚分别。

依然是美得具有侵略性，她单单站在那里，便艳压群芳。一身素衣不加修饰，使得这份容貌上的美更加突出，有些惊心动魄的震慑。

容玉掩在袖袍里的五指用力攥紧，再缓缓张开，明明知道的，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萧如英从他面前走过，在接近门棂时，容玉抓住她的手臂将其转了个身，而后将她牢牢抵在门板上，一手捂上她的嘴。

萧如英有瞬间的茫然，旋即回神，拿一双眼睛冷冷的瞧着他。

他腾出另一只手拿出瓷瓶，以拇指踢开木塞，里面是刚刚喂给阿昧夫人的药丸。一粒足以让人形魂颠倒，乖顺听话。

容玉微笑，轻声道。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您如实回答。”

萧如英神情依然淡漠，只努力把头转向一侧。容玉勾了勾唇，使足了力掰过她的头，接着把药丸塞入她嘴里。

而后他掐住她的下颚，后背一个劈手，萧如英眉头皱起，终是有些痛苦的把那粒药丸吞咽下去。

“唔。”

趁着从他手掌脱控的瞬间，她张了张嘴刚要呼救，却只来得及喊出一个“来”字，容玉又捂上了她的嘴巴。

萧如英借机狠狠咬上他的手指，齿尖深入皮肉，霎时血流如注。然而他也只是皱了皱眉，近乎温柔的应承下她所有的怒火。

药效起的很快，那双总是冻雪般，寒芒刺骨的黑眸，逐渐变得空洞无神。最后呆愣的同他对视着，仿若一具失了魂魄的空壳。

容玉试探的松开手，见她没有挣扎反抗，才放下心来，开始逐一问道。

“王氏一族和晋王，是不是你做的。”

王氏一族和晋王没落，陈家因此受到牵连。其中眼见着分到最大利益的人，就是皇后同珉王。

萧如英摇头，回道。

“是陛下。”

“陛下受制于王家已久，只恨不能连根拔起，此次东阳太子来南齐借粮，就是诱饵。暮帝忌惮太子，陛下忌惮王家，他们达成了交易，互相为彼此除掉心头大患。”

萧如英的语调无波无澜，虽十分僵硬，却不磕绊。这药要比他期待的预想效果好很多，见她停下不说了，容玉又问道。

“那么，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

“太子来南齐借粮之前，陛下已经就东阳的饥荒和蝗祸做足了证据，把矛头指向王家。但，另一边暮帝派去绑王梵之的人却失手了，被另一伙人抓走。”

容玉凝眸，原来从最开始，他们就走错了方向。

无论是周稚弗还是自己，追踪到的线索俱是指向王家。当时没细究其中根本，只顾着思考如何破解东阳僵局，一有证据他们就着人就绑了王梵之。

现在想来，一切都太容易了，证据被发现的太明显了。王家既是暗中行事，怎么会故意露出这样大的纰漏给他们抓住。

萧如英还在继续向下说。

“没办法，陛下只能将计就计，伪造一些证据去暗示王又山，王梵之是被周稚弗绑走的。”

“他果真信了，不断对太子出手，可惜周稚弗命大得很，几次暗算都侥幸逃脱。后来不知怎么，太子不借粮了，改迎沈家回东阳。”

“因为找不到王梵之，王又山狗急跳墙，才在太子回东阳当日出手，那日太子本是必死的。”

容玉大概能猜出原因，但还是引导着她问下去。

“为什么陛下这么有把握，太子是必死的。”

“那天派去的刺客里，除了王家，东阳也派了人，更有陛下得力的暗桩赵斯年在。所以，太子本是必死的。”

他了然，应是李矜思和修明坏了他们的好事，拼死把太子救了回来。

“太子没死，陛下没有就此怀疑少府卿么。”

萧如英点头，又摇头。

“怎么说。”

“功过相抵，虽然险些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在他生擒了刺客，留下了活口。且，是他私下找到晋王，一番说辞使东宫淞甘愿自请离开皇族。”

“陛下原本只想除王氏，赵斯年却顺带帮他打击了陈家。”

所以，贺兰铭才没有问罪修明。但萧如英的一席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赵斯年。诚如她所说，自己实在是小看了他。

不过，王氏一族和晋王被除掉，南齐不仅得了该有的本金，顺带拿了一份利润，对外更赚了一份好名声。

反观东阳，说好了处理周稚弗，到头来却折了三皇子，甚至差点连暮帝自己的恶行都要暴露。

“此番陛下同暮帝的交易，要怎么向东阳交代？”

“沈南絮。”

！容玉呼吸一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

朝阳宫，午时一刻，殿试其一已过，士子们递交了案卷，纷纷叩别帝王。待到殿内空无一人时，贺兰铭微微打了个呵欠，他叫来身边的内侍交代了几句。

“你去凤仪宫，请皇后来勤政殿。就说朕在这儿备了饭，等她一起来。”

“是。”

尽忠赶到凤仪宫时，只见宫门外守着两个宫女，往里一瞅，空荡荡的再没人息。尽忠纳了闷，这几天凡是他从凤仪宫过，里面热闹的堪比盛会。

今日怎么这样冷冷清清的，难不成是皇后娘娘又生气了？

尽忠扬了扬拂尘，咳嗽一声，两个宫女抬头，对着他行了一礼。

“总管。”

“这是怎么了，伺候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回公公，陛下正在里面跟娘娘说话呢，说让我们都下去，省的打扰了娘娘清净。”

“陛下在里面？你们是蒙咱家呢，陛下刚让咱家来传话，请皇后娘娘去勤政殿一起用饭。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还能就在这儿和娘娘说上话了？”

两个宫女听他这样说，当即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回道。

“奴婢不敢欺瞒公公，的确是陛下和娘娘在里面说话。”

另一个宫女想了想，补充道。

“而且，陛下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得有两刻钟了吧。”

尽忠一听，心思立时转了好几圈。他到底是贺兰铭的近侍，一路随着他上位，见识的风风雨雨也多。他压低了声音，安排道。

“你们在这儿守着，别出声，我先去看看。”

“是。”

尽忠猫着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着正殿门口走去。待挨近了窗户，他蹲下来，拿手指捅破了一个洞，而后一只眼睛贴上，打量着里面的光景。

！还真是陛下和娘娘？不对，陛下怎么会掐着娘娘脖子。尽忠隔着小孔，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遍帝王。

容貌举止倒是挑不出差错，衣服也没差错。只是，对了，他的手上没戴着扳指，再向下，腰间缀着的绿松石佛珠也不见了。

尽忠心下有数，从殿门一路缓步后退到宫门口后，方才忍不住重重喘了一口气，而后拿着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怎么了公公。”

“皇后娘娘遇到了危险，里面那个不是陛下。你们两个在这儿守着，你，去悄悄的找侍卫们过来。”

“咱家这就去禀报陛下，你们一定要记住，悄悄的，万不可惊动了里面的人。”

“是。”

……

勤政殿内，贺兰铭没等来皇后，也没等来尽忠，倒是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贺兰醉墨，他的小侄子？

绯衣少年盈盈下拜，一派天真烂漫。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是阿墨啊，快过来，朕许久没见你了。今日怎么想到进宫来了？莫不是同你父王一起来的。”

他向门外遥遥望了一眼，倒是没看到贺兰斐。

“臣是为自己来的，陛下有所不知，醉墨在家中为了一事同父王争执不下，实在找不到解决办法，为难得很。左思右想，才大着胆子想来找您求个出路。”

“是么？”他来了兴趣。

“既然阿墨这般信任舅舅，朕也不能教你失望，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贺兰醉墨嘴角微微上扬，眉目从容淡定。

“回皇帝舅舅，是臣的婚事。”

帝王的神情有瞬间的冷寂，他看着少年，双眼如锐利的剑锋，森森寒铁映照着不古人心。

“你当真是想找朕求出路的？”

贺兰醉墨扶手再作一揖，抬头回道。

“臣愿为父王分忧，愿为陛下尽忠。”

贺兰铭这才放软了语气，挥退了左右侍从。

“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吧。朕同长宁世子有要事相商，谁也不许打扰，听到了么。”

“是。”

“阿墨啊，来坐下，舅舅同你好好谈一谈。”

勤政殿内，案几上一只紫釉狮耳琴炉氤氲出袅袅青烟，可惜烟息难以成雾。尚来不及凝聚便散在周遭空气里，只隐约嗅到是冷幽甜腻的佛手柑。

这香燃起，大约是用以舒展心神的。果不其然，上座的帝王微微眯了眯眼后，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殿试啊，朕可是赶在送去礼部之前，把他们每个人的卷子都瞧了一遍。”

“舅舅慧眼独具，自是能明察秋毫。”

帝王摆手。

“他们再有才，若不能全然为朕所用，朕宁可让这份才彻底消失在世间。”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有人能贴身在他们身边帮朕看着，确定了，朕才能放心。阿墨，你可懂朕的意思么？”

贺兰醉墨没有作答，帝王继续道。

“阿墨啊，朕同你，同你父王血脉都是连在骨子里的，是彼此之间最亲的人。这南齐的天下，咱们要一同守好才是。”

贺兰醉墨从蒲团上站起，双手交叠，俯身下拜道。

“臣自当为陛下效力，倾绵薄之智以全帝王之谋。愿与吾皇同守疆土，不离不弃。”

帝王看着他，颇为欣慰的点点头。

“你这般懂事解人心意，朕不会亏待了你。朕膝下子嗣单薄，偏偏一个个的还不成器。”

这说的，该是刚被除名不久的晋王贺兰淞。

“你既为朕做事，朕便许你皇子亲王的尊荣，就封号景，如何？”

“不可。”

“嗯？你不喜欢么。”

贺兰醉墨摇头，诚恳道。

“如果冒然晋封，殊荣太过，难免引起他人怀疑。到时阿墨即使娶了人进来，也会为她的亲族防备。不若就现在这样，让人放松警惕。”

贺兰铭道:“阿墨的思虑很是周全。”

“舅舅若定要给阿墨恩典，不知能不能让阿墨自己求一个呢。”

“哦，你说来听听，有什么想要的。”

……

两人正谈到尽兴处，外面尽忠被御前侍卫拦着，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公公且等一等，陛下同世子有要事相商。”

“两位大人哪，咱家这儿有更要紧的事，必须得告诉陛下。”

尽忠拿衣袖掩了唇，凑近他们身边，低声道。

“事关皇后娘娘安危，凤仪宫那边来了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