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弟34章:花前饮
幼秾想:公子这身,该是特意和世子搭配的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容玉身上,无人在意他身后眉眼低垂,乖巧温顺的少年。
谢寄青冲他点点头,先一步走到萧行止身后的位置上坐下来。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一边准备挪动位置,以容玉的身份,该坐在和永安王一样的右边。一边拢起了手,预备着向他见礼。
但容玉自顾自地来到贺兰醉墨前面空着的一个位子坐下,拿起案几上的银酒盏,朝众人举了举杯,面上笑意盈盈。
“诸位可别拜,今日是柏州兄的家宴。不谈朝事,只论闲情。”
“九州啊,你既来晚了,一杯酒就能诨过去么?”
身为主人的陈柏州发话了,他自然没法推脱。
“我当自罚三杯。”
一杯一杯饮过后,宴席继续,这下人都到全了。
容玉转头,看着贺兰醉墨银盘里去了小半的蟹肉,以及每样都动了些的点心。他眯了眯眼睛,语气温和。
“这些东西性凉,阿墨最好不要贪食。”
“倒是桑葚果酒,温补养身。但也不能当作白水一样随意喝,当心醉了。”
“管那么多,你烦不烦啊。”
贺兰醉墨此刻实打实的醉鬼作派,大约意识不够清醒,没平时在他面前那样好的自控力。有些憋久了的话,不自觉出口。
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托腮看着他,看得他心下微动。
容玉道:“幼秾,你去前面,问他们讨一盏醒酒汤来。”
“欸。”
幼秾应着下去,有公子在,还有旁边相熟的沈公子和萧小公子等人,她不必担心会出什么事。
“容与,我去看看。”
赵斯年看着幼秾离席,找到了机会,想要去问些事情。他没想瞒着李矜思,因两人这般相熟,即便自己不说,他也能看出来。
上座的陈知弦看着容玉同贺兰醉墨言笑晏晏,气的脸色发白。却无奈宾客太多,不好发作。
贺兰醉墨还想再喝,他一向喜爱甜食。果酒酸甜醇和,口感绵软悠长,一杯接一杯下去,他喝的有些飘飘然了。
眼见着他又拿起了酒壶,容玉当即出手抢了过来。
“好东西不该分享么,我也很想尝尝呢。”
“那我再叫人拿一壶来。”
说着又要去叫侍女,容玉没想到他这样执着。他想了想,带了些诱哄的意味。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你要是赢了,我给你倒一杯。输了,我喝一杯,怎么样。”
“不要,我不和你玩。”
“你那么聪明,我肯定要输。”
贺兰醉墨小小的打了一个嗝,有些狡黠地笑笑。
“我……才不上你的当。”
“阿墨,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他怀疑他已经醉的识不清人了。
“我当然知道。”
贺兰醉墨一挑眉,有些苦恼地嘟了嘟嘴巴。
“嗯,我是谁?”
“你是容玉。”
“大骗子容玉。”
“哈哈哈哈。”
李矜思一行人挨得近,他的声音又没有刻意压低,自然听得清楚。
容玉:“……”
不得不说,看着容玉吃瘪,他心里就很爽。
“那么,阿墨表弟你看看我,还认得我么。”
李矜思拿扇子指了指自己,一双满含蜜色柔情的眼睛看着他。
贺兰醉墨笑了笑,端详了他一会儿。
“你是……”
“我是什么?”
李矜思毫不掩饰的期待。
“你是美人表哥。”
他点点头,嗯,可比大骗子好多了。一时春风得意,自然第一就想打击容玉。奈何这人学聪明了,直接眼不见心不烦,不搭理他。
“我呢我呢。”
萧行止也来了兴趣,端正了坐姿。
贺兰醉墨摇摇头,打量着他。
“你自然是——富贵啊。”
萧行止:“……”
“那他呢。”
萧行止有些挫败的指了指旁边的沈之恒。
“金闪闪。”
“嗯?”
“金灿灿。”
贺兰醉墨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字一顿。
“大元宝。”
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沈之恒,此刻脸上的笑,也裂开了。
听完答案的其余几人同时笑出来,唯有容玉看着远处静静执著夹菜的谢寄青,想到今天意外在醉月楼外面看见他,不应该的。
谢寄青一直以来都是呆傻不知世故的,在见到他以后的种种表现也如自己所料。
但他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才对,时间太凑巧了,好像他知道了什么,故意等在那里。
容玉于是放轻了语气,又问道。
“那么他呢?”
贺兰醉墨顺着他的指尖看向白衣少年,谢寄青没想着自己也被牵扯进去,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小声嗫喏了一句,声如蚊蚋。只有挨得近的容玉听得清楚,他说。
“他长得很像一个混蛋。”
容玉心下酸涩,知晓是自己当初那番话说得有些重了,伤到他了。但他保证,仅此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贺兰醉墨抬头,笑得有些似孩童般天真。
“芝兰玉树。”
“什么?我们几人中,竟是谢小七评价最高。”
萧行止一脸难以置信,有些控诉地看着贺兰醉墨。
“表弟啊表弟,你才认识他多久,我们可是十多年的交情。”
十多年,在他心里自己就是富贵??
“哈哈哈。”
“阿墨表弟,那,你觉得他是什么呢。”
李矜思指了指高座上的玄衣男子,正是陈雪怀。
“他看起来有点凶,我不喜欢。”
这下换容玉笑了,他贴近贺兰醉墨,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阿墨真乖。”
谁知贺兰醉墨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你做甚么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他有些委屈的咬着唇,好像真的在为自己没法长高的事情难过。
“那你摸回来,这样我也长不高了。”
容玉向他低下了头,姿态虔诚而温柔,好似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哼。”
贺兰醉墨撅了撅嘴。
“可是你现在已经比我高了,都不管用了。”
容玉没有半点不耐烦,语气轻柔,继续一点点哄着他。
“我长得高,是要站在你身后,为你遮风挡雨。”
事实证明,和一个醉鬼是没道理可讲的。
“大骗子,我不信你。除非……”
“除非什么?”
“世子,容相。”
幼秾回来了,适时地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她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醒酒汤,表面浮着几两山楂和柑橘皮。
“嗯。”
容玉虽坐直了身子,眼神却飘忽不定,一直往贺兰醉墨那里瞟。直到幼秾服侍着他喝净一盅汤,方才若无其事地转了视线。
半刻钟后,贺兰醉墨清醒了。刚刚的记忆,他有些模糊。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回答了很多问题,但具体是什么却不记得了。
不过现下他很不舒服,先是吃了蟹,接着是一应菊花制成的小食,中途还贪了酒。如今又喝了酸酸的醒酒汤,胃里一阵翻涌,一阵呕吐感冲上来。
他拉了拉幼秾的袖子。
“幼秾,我不大好受,出去一会儿。”
幼秾见他已经清醒,也不好说什么。
贺兰醉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幼秾才发现。因为刚刚酒热,他脱了斗篷,但晚间的秋风寂凉。
想到上次贺兰醉墨一连几天的高热,幼秾当即有了分晓,正欲拿上斗篷去寻他。
容玉先一步拦住了她,伸出手来。
“给我吧,我去找他。”
容玉神色坚定,不容拒绝。幼秾点头,公子自然不会让世子有事,她没做推脱。
但他一离席,上座的陈知弦终于逮住了机会,也跟着悄悄离开了。等陈雪怀终于挨个和朝臣,世家子们敬完酒,陈知弦的位子已经空了有一会儿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玉的位置,果然。
思量再三,他也起身离开了席位。
容玉拿着斗篷一路走过小桥,行过小院,去寻贺兰醉墨。中途却在假山处被陈知弦拦住了,她一展袖袍,挡在他面前。
尽管他已经明确的拒绝过她,可是她依然不死心,于是已经重复多次的对话又开始了。
陈知弦咬着唇,院子里花灯一盏一盏亮起来。灯笼昏芒,映照着容玉如玉容颜。
“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会怎么回答,但请你先不要说。”
她带了哀求,放下了贵女的骄矜。
“陈小姐,你都没见过我的模样。只因多年前我救了你么,大可不必这样。”
“因为,即便当时火海里的人不是你,是任何其他人,我亦会去救的。”
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抱着她,就算只有一双眼睛,也瞧得见里面化不开的温柔。
“别怕。”
他满含笑意地安慰她。
“火,其实不可怕。诞生于火的东西有很多,譬如飞蛾扑火,譬如凤凰涅槃。”
是么,火光投映在他戴着的白玉面具,一双黑眸清华潋滟。她此刻想到的却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外面下着雪,容玉一身大氅被火炙烤出一股焦味。她窝在他的怀抱里,闻到了清清袅袅的苏合香。
但,这只是让她心里原本就有的念头,更加坚定了几分。她对他动心,早在那之前,只是容玉不记得罢了。
彼时,她和母亲去南安寺上香,母亲说心要诚,不能偷懒坐轿子上去。于是,八十一道台阶,她一步一步攀登而上。
陈知弦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富贵,名利,容貌……她有可以嚣张横行的资本。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样下去。
她突然觉得有些乏味,所有人——要么怕她,要么恨她,要么爱她。
但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却未必是爱她的人,而是她所拥有的其他东西。
好无聊啊,她想。少女怀春,话本里的故事吸引着她,让她生出了无限遐思。
她时常看到浅予表姐同晋王在一处,两人朝朝暮暮,柔情似水,一瞬间胜却人世无数。
这是第一次,一向被所有人羡慕的陈知弦,开始羡慕起了别人。她也想要这样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所以,那天她是去求姻缘的。遇见容玉,许是老天回应了她。
南安寺初见君,惊鸿一瞥,乱她心曲。
她并不在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只是单纯的被这个人所吸引。那时候的容玉,刚刚拜别了崔昭蘅,背上包袱独自前往上京。
陈知弦想,她和上京里所有喜欢容玉的姑娘们都不一样。
因她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如锤炼切磨好的玉石,圆融而通达。世故沾了身,真正的心思窥不见一两分。
她不一样的,她见过最初的他,落魄的他,也依然喜欢改变了的他。
容玉一定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位少女暗中注视着。
“容玉,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我这样喜欢你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去改,我去学好不好。”
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让无数天之骄子为之疯魔,求而不得。最终跌入尘埃,卑微如斯。
贺兰醉墨吹了一会儿凉风,胃里呕吐的不适之感消去,他预备赶回筵席上。但架不住陈家道路的曲曲绕绕,他迷路了。
原地待了一会儿,没等到人来,侍女和小厮的影子也不见。他叹口气起身,决定到处走走。
这一走就不凑巧地走到了一座假山后面,本来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他心下欣喜。想要出去问一问路,刚要走出去却被一双手拦下来。
他以为是什么登徒子,当即便要呵斥,那双手先一步的捂上了他的嘴。
那人贴近他的耳垂,热气扑过来。原本冷冽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喑哑中带了丝丝清魅。唯一不变的,是如冻雪一般的孤傲与淡薄。
“世子,是我。”
犹如深邃古井里溢散而出的森森寒气,让他打了个激灵,是陈雪怀。
手臂下的人挣扎力度小了一些,他松了一口气。
陈雪怀本是来寻陈知弦的,生怕自家妹妹闹出什么事来。却无意先找到了贺兰醉墨,该说这是缘分么。
掌心贴近少年的唇,触及到一片温香软玉。他心中滋生了一些绮念,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贺兰醉墨吃痛,拿一双琥珀色眸子瞪着他。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狐假虎威的小奶猫。
陈雪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吹了一会儿凉风,微微打了个呵欠。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而后踢开了脚下一枚小石子。
他眉宇间尽是踌躇,走走停停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大约走累了,索性最后干脆找到一处石凳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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