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春日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贺兰醉墨被屋门外的哭声吵醒了，他揉了揉还没绾起来的长发。推开门，地上坐着一个少女。

一身米黄色真丝素纹裙，头上戴着一支蝴蝶钗。手里拿着一块破旧乌黑的马蹄铁，正在呜咽抽泣着。

他已经很少愿意分心去理会别人的事，但架不住面前少女哭得厉害，实在于心不忍。

“为了什么事？”

少女不回答，只是埋头哭得更厉害了。

“你一直哭有什么用，说说是什么事情。”

“我说了您就会帮我吗，您不帮我我为什么要说。”

贺兰醉墨默然片刻，他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云息拿着一根绳子，逼得他不得不去理一理他的生死——这一理，就认了个先生，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少女哭的肝肠寸断，逼得他不得不问一问他的心事——这一问……

“帮。”

话一出口立刻就想反悔，却正对上少女抬起来的面容。泪痕沾在腮边，红肿的眼里亮晶晶的，满是信任与期待，一副全然交付于自己的模样。

“那世子，您帮了我，我没什么能回报的。我教您骑马好不好。”

贺兰醉墨并不想学骑马，他觉得坐马车就很好。

“不……”必了。拒绝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少女脸上两行清泪又滑下来，失落之意难以言表。

幼秾咬着唇，鹿眼通红，纯澈分明。面上凄凄惨惨，嘴上楚楚可怜，心里却乐开了花。

云息果真没有骗他，甚至连贺兰醉墨会说什么，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猜了个十之八九。

“世子是不是看不上，也是，您必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样不入流的回礼。”

于是贺兰醉墨不得不调转话锋。

“不过我没骑过马，学起来会比较费事。”

“世子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他挑眉，这姑娘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那么你现在可以讲讲，是为了什么事。”

少女把手里那块乌黑破旧的马蹄铁递过去。

“我听打铁师傅的话，用了镔铁制成的锉花刚打了这副马蹄铁。结果因为过于锋利把马的蹄足磨破不说，很快还生锈了……”

“所以你是想换一副好一点的马蹄铁。”

“嗯，我想世子见识广。一定能帮幼秾完成这个心愿。”

“要舒服的，不易生锈的马蹄铁？”

贺兰醉墨以为，这个问题她更应该去请教一下军营里的工匠才对。毕竟行军打仗，战马的装备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然而现下，他不得不转头去请教云息这个问题，不过还好他给出了答案。

“其实是极容易的，只管在炼铁的过程中加入铝粉就是了。不过锻造冶炼的过程比较复杂耗时。”

“对了，最好还是做成连尾式样的，这样在保护马掌上更好一些。”

末了他预备转头离开，又好像想到什么一般，回头狐疑地打量着眼前青年。

“先生，你都不好奇我要做什么吗？”

“那我好奇了你会告诉我吗。”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贺兰醉墨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其中的关窍，远处米黄色衣裙的少女就蹦蹦跳跳地端着茶水来了。

是一碟子玉露团和一杯木柯叶甜姜茶，雪白的奶酥雕花，糯米皮晶莹剔透。

贺兰醉墨有些无言，其实是给馋到了。

但是碍于面子，是不是要先拒绝一下，不过少女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世子世子，幼秾做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您会不会嫌弃呀。”

看着少女既期待又忐忑的表现，低垂的眼睛不时偷偷抬起向上瞟一眼，大约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不会。”

说着，贺兰醉墨就拿起一块点心小小咬开，里头口感温润的玫瑰酱一股脑流出来。难得让他心情小小的愉悦了一下，得到片刻的满足感。

他吃的放松，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女同白衣青年的互动。此刻若是抬头看一眼，立刻就能晓得那诡异感由何而来。

眉目传情，不，应当说是狼狈为奸再合适不过了。青年比了个口型——去，加把劲。

幼秾会意，上前去，睁着一双明亮纯澈的鹿眼，满满的欣慰。

“世子殿下，幼秾好感动，好开心。我做的点心，终于能被人认可了，而且还是世子。”

说着，就要拿袖子抹泪。贺兰醉墨有点疑惑，他固然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是主动做了吃的给别人，也会被拒绝么。

“世子，以后我做了吃的，你还愿意吃吗。”

自然是愿意的，但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太痛快的答应，有些不对劲。

“世子，是不是因为可怜幼秾才会答应吃我做的东西，是不是世子没想吃的……”

“没有，我愿意的。”

行罢，不知不觉他又应承下来了。但是对着一张满是真诚含笑的面容，感觉也不是很糟糕。

再想想，或许现在是这少女为了求自己帮她做马蹄铁才这般花心思来讨好，等自己帮完这个忙，她应当就会消停了罢。

这样想着，贺兰醉墨决定用最快的时间找人打好这副马蹄铁。

当他把新制成的马蹄铁交给少女时，少女几乎喜极而泣，蹦蹦跳跳乐了很久。

很好，贺兰醉墨在心里点头，这样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没错的。

然而下一瞬，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云息从拐角处牵着一匹红棕马，笑意盈盈地出来了。

祸福相依躲不过，云息怎么说的？

“作为你的先生，骑射机辩是一应要教的。只是前几天我同这位姑娘相见甚欢，交谈一二，得知这位姑娘骑术绝佳。”

“正巧你也应承了跟他学骑马，我想就直接让他来教你好了。”

“先生放心，幼秾一定将尽毕生所学都教给世子。”

这两人一唱一和，全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少女递给他一卷雪浪纸，贺兰醉墨接过来打开，字迹娟秀。

上面一样一样写得清晰明了——上马，慢步，快步，跑步……下头还详细讲解了步骤和训练安排。

幼秾同样一丝不苟，十分严苛，让他想要退缩的心思一下被浇个透凉。

是以在这般磋磨下，贺兰醉墨还真的慢慢练出了一身好骑术。在他学成之后，少女也并没有如预想一般离开，还是日日送点心缠在他身边。

如此这般，渐渐成了习惯。幼秾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自己身边，成了他的心腹。

回忆至此终结，贺兰醉墨回神的时候，少女已经端上今日份的茶点。

正是八月桂花香满园，幼秾总是能根据时令做些新鲜玩意——一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盏木樨清露。

他刚捏起一块点心，不速之客——萧小公子便在墙上冲他招了招手。接着露出个唇红齿白的笑来，而后一跃而下。

“表弟，永安王的禁令解了，一起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