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天净沙

然而，有人比他先一步出手了。看着赵家家主满是畏惧讨好的目光，赵斯年心下一沉，缓步走向母亲所在的院子。

元德帝等在那里，帝王语气熟稔，像是他们已经相识很久。

“修明来了？朕等你很久了。”

他沉默片刻后，问道:“敢问陛下，是何时注意到臣的。”

“从矜思那里，朕的这个侄儿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

帝王没再说话，当下的处境一目了然，赵斯年知道，贺兰铭在等自己的回应。他两手交叠，恭敬地跪地下拜道。

“臣愿为陛下效力，只是请求陛下，护臣的母亲平安。”

“当然。”

贺兰铭看着赵斯年，他等了太久，终于等到了合适的人选。

帝王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年。容玉是一把利刃，李矜思则狼子野心，而他正需要一个眼线替他看好他们。

……

柳如是讲完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们哀肯道。

“妾身求两位郎君帮帮我们。”

“夫人莫急，我们自会相助，但如今时机还不成熟，需要您再多忍耐一番时日。”

先不论今次能不能救柳如是出去，就算成功救出了，元德帝发现这件事，一定会拿赵斯年是问。

再有，若是密道被发现让人入侵了，阿昧夫人也会跟着转移地方。他们还没有探查另一道门，此举打草惊蛇，接下来想做的事就更难了。

容玉想了想，从袖口里拿出一小只瓷瓶，上面是崔小白草书写的一个字——睡。

这是当晚花灯会，贺兰醉墨赠予他的，本是之前他说自己睡眠不好，她倒一直惦念在心。

“夫人，这瓶里装着的，是一种让人昏睡的药物。此药无色无味，服下后能让人昏睡六个时辰，醒来后亦不会有记忆。”

“下月十五，我们会来救您出去。届时，我们会想办法支开一些守卫，您最好能药倒外面的那些。”

“是，是，妾身多谢两位郎君。”

“夫人保重，我们要先告辞了。”

算算时间，再不走的话，皇宫内的侍卫们都要回来了。两人拜别柳如是，极小心地迈着步子走回灶房。

密道里，陈雪怀消化了半天柳如是的话，从刚才他就一直沉默。现在终于冷静下来，向着走在前面的容玉说道。

“容相，看来你对少府卿没那么了解，他可是吃着三家饭呢。”

容相，昭成侯，元德帝。赵斯年竟能在他们三人之间不仅周全自己，尚且还游刃有余。

他还真是小瞧了他。

“君上，如果有人拿你的至亲之人要挟你，你会真心的为他做事么。”

当然不会，他会恨，会忍耐蛰伏，总有一天会报复。不过听这话，容玉还是在护着赵斯年。

“容玉，你就不怕，他已经向陛下说了不少你的事吗。”

“若我行事一点差错没有，陛下才会坐立难安。修明若不说些什么，才会真的惹人怀疑。这件事，我们还是要见到他，再做定夺。”

陈雪怀稍一沉默，道:“你小心有一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人出了密道，此处宫殿的看守还没回来。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两人走了一路，快到勤政殿了，拢共所见不过七八个侍卫。

“事态有些严重了。”似乎超出了他们的预想范围，陈雪怀看向停着的銮驾。

远远的，御前侍候的尽忠公公看到了他们，弯着腰小跑过来。

“哎呦我的君上，我的容相欸，您二位这是从哪儿回来的。陛下可是找了你们好久哪，刚刚发了好大的火。”

“敢问总管，陛下是要去哪里。”

“陛下啊，这是要迎了皇后娘娘，一同去接珉王殿下回宫。”

正说着，就见另一边帝王小心翼翼，珍而珍之的牵着一个头戴兜帽的女子，向着这边的鸾车走来。

秋风乍起，吹起女子的兜帽，堪堪露出半张侧颜。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见到皇后。帷幕很快落下了，即便惊鸿一瞥，也是惊心动魄。

“奴才告退。”

尽忠公公弯腰向他们作过一揖后，一扬拂尘赶着进前去伺候了。

“看来，我们得好好想个理由跟陛下解释。否则被问罪事小，招来怀疑就麻烦了。”

陈雪怀转头，却见容玉一瞬不瞬的盯着戴着兜帽的皇后。怎么，他认识么？

“容相？”

他连着叫了三遍，旁边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容玉！”

“嗯？”

“你发什么愣，莫不是还认识皇后。”

他没看错，皇后有着和自己娘亲萧如英一样的容貌。如果仅仅是巧合倒还没什么，若真是萧如英……容玉转身，快步向着宫门走去。

“你做什么去。”

“去萧家求证一些东西，陛下那边，就劳烦君上先顶一顶了。”

他一个人顶？恐怕顶不住。

“我和你一起去，过后我们再想办法应付陛下。”

容玉脚步一顿，没说什么，更快的迈着步子。两人刚出宫门，就遇到了沈之恒。他靠着宫墙，手里飞快打着一把木算盘，心神不宁。

“无忧。”

“九州！君上。”

沈之恒眼眸亮了亮，连忙拉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讲清现在的情况。

“出事了，殿下他真的失踪了，这次的刺客，不是我们提前安排的那些。”

“侯爷和少府卿呢。”

“侯爷独自一人去救殿下了，不过随后陛下派出了不少侍卫，倒是没看到少府卿，许是跟着侍卫们一起去找人了。”

容玉黑眸微冷:“你先回府。”

“沈府早就被我搬空了，还怎么回去。你只说，现下可有什么办法吗。”

“去永安王府。”

“嗯？”

“找世子和崔小白，我提前给了殿下一瓶药粉。让他遇到危险时，每隔十里之内，洒一些粉末。”

“好。”

沈之恒转身就要走，容玉又嘱咐道。

“一路小心，多带一些侍卫。”

“你们不去吗？”

“我同君上，还有别的事要办。”

适才，容玉差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如今和陈雪怀一道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后，理智才逐渐回笼。

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质问萧如玉呢？谢明尘或许有这个资格，但现在他是容玉，又是何种立场呢。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必须要知道真相，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沉眸，凝思片刻后道。

“君上，我们要分头行动了。”

“嗯？”

他附耳在陈雪怀身前，仔细讲了自己的计划。

“你确定要这样做，这可是直接和萧家闹僵了。”

“确定。”

陈雪怀觉得这个计划风险太大，即便最后成功了，怎么全身而退呢。该不会，容玉是要卖了他？

越想越纠结，下一瞬他想到了一个很是完美的理由。

“我没去过萧府，不知道萧行止在哪里。”

“这容易，你且等一等，停轿。”

容玉喊停了车夫，街上不仅有小书坊一类的铺子，路边亦有不少摊位贩卖字画。他随意寻了一处给摊主一锭银子，拿走了笔和宣纸。

马车里，陈雪怀正掀开车帘向这边看着，就见容玉拿着笔和纸，唇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陈雪怀：“……”糟心，他一扯帘子，眼不见为净。

容玉脚步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他摸出脖子上的骨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风一般的掠影过后，隐在暗处蓝衣佩刀的侍从出现在眼前。

“主子。”

“你去谢家找一辆马车，戴上我的轮椅先去萧家门口候着，再拿一身小厮的衣服。”

“是。”

“要快。”

做完这一切后，容玉才重新回到马车上，开始就着案几在宣纸上画萧家的地图，不多时就完成了。

他指着画好的图纸上，细细同他说着。

“从萧府的正门进去，你便借口离开，而后顺着这条小径到益智斋。再过了垂花门，进去以后西边的暖阁里，萧行止就在此处。”

陈雪怀道：“你用起我来，真是毫不手软。”

“不是君上一定要跟着我吗。”

陈雪怀一噎，他只是想跟着看热闹的。哪里想到是去做苦工的，且这份差事还这样危险。

“一会儿，你要以谢明尘的身份见萧如玉是吧。”

“嗯。”

“那把你面具借给我戴一下。”他可不想以本尊出现，连着被萧如玉忌恨上。

“好。”无所谓，容玉心道，反正最后为了我们两个都能活着走出去，你还是要摘下来的。

……

另一边，沈之恒快马加鞭赶到南安王府。不必多说亦不必下马，贺兰醉墨和崔小白已经在巷口等着了。

“要不要带一些侍从。”他想到容玉的嘱托。

贺兰醉墨摇头:“人多眼杂，容易打草惊蛇，惹来怀疑会更难办。”

倒也是，他点头。如此，三人各乘一骑，一路行至城外。随后崔小白打开竹筒，放出自己养的药蝶，他们追着药蝶飞的方向寻找。

赵斯年喂给李矜思的，是上品的疗伤丹药。他身子骨一向健壮不说，赵斯年在后颈劈的那一下也着意减了力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半刻钟，李矜思就醒过来了，他当即打马回去找赵斯年和周稚弗。真窝火，这没心肝的妖精，就会算计别人。

赵斯年是吃定了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整日里吊着他，只管把一颗心撩的痒，让他巴巴的看着却吃不着。

凭什么？还不是仗着他喜欢。这次事情闹这么大，他倒要看看赵斯年要怎么收场。想必，容玉还不知道他吃着三家饭。

呵，李矜思不顾伤口还在流血，使力一夹马肚子去追他们了。李矜思想得很美，捉住赵斯年好好问“问罪”。

但他骑着马走了一段路后，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可怎么走。

……

而不远处，所距不过三公里，贺兰醉墨三人正向这边走来。看着周围荒芜的景象，沈之恒忍不住皱眉。

“崔小友，你确定这蝴蝶能带我们找到表哥的踪迹？”

明明地上赵斯年留下的标记已经足够明显了，不应该顺着那条路走么，但蝴蝶却引着他们去了与之方向相反的路。

“药蝶会找最短的路带我们去，所以会和原来走的路不一样。但药蝶带我们走的路，一定是捷径。”

“是么？”

“是，看前面。”

这次是贺兰醉墨先应下来，沈之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角青衣。似乎听到了马蹄声，李矜思回头。

“容与！”

“容与表哥。”

“欸，无忧，阿墨表弟。”

沈之恒看着他被血染红的青衣，触目惊心。

“你这伤……殿下呢。”

不等李矜思回答，崔小白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叙旧。

“边走边说吧。”他们打招呼的间隙，药蝶已经循着南边的路飞过去了，贺兰醉墨附和道。

“我们应该都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嗯。”

又多一员大将，四人结伴，倒是很有派头了。

“你这伤，崔小友，你可能帮容与处理一二呢。”

“都是些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唔，倒是还没问这位小友是谁呢。”

李矜思听了沈之恒的话，看向紧紧挨在贺兰醉墨旁边的少年。

“崔小白，无字。”

“在下李矜思，字容与。”李矜思扶了扶手，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贺兰醉墨一眼，又是崔家人。

等这件事了结了，他是要好好查查贺兰醉墨的身世了。

“容与，你和刺客交了手，可有探查出什么线索。”

“不好说。”恐怕连周稚弗自己都说不出来，可惜没能留下活口。

药蝶引路，四人跟着拐了不少弯。日暮西斜，天色愈发暗沉，刚刚还是一片荒芜的景象，现在颇有些柳暗花明的趋向。

就在他们以为成功接近眼前，甚至李矜思连问责的手法都在脑里想了百八个的时候，药蝶停住了，在原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前面的路不是直路么，并无什么分岔，再向前不就是了，停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崔小友，这是？”

崔小白在指尖洒了些药粉，引回了药蝶。

“我不知道，但药蝶不会出错，就是这里。”

贺兰醉墨打量了一下四周，山谷，溪涧，又对应了一下方位，说道。

“前面设有阵法机关。”

“嗯？”

这下三人齐齐把目光转向贺兰醉墨，曾经他和陈雪怀被困在谢家后院的阵法里，从那以后，贺兰醉墨就开始有意看一些奇门遁甲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