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浣溪沙

于是萧小公子主动去找了沈之恒，准备赛马。沈公子笑着应下来，不过提出一个要求——自己要戴着面具比。这是什么讲究？问题不大吧，他点头。

比试的当天，沈之恒请他到第一楼作客。

桌上菜品精致，生烤狍肉，山珍刺龙芽，花菇鸭掌，糖醋鱼，草菇西蓝花……还有一壶太禧白。

萧行止总觉得有阴谋，无奈白衣公子笑意从容，自己先倒了酒敬他一杯。

“我只是想同小公子交个朋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他这样，如果自己再怀疑什么，倒真是小人之心了。于是萧行止端起杯子回敬，沈之恒的笑更加灿烂了。

“吃过饭后，我们再赛马。只是不要吃太多，不然到时容易腹胀。”

还这般贴心，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于是萧小公子拿起筷子，每样都尝了一点，味道都很好，就是好像都带了一点酒味？

对面的沈之恒也动了筷，不过只吃那一道糖醋鱼，这是情有独钟？用罢饭后，两人来到南安寺后山一处空旷的场地准备赛马，以谁先到南安寺为胜点。

“对了，如果萧小公子不嫌弃，可以唤我的小字——无忧。”

上马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这下萧行止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咳嗽一声，脸上涨的通红。

“我的小字……富贵。”

沈之恒听到他的回答，好看的眉眼几乎要弯成新月。

“好的，富贵。”

“……”

沈无忧戴上了面具，萧小公子也跨上了马。两人在山野之间驰骋起来，这次没有周围的看客，周遭的风景又好。

如果忽略这是一场要分出胜负的赌约，倒像是两位世家贵公子，相携出来游玩的。

萧行止一路都领先在前，沈之恒也不急，仍旧是保持原来的速度。突然，萧行止的马不受控制的嘶鸣起来，两只前蹄向上跃起，直直地要把他甩出去。

他连忙把住缰绳，试图转圜。可是马儿仿佛是疯魔一般，要同他抗争到底。此时沈之恒已经跑出他很远一段距离，白色的人影逐渐淡化成远处的一个圆点。

这是第二次输了，但萧行止不认，他觉得这是运气问题。

于是他又去找了沈之恒，这次就比——怎么博得醉月楼老板娘南絮一笑。其实这点上，萧行止心里也没底，但是他有帮手。

南絮是谢昀侄子——谢寄青的救命恩人。谢小七十分喜爱这位女子，可惜每每示好都被拒绝。

坊间有言——千金难买南絮笑，上次见到他笑的时候，还是醉月楼刚开张。

萧行止去找了谢寄青，两人连着讨论了好几天，又偷偷潜入醉月楼里勘察几番。最终敲定了办法，既然俗物南絮看不上，那就只能来点阳春白雪的东西了。

于是萧行止百般对着萧如玉撒娇，逼得昔日第一才女亲自谱曲。谢寄青呢，央求了谢昀很久，教他写一篇褒赞美人的赋。

作为长辈，萧如玉和谢昀，最初是有些诧异的——怎么自家的侄子，这是情窦初开了么，知道要去讨女孩子的欢心了。而后又带了一点颇为怅然的欣慰感，想当初自己对于心上人……

萧行止和谢寄青拿着谱好的曲子和词赋呈上去，满心欢喜地等待南絮笑。台阁上的美人接过来，看了这两篇纸上的内容，面上难以掩盖的惊艳之色。

他看向底下正襟危坐的两个少年，冲他们点点头，投以赞许的目光。然后就，就没了……

沈之恒呢，看着两个少年呆愣地坐在看台上，唇角勾出个笑来。叫了身边的小厮去给上头的南絮说了一句话，南絮便笑了。

……

然后沈之恒从醉月楼的二楼下来，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他靠近自己，萧行止闻到他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香味。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骰子是糯米制成的。”

“马的鼻子很灵敏，尤其是对酒或者醋，若是策马的人身上有这些味道。马就会不听主人命令，不受控制的挣扎。而醋和酒，又刚好是两样可以互相抵消的东西，所以在喝了那杯酒以后，我才会吃那道糖醋鱼。”

“而面具……正好可以帮我挡一挡没散尽的酒气。”

“最后，萧富贵，你怎么不知道。南絮的姓氏，也是沈，他是我的姑姑。”

一败涂地，从遇见沈公子的那天起，萧小公子一败涂地。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萧行止，显而易见地沉默了。自己玩不过沈之恒，他拆穿了自己扮纨绔的真相——你连吃喝玩乐都要讲究正道行事，你这样是纨绔么。于是自此以后凡是见到沈之恒，他都是拔腿就跑。

此刻第一楼里，沈之恒追着萧行止出去了。正堂里就只剩下另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同贺兰醉墨面面相觑了。

男子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态。

“世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在这里稍坐片刻，等着无忧把萧小公子带回来。”

能带回来么？萧行止可是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能的，因为世子在这里。”

男子似乎看出了他在为什么疑惑，颇为笃定的回答。

贺兰醉墨看着眼前男子，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衫，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

他面上戴着半块白玉面具，堪堪遮住鼻翼上方的面容，只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颚及淡薄的唇。

向上，是一双狭长的眼睛，温和矜淡。他此刻悠然落座，十分随性风流，有些浪荡子的模样。

“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男子顿了顿，声音喑哑低沉。

“容玉。”

容玉？贺兰醉墨噎了一下，那位权倾天下的丞相……

“永安王妃殡仪的时候，我刚从东阳回来，生了热症。故而没能亲自去悼念，还请世子不要责怪。”

贺兰醉墨端起茶水喝一口，平复了一下内心，对着男子摇摇头。

“无事。”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两相无言。贺兰醉墨正想着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容玉就先开口了。

“世子今日同萧小公子，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么。”

“唔，出来散散心，再去见见萧家姑姑。”

他转头，托腮反问男子。

“那么容相同沈公子呢。”

容玉默然片刻，贺兰醉墨了然。极有可能两人是为了什么朝堂上的事情，无法言之于口，于是他寻思着换个由头来转移话题。

容玉摇头，给他倒了一杯水。

“不知世子对赌石感兴趣么，我约无忧来这里，正是因为他喜欢搜罗这些玉石。而恰巧今晚醉月楼有一场品鉴会。”

“世子若是想缓和一下萧小公子同无忧的关系，不若借着这次品鉴会，开一块好料子给无忧。届时，他必然很承情，日后也多一个朋友。”

贺兰醉墨坦言:“我不会辨别玉料。”

“我会，到时我可以在一侧提醒世子选择哪块料子。”

贺兰醉墨同面前人对视，这是传言里那位惊才绝艳，少年成名的丞相。

传言他杀伐果断，传言他狠辣无情，传言他心思深沉……

传言，好像不大可信呢。不过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还是应该小心的应付着。

“容相为什么要帮我。”

“帮世子也是帮我自己，无忧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他的敌人少一些，朋友多一点。”

“何况，世子不想多一个无忧这样的朋友么，他有钱的很。”

“……”

贺兰醉墨不是很缺钱，但是没人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沈之恒不仅仅是有钱能形容的。不过萧行止这样耿直的性子，到底容易得罪人一些，还是得替他辩白一下。

“富贵不会拿他当作敌人看的，他很……”

“他很纯良的，不会与人为敌，也从不斤斤计较。”

斟酌了半天，贺兰醉墨觉得这个词最适合萧行止了。于是十分真诚地向面前男子做了保证，不过怎么瞧着他不大开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