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东风恶
同样发现这一点的萧行止皱了皱眉,直接板过了他的身子。双手按上他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分毫。
“无忧,不能再喝了。”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酒鬼竭力推搡着他,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一双眼睛水润通红,像是委屈极了。
“我问你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萧小公子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还是小瞧了沈之恒。即便这人喝醉了,精明是一点没变的。
他思忖了一会儿,看着眼前人认真回道。
“无忧,我是你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很重要,很要好的朋友。”
听到这话的醉鬼好像愣了一下,略一垂眸,似乎在思索着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片刻后醉鬼抬头盯着他,黑眸里闪过戏谑的光,语气也十分恶劣。
“朋友,哪门子的朋友能滚到床上去。”
萧行止:“……”
萧小公子很头疼,他怀疑眼前的醉鬼在装醉。不然怎么明明都醉成这副德性了,还能精准抓住他的痛楚往死里踩。
醉鬼见他沉默,当即冷哼一声,又重复了一句他的问题。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可是十分坚定了。
“你凭什么管我。”
他好像的确没什么立场去管他。
“谁能管我?”
醉鬼自言自语道。
“谁还能管我?祖父……”
南舟和西江月是不会管他的,他们只教他怎么生存,从不在细枝末节处注意。
“该怎么办啊,祖父,我无家可归了。”
回不了东阳,正不了家族名声,他好难过啊,从来没这样难过。喝再多的酒都宣泄不出,更逃避不了。
忽然,本是按着他肩膀的人动了动,轻轻把他搂在怀里。
萧行止说。
“没事无忧,我在,我陪着你。”
如果刚刚他还沉浸在过去不算清醒的话,此刻却是真的清醒了。
这个少年的怀抱很温暖,两两贴近,他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不知是谁的。
萧行止的年纪其实还要比他小一些,平时也总是一派天真傻气。
当初他之所以对萧行止起了兴趣,上前去逗弄一番。不过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即便后来阴差阳错,同他荒唐了几回,沈之恒也一直觉得主动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他肯定没有动心,亦或者说是认真。他设想的很好,趁着自己没有厌倦,萧行止也正图个新鲜,人世本就苦短,何不尽欢?
他们两个之间,应该算是各取所需罢。
而且,萧家就只有萧行止一个独子。萧如玉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什么都舍不得让他去做,怎么可能让他折在一个男人手里。
所以啊,你看,他早就看到了结局。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努力封闭自己的一颗心。
萧行止对怀里人的想法一无所知,他仅仅是看不得沈之恒这么难受,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一般。
“无忧,既然我们在一起了,当然不能再说是朋友那么简单。”
酒鬼低头,目光有些躲闪。
“无忧,你看着我。我喜欢你,想同你一直在一起,你呢。”
萧小公子看着垂眸思量的人,以为他是在害羞。胸膛里的一颗心瞬时像被泼了一通蜜糖一般,甜丝丝的。
下一瞬,他却对上一双清透的黑眸,不带丝毫醉意。
“萧行止。”
沈之恒看着他,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他的脸更红了,红潮甚至爬上了耳尖。但是他舍不得低头,强自镇定的同青年对视,回道。
“嗯?”
“你凭什么和我在一起。”
“凭什么?”
他没料到他会这样问自己,有些愣住了。但沈之恒不管,继续咄咄逼人的发问。
“嗯?凭你的萧家么,那不是你的萧家,萧如玉也不会允许你断了萧家的香火。所以,你凭什么和我在一起?”
旖旎的气氛被打破,感受到沈之恒使了劲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萧行止一手箍住青年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一手环抱着他,牢牢的把他困在怀里。
“唔。”
青年本就喝了不少酒没甚力气,就算想要挣脱也是软绵绵的。他用的力气却是实打实的,大约是弄痛他了,逼出一声闷哼来。
萧行止赶忙松了手,沈之恒没有意想之中的挣脱开,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反而因为两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向他倒过去。
他的气息窜入鼻间,萧行止的身子僵了僵。
沈之恒身上虽有酒气,但难以掩盖他身上独有的不同于兰麝的木头香味。萧行止为这种味道沉迷,尤其是在床笫之欢时。
闻着沈之恒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诱他沦陷的闸口。但实际上那明明是一种很清很淡的香味,何至于此。
但偏偏就是这种,甚至说是让人难以觉察到的香味,却成了他心底隐秘的欲。
想让他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想看他失控,想让他搂住自己克制不住的发抖。
青丝交缠,鼻翼相抵,香味变得浓郁。他逼得他落泪,他勾得他发疯。
这个人,平常是天上月,怎么都惹不上凡间的尘埃。只有在这时候,汗液挥洒溅落在身上,滚烫而炽热,才让人觉得抓到了手里。
萧行止忍下心口涌起的欲念,慢慢把他扶正,让他靠着身后的桂花树。
“我可以离开萧家。”
“嗤。”
沈之恒冷笑一声,语气更加漠然。
“离开萧家,你是要我养你么?萧行止,离开了萧家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甚至一无是处的废物,凭什么觉得能和我一起。”
“我……”
“怎么,你想辩解什么?离开了萧家你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别说这样和我在一起的话,你给我滚。”
“无忧。”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人话么。”
沈之恒看着他,青年眼尾通红。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总之一定是难过的。
“无忧,我、”
“我叫你滚。”
“好。”
萧行止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人传来呕吐的声音,他脚步一顿,想要回头。
“滚!”
沈之恒声音虚弱无力,语气却还是恶狠狠的。萧行止握了握拳,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院子里。
院子里又恢复成先前空荡荡的模样,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赶走萧行止以后,情绪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把他逼入了一个崩溃的境地。
他没大有力气,用手撑着地努力起身,他几乎是站躺在身后的桂树。垂眸缓了一阵,沈之恒转身,对着桂树狠狠锤了好几拳。
“去他妈的!”
忍不住哭出来,他抹了一把眼泪,一手抵在桂树上。
“祖父,我们离开东阳好不好,那儿不是我们的家。可是我们还能去哪儿啊,他们都是帝王,都是一样的啊。”
“祖父,我要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为沈家正名,才能还你一个公道?”
“……”
没人会回应他,没人……这里只有他自己,好一通发泄过后。沈之恒神情逐渐冷了下来,理智也渐渐回归。
要如何与三国的帝王抗衡,季琛给他看这个目的是什么。以及他所提到的王位和登位,没找到的救世笺和普渡刀。
一定有办法的,就算与天相争,就算再不可能,总要去试一试。
粮草他不会再借给东阳了,暮帝他不配,其他两国的国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仅凭他一己之力,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若是风浪不足以覆舟,那也没什么用。所以,他需要帮手。
该找谁?季琛?南齐和西凉欠下的要还,但在那之前,他更想讨的是东阳的债。
所以该找谁?周稚弗么?不行!他是暮帝的孩子,是敌非友,可笑。
他越想越紧张,早膳本来就没吃多少,又喝了这一通酒,胃里瞬间排山倒海一样翻滚起来。
“呕。”
他扶着桂树吐了好一阵,全身几乎脱力了,再支撑不住了,眼见着要倒下去。下一秒,他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少年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碗醒酒汤,上面浮着几两山楂和柑橘皮。
“无忧。”
是萧行止?沈之恒的手颤了颤,语气依然冷硬。
“你没走。”为什么。
“我、放心不下你。”
萧行止扶着他坐下来,本来是拿了汤匙想要喂给他喝醒酒汤的,却被沈之恒狠狠瞪了一眼。
萧小公子当即乖顺的把醒酒汤递过去,心里安慰自己道,总会有机会的。
“起码等你喝了醒酒汤,好受一点我再走。”
萧小公子蹲在一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满眼都是他。
“要骂你就骂吧。”
沈之恒:“……”
半盅汤下肚,青年的面色恢复不少,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几缕红晕。萧行止定定看着他,突然开口道。
“无忧,你说得是对的,离开了萧家我什么都做不到。”
“姑姑常跟我说,希望我能活得随心所欲。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现在才明白不是。”
那些装作纨绔也好,那些吃喝玩乐也好,不过都是为了求一个自在。
“我怎么做都觉得不自在,是因为之前这条路上,无论向前还是向后走,都是萧家背着我。”
“我的所成所得,皆源于家族。所以无忧,你说得对,我不配站在你面前,更不配和你在一起。”
沈之恒摇头,想要开口解释。不是的,他不是这个意思。然萧行止先一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上了他的唇。
“现在的我,一无是处,更一无所成。既不能庇护你,也做不到成为你的助力。”
“可是无忧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独自带着沈家从东阳迁到南齐,甚至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就立足了脚跟。”
“现在的我,不如无忧,也配不上无忧。”
萧行止突然靠近他,少年的眼睛这样好看,他在其中,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再一眼,山花烂漫,尽是柔情。
“所以无忧,你愿意等我么。”
“你愿意等等我么,给我一些时间去成长,不用很久,半月以后就是春闱。我会考取功名,我会在朝堂上有一片自己的天空。”
“接下来,我要还清姑姑,还清萧家对我的养育之恩。然后,我就有资格能够站在你面前了。”
“无忧,你愿意等等我么。”
这个少年爱意滚烫,一腔赤诚。他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全然无畏的捧出一颗心。
萧行止的表达太过直接,又太过浓烈。沈之恒听过其他一些人剖白心迹的说辞,颠三倒四,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套路一样。
他们会讲。
“我心悦你。”
又或者是。
“你很好,我喜欢你。”
再有甚者。
“我爱你。”
“……”
诸如此类甜言蜜语,他听过一堆。
但怎么着,他觉得不踏实,亦不够真诚。
爱之一字过于沉重,怎能轻易被付之于口。并且要如何去给‘爱’这样虚无的东西去定义,即便定义了又要如何证实呢。
金银珠宝,华服美食?
不论哪样,再没什么比此刻他所感受到的爱意强烈,也没什么比这一刻的情话更为动人。
这个少年问他,向他许下承诺。
等等我好么?我能站在你身边,未来什么样的境遇,我们都风雨同舟。
内心深处的声音不断叫嚣着,答应他,答应他。理智却一盆又一盆地浇冷水,让他清醒一点。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十八岁的沈之恒,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还会上去拥抱他。
好像所有的困难,只要他们两个相依携手,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过去。
但现在,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他曾经想要的,向往的,是这样一个伴侣。所以萧行止,是一个来迟了的爱人。
他不能答应,这太自私了。前路漫漫,泥泞曲折。他需要投入,甚至是赌上自己全副身家去走这条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萧行止年纪还小,未来光明且坦荡。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一念贪欢就引得他也穷途末路,成了亡命之徒。
他应该有他的漂泊天涯,而他则应该有他的富贵安宁。
沈之恒看着眼前人回道。
“萧行止,我不愿意等你。”
少年愣了一下,眼里拢起的火光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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