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有所思
这话说出,李矜思蓦地大笑,而后一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既然殿下也有兴趣来花灯会,不如我们一同逛一逛,也好给您讲讲盛京的风土人情。”
“如此,便多谢了。”
周稚弗从善如流的应下,如此四人一应结伴同游,若是那两人再换上唐伯虎与仇英的面具,倒是刚好可以凑成明四家了。
沈之恒有些沉默,看着周稚弗这般熟稔的语气,他心里大概有了底,想必先前这几人应当已经见了面,至于今次的相遇,应当也是提前约好的。
果不其然,走过一段路后,两人便开始攀谈起来。
“人多眼杂,要见个面总是不容易的,何况殿下现在是陛下的贵客,身边哪能没人保护呢。”
“他们此刻不在。”
李矜思挑眉。
“他们若在,我也不敢这样说话了。”
周稚弗点头,也是,李矜思行军打仗多年,对于周围人群的视察是极为细致敏感的。
“四天后的申时,我和无忧一同回东阳。既承了九州的情,当然要帮他个忙,使个法子尽量拖延住元德帝和皇宫的侍卫们。”
“我想了想,似乎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嗯?殿下遇刺?”
“光是遇刺应当不行,需得劫持。”
“殿下想我配合你演一场戏。”
“嗯。”
“殿下这般信任,我自会尽力,只是怕有人会趁这个机会生乱、”李矜思的话还没说完,沈之恒便先一步打断了他。
他从刚开始便一直沉默着,只因周稚弗说一切他都会处理好,但越听越不对。周稚弗是太子,怎么能以身犯险。
纵使他对他心存芥蒂,也不能看着他这么办。
“不行,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怎么办。先不说南齐暗处的势力,单说你此次造了这般大的声势,东阳那边的敌对势力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借刀杀人,他们都在伺机而动。”
“无忧,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有什么分寸?周稚弗,我看重你这条命,也答应你的要求。是你因为承诺会给我们沈家一个交代,现在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在自取灭亡。”
“无忧、”
他这话过激了,不等周稚弗说什么,李矜思先截住了他的话头。
“无忧,相信我。”
周稚弗面色从容,他说出去的话,一定会做到。
“我信你个鬼!”
沈之恒说完这句话,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殿下。”
“无事,我们先把事情安排完,无忧那边我会说的。”
沈之恒心里憋着气,脚下生风,步子越走越快,几乎横冲直撞起来。他到了一处食斋,索性点了两壶烧酒。
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他嘴里嘟囔着。
“你的死活干我何事,管你干什么,就算你死了,我也能靠自己的力量办到这一切。”
待喝完后出来,差点没站住,直直向前倒过去,还好有好心的公子扶了他一把。怀抱间清冽的松木香溢出,他觉得有点熟悉,狐疑的抬头。
是一位穿了白衣的公子,只是身形看上去,还是个少年。他面上戴着一块曹植的面具,少年开口,声音清润矜淡,举止温雅有礼。
“兄台小心,前面有卖柑橘的,倒是可以吃些解解酒。”
不是萧行止……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很浓的失落,却还是向他扶了扶手。
“多谢。”
“嗯。”
少年笑的温和,目送着他踉跄而去的身影。不多时,身后便有另一个戴着司马迁面具的青衣少年向他走过来,正是萧行止。
“谢小七,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衣少年顿时转了模样,通身气质也变得害羞起来。
“刚刚被人群冲散了,我没找到你。不过阿止,你找到你想见的人了么。”
萧行止一愣,摇摇头。
“没有,可能他没来吧。”萧行止敛了敛眉目,收住了想要说的下半句话,即便来了,应该也不想见他。
“不说了,前面有不少好玩的,咱们去看看。”
“等等。”
萧行止步子一停,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来,四周灯火相映,照着手心里的一把岫玉算盘。
他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奔流涌动的人潮。
“阿止。”
谢寄青有些担忧的看着挚友,语气关怀。萧行止没有回应他,好似疯魔一般,下一瞬拿着算盘向着人群深处跑去。
“呵。”
看着消失在人海里的一角青衣,谢寄青黑眸寂寂,暗含一抹笑意。他转了个方向,向着另外一边的巷子走去。
贺兰醉墨按照和容玉的约定,在十五的前一日,他借着送羹汤的由头,将药粉洒在了永安王身上,届时再放出雌蝶即可。
所谓里应外合,内廷里容玉同陈雪怀各持一罐雄蝶,等待时机。宫门外,则有李矜思一行人把守望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次的目的是探查出阿昧夫人在何处,接下来才好寻了法子知道关于血统与废太子一案的真相。
申时初,贺兰斐已经坐上轿子,走了一处偏僻的小路前去皇宫。
另一边,内廷的一间暖阁,座下设了两张小案,周稚弗同沈之恒一处。陈淑妃作陪,贺兰铭在上。
两人在皇宫内用了些点心,又是同元德帝好一番虚与委蛇。眼见着天色渐暮,这才起身预备出行。
周稚弗起身,青年长身玉立,略一扶手下拜。沈之恒紧随其后,也跟着下拜。
“多谢陛下招待,弗此次来的仓促,寻常之物难表心意。只表弟初来南齐时,曾遇了然大师,得大师指点,赠有一把钥匙。”
三国的帝王都在找的三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可以开启天下财富的钥匙。这把钥匙是用东海海底年岁过百的珊瑚,以及蚌壳里的珍珠磨成粉制成的。
“大师曾言,持有此钥者可掌南齐财富,只切不可生出不轨之心,否则会有无妄之灾。要多行善方能得天庇佑,长长久久。”
沈之恒睫毛微动,他默默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想来自己以后骗人还是需要多向他请教的。
“陛下是南齐的主人,既然沈家要走,自然要物归原主。”
“另一样是暖玉,此玉冬暖夏凉,常年佩戴有滋养身体之功效。”
在他说完后,立时便有旁边侍候的小太监拿了托盘,将两样东西呈上来。贺兰铭只飞快扫了一那把钥匙,随即拿起了那块玉石。
暖玉生香,碧色晶莹剔透。触手间细腻温润,当真是难得的极品。
“太子有心了。”他想,皇后一直畏冷,倒是可以给她打个镯子。
“弗愿陛下安康,更愿东阳与南齐永结同好。”
周稚弗说完,背后的沈之恒也跟着道。
“沈家蒙陛下多年照拂,臣拜别,愿陛下万古垂鸿名。”
“如此,朕也就不再虚留你们了。太子贤良,想必东阳少了你是不行的。”
两人先行走在前面,深秋风凉,陈淑妃陪着贺兰铭先回了寝宫,披上了斗篷才乘了歩撵向着宫门外行去。
路上马车和仪仗队已经在候着,两旁稀稀疏疏站了些官员。
打头阵的是王又山同陈柏州,后面紧随着一些臣子。李矜思和赵斯年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后面,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无限贴近。
赵斯年黑眸微闪,轻声道。
“一切小心。”
“呵,怕什么。我干过那么多仗,这不过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李矜思凑过去,拿拇指碰了碰小指,向青年垂下的一缕头发吹了一口气。
“不过心肝儿,难得看见你这般担心我。你放心,我当然得保着这条命回来见你。”
赵斯年漫不经心的把垂下的发丝撇到耳后,抬眸对上眼前人一双炽热明亮的黑眸。他意外的没有奚落他,只轻轻一点头。
现下,帝王的车驾正向这边行来。
掀开步撵的窗帘,贺兰铭远远的就能瞧见那边的情形,他眉头略微一皱,问向跟在下面的内侍。
“容相和武安君呢。”
内侍凑近了帝王耳畔低语几句,贺兰铭没再说话,只放下了帘子。
却在将要落轿时,又掀开了车帘,同内侍低语了几句。随后便见小太监匆匆离开,不知去做什么了。
“恭请陛下圣安。”
重臣纷纷下拜,帝王做了个抬手的姿势,臣子们起身后,贺兰铭向一旁鸾车边的两个青年点了点头。
两人面上皆带着笑意,一者从容。二者谦和。到底是表兄弟,周稚弗同沈之恒的眉眼之间,有五分相像。
“如此,弗(臣)拜别陛下。”
“太子且去。”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銮车,在前面骑着马的令官甩了一下鞭子,拖长了声腔道。
“太子起驾。”
接着,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行进。帝王同众臣目送着车驾走出一段路后,正准备下令离开。
四周却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哨子声。
“什么?是布谷鸟么。”
有位官员问道,同他站在一侧站的同僚摇头,他步子向后挪了些许,恐怕不是。
果不其然,下一刻,天上噼里啪啦落下许多弹丸样的珠子。珠子落地炸开,生成一团又一团的雾气,直呛得人后退。
“快,保护陛下。”
群臣乱做一团,侍卫们当即拔刀盯着每一处的动静,围成圈紧紧护着帝王。
“羽林军!”
李矜思高喊一声,看了一眼赵斯年后,策马向着前方行去。
几声马儿的嘶鸣叫喊过后,雾气散去,只见一行黑衣人已经从马车里劫持了周稚弗。明晃晃的刀子架在青年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李矜思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这群人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这,这,这……”
官员们交头接耳,面上惶然,最终都转向了帝王。
贺兰铭面色不明,周稚弗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怕不是要挑起两国的战争。
是谁干的?他扫了一眼王又山,见他也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不是他么,但也只有他有这个动机行事。
前些时候,他多次上书言说王梵之落在了周稚弗手里,求他帮忙。
“你们想要什么。”
李矜思骑着马在刺客们面前绕了个圈,不顾他们的拔刀相向,为首的刺客头目道。
“我们要什么,陛下当然知道。”
这话一出,还在议论纷纷的众臣都适时的沉默,他们都很默契的低下了头,只有李矜思高声道。
“放肆,胆敢非议陛下,扰乱谈人心,其罪当诛。我看你们主子也就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了,只会用这等阴招。”
贺兰铭琥珀色眸子微闪,看着马上的青年,倒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这一番话不仅说的臣子们惭愧不已,更让刺客们愣了神。
李矜思找准时机,策马上前,露出袖口藏着的短箭,先行射伤了为首的几人。后又转出另一只袖子里藏着的戮空短刀,开始与他们缠斗起来。
“走!”
刺客头目一声令下,又是噼里啪啦扔出不少弹珠,一阵浓雾升起,看不到再多。只听到刀入皮肉的声音,以及李矜思的一声闷哼。
浓雾散后再去看时,刺客们,连同昭成侯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残留了一片染血的青衣。
赵斯年见了,眼皮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羽林军。”
贺兰铭声音低沉,一步一步走向一个受惊未定的官员面前,其余众人俱是自觉地低下头。
帝王怒了,在他面前,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堂而皇之的带走他国太子,还重伤自己的侄儿。
这般损伤他的颜面,瞳孔的琥珀色愈发浓郁,几乎要碾落成汁,他下令道。
“派出宫里宫外所有的侍卫,给朕将太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刺客,格杀勿论。”
“至于众卿,除了昭成侯以外,朕还以为你们同刺客是一伙的呢。”
说完这一句话后,帝王蓦地抬脚,重重踹上瑟瑟发抖的官员。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呵。”
贺兰铭冷冷一笑,拂袖上了步撵。
此刻李矜思已经追着一众刺客来到城外一处荒地,他的肩膀还渗着血。这点疼痛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但他眉头紧锁,一点不见轻松。刚刚他在看到周稚弗脖颈上划开的血痕就已经有所怀疑,在交手时,对方招招致命,俱是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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