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鸩羽毒

李矜思明显是吃过亏以后学聪明了，想要不留痕迹的报仇，不让他受什么皮肉之苦，而是在精神上可劲儿地摧残他。

王小参领觉得，这人实在是太恶毒了。但她的这个问题，明显也不对吧，他是没那么好糊弄的。

“你是他派来的人，要怎么报复我的事儿，是该我问你才对吧。还是说，不是李矜思算计我。”

哦豁，幼秾一挑眉。轻敌了，被反将一军。

“要判断背后主使一切的人到底是不是小侯爷，大人不应该问我。”

“我人微言轻，没在主子跟前过，只会填个火，做个饭。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再有，大人有所不知。”

幼秾停顿了一下，尽管她似乎努力的克制了，语气里还是不难听出一丝嫌弃的味道。

“我此次被指派来看顾您，也是因为做错了事情。”

嗯？怎么着，被罚来的？照看他是一份很不好的差事？他王梵之什么时候这么不招人待见了。真是让人憋屈！恼火！暴躁！

幼秾见势，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大人应该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仇家，或是有意无意之间得罪了什么人，又或是王家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比如说，参与别国的内斗。”

王小参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说得这些倒是在理，我是该好好想一想，还有哪些个鳖孙不敢当面对峙，只敢这么背后阴我。”

“不过要是告诉你的话，这算是回答的第二个问题了吧。刚刚说好了一对一等价交换的，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来吧，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幼秾看着他，稍加思索道。

“叶清。”

“叶清？哪个叶，哪个清。是夜色撩人的夜？还是鱼戏莲叶间的叶？是倾国倾城的倾？还是青青子衿的青？亦或是卿卿思我的卿？”

幼秾莞尔一笑。

“大人，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哇，你这女人也太黑心了吧！”这样算的话，他可真是赔大了。

“……”

这还没完，在接下来相处的短短几天里，王梵之更是对她又爱又恨。

爱得是，他的伙食品质有了极大的提升。幼秾厨艺好，做的饭精致美味，堪比第一楼的大厨。

虽说她没来之前，看守的侍从们最开始是没克扣他一日三餐的。餐餐五菜一汤，荤素皆有，过后还另送糕点。

然而，你总不能一直是这个花样吧，甚至连咸淡的味道都一成不变。

王小参领为此坚持抗争，虽然侍从们不说话，更不搭理他。但只要菜品一日不变，他就一日不停的向他们抱怨。

侍从们再冷漠也是人，时间久了，一样招架不住。且王梵之又是个话痨，比之一般人更难缠。

他喋喋不休起来，直能把人的头吵炸。无法，他们偷偷派了人给容玉回话。

容玉抿了一口茶水，烛火摇晃，面具底下一双狭长的眼里暗藏锋芒。

“谁让你们给他准备的这么好的？”

侍从抬头，有些疑惑。

“还请主子明示。”

“呵，这般不知民生疾苦。”

“起先就该只给他一个馒头并一碗清粥，唔，现在也不晚，就这么办吧。”

“是，主子。”

不作就不会死，这一次抗争过后，王梵之吃了有好一段时间的馒头清粥，因此他也就不再抱怨了。

直到幼秾来了，苦难才算是终结了。

这是她让人爱的地方，但惹起恨来，同样是一点不差的。比如在互相问问题上，从来就是他吃亏。

好在他没有被美色冲昏了头，一下把老底交代个干净。就是在和她说话时，十分不痛快，要时时留神，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幼秾正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端着托盘。食盒里面放着鲜虾云吞，花菇鸭掌，暇油黄瓜。

托盘上则是一盏核桃酪，一碟翡翠凝露糕，算是饭后的甜点，这是她给王梵之准备的晚饭。

王梵之正在院子里的小石桌边上坐着，美其名曰秋来菊花好，一边赏花一边吃饭，要是能再有一两小酒，那最是惬意不过了。

瞧瞧这模样，一点都没有阶下囚的自觉。不过这很好，猎物放松了警惕，她可以慢慢磨平他的利爪。

另一边院子的外面，一辆马车缓缓行进，在相隔几丈远的时候停了下来。蓝衣侍从凑近了车帘，轻声道。

“主子，到了。”

“嗯，你在这里等我。”

容玉掀了帘子下车，缓步来到门口。他拿出脖上挂着的骨哨吹了几下，三长一短，声音宛如鸟儿的啼鸣。

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侍从来开了门，恭敬的对着青年下拜。

“主子。”

容玉微笑，略一点头。

“不要惊动他们，带我去看看。”

“是。”

侍从领着他来到一处假山后面，正是能观察到王梵之却不被发现的绝佳地方。此刻幼秾从食盒里一样一样把饭菜端出来，摆在石桌上。

王梵之笑眯眯地从幼秾手中接过银筷，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吃一边聊着什么，气氛融洽且欢乐。

这副光景，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关系是俘虏和看管者，倒像是年轻男女在谈情说爱。

“说吧，前些天你问了我爹，我娘亲，今天又想问我些什么。”

“等等，你先别说，该不会你想问我妹妹王行雪？来来，我给你讲讲。”

“不过在那之前，我又想到了一个笑话，想先说给你听。”

“你笑话怎么那么多？”

早上可能是因为没睡醒，比较怠懒，但是他也能讲两个。午间到歇晌，能讲五六个，直至现在还有。

可怕的不是这些笑话是不重样的，也不是都是冷笑话，而是她真的找不到笑点在哪里啊。

每次讲完，都是这人在她面前狂笑不止，起先她还能配合着给个笑脸。后来意识到这不是她的问题后，幼秾就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

你说任你说，我自神思远游，看云卷云舒。

“我对着你更想说话，你合我眼缘。”

想着要为公子套取情报，幼秾忍了，面上攥出个和善的笑。

“你说。”

“……”

躲在假山后的容玉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又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后，决定先出去等着。

因为王小参领实在是太话痨了，到现在还没切入正题。他笑话倒是讲完了，然而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一直在笑，惨不忍睹。

“一会儿，你叫幼秾到院子外面见我。”

王梵之那话痨的功力，崔相是见识过的。是以他很放心的回了马车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昀易，半个时辰以后叫醒我。”

“是，主子。”

半个时辰后，容玉整了整衣冠，掀开帘子下车，幼秾已经在等着他了。唔，竟然比他预想的时间早了不少。

幼秾一俯身。

“公子。”

“既然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幼秾没说话，容玉轻笑一声，看着她温声道。

“刚刚我见到了，你做得很好。”

“多谢公子。”公子他，是来问进展如何的吧。

“我交代的任务你一向都做得很好，不过这次，你还可以做得更好。”

同是男人，他看得出来王梵之对她很是感兴趣，防备心也降得极低。

“我可以帮你，全然取得他的信任。就像云息帮你取得醉醉的信任一样，怎么样。”

幼秾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直觉告诉她没这么简单。但看着容玉温和的模样，她还是先点头回道。

“属下一切听公子的命令。”

“其实很简单，不过这次你要吃的苦头可能要比之前多一些。想要王梵之全然信任，并愿意把秘密交付于你，要足够的耐心。”

“第一，要先给他一些错误的引导，让他觉得你是被逼迫来此地的。让他看到你维护他，保护他，对他好，并因此受到幕后主使的诘难。”

“第二，在适当的时候，对他示弱。除了必不可少的几滴泪，具体怎么发挥全在你，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第三，救命之恩。你假意给他下毒，再打翻茶水，告知他你不愿意害他。接着，我会派府邸的侍从强行对他下手。”

“在这之前，我告诉你府邸的暗门在哪里，你要带着他找到，不要太刻意。届时，你就领着他通过这里逃走。”

“另外，路上我会再安排一波杀手，你为他挡一刀。不用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提前放出风声给王家，他们会及时接应。”

幼秾听完以后，有片刻的沉默，她抬头看着容玉。

“公子，你是要我卧底在王梵之身边。”

“是，你愿意么。”

“可是公子，我觉得以目前这样的情况，只要属下坚持每天去套话，也是能得到您想要的信息的。”

“没必要……”

没必要这么深入敌营吧，这次的任务会变到这种程度，是让幼秾没想到的。她很不安，甚至有些害怕。

容玉悠悠然叹一口气道。

“但这样要付出的时间太长了，我等不起，且王家和陛下也不是吃素的。至多再有一月时间，在春闱以后他必须回去。”

他看着幼秾，依然温和浅淡。

“我不逼你，但如果你做完这件事以后，我可以还你自由。”

“真的吗。”

“嗯。”

“如何，考虑好了么。”

稍作迟疑，幼秾坚定道。

“属下愿意。”

另一边，永安王府后院，一处空闲的院子里，远远瞧见一红一白两个人影蹲坐在台阶上。

两人分工合作，贺兰醉墨一包一包仔细的拆解开药材，接着把一张一张硬纸铺展开，崔小白则拿着药臼乒乒乓乓捣碾着。

好一会儿过去，少年白皙光洁的额头渗出不少汗珠，面前的数十张硬纸上也都堆满了药粉。

他擦了一把汗，安排道。

“这就成了，你找些瓶子，素绢，剪刀，笔还有浆糊过来。”

“好。”

贺兰醉墨应着，从书房取完东西后，一路走得飞快。

崔小白接过他送来的物品，开始一样一样把磨好的药粉倒入其中。全部拾掇完以后，又拿起剪刀，把素绢裁剪成与瓷瓶同数的布条。

贺兰醉墨看了一会儿，见他根本不用帮忙，认真思索一阵后，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小白，这间屋子是有一处暗门和密道的，能直接通向第一楼的灶房，一会儿我带你走一遭。”

“嗯。”

“要委屈一下你了，我身边有父亲安排的眼线。除非药倒他，不然我们要一起出府或者办什么别的事，很是麻烦。”

“届时，我们可以先说好在哪里约见，然后我走正门，你走密道。”

崔小白沉思片刻，虽然这个法子保险，但也太拘束了。而且连出府都这么麻烦的话，在日常里，他岂不是失去了对饭菜的掌控权？

这可不行。

“何必这么麻烦，我扮成你的侍卫不就成了。”

“就是可惜了小爷玉树临风的一张脸，要带人皮面具扮成别人的样子。”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拿毛笔在裁剪好的素绢上写着字，基本都是一个字，诸如：毒，痒，丑，昏，睡……

言简意赅，就是草书略有些奔放，有一些贺兰醉墨实在认不出来。算了，只要他认得就好，到时候想用什么管他要就是了。

“我扮成你的侍卫，既不会惹人怀疑，做事情还方便，怎么样。”

“那就这么定了。”

写好了字后，崔小白又拿浆糊仔仔细细的把素绢粘在了对应的瓶子上。而后一拍手，这是大功告成了。

“喏，给你，这种是让人昏睡的药粉，本名是忘忧。只要一指甲盖的分量，下在茶水或者饭菜里就可以。”

他先拿出一个贴了昏的小瓷瓶递给贺兰醉墨。

“无色无味，药效四个时辰。”

而后是写着睡字的瓶子。

“这个是睡不好的药粉，本名是千日醉，用法是闻一闻就可以了。”

接着是写着伤字的瓶子。

“这是治疗伤药的药粉，本名是须弥，外服内服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