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鬓边华目录

第50章:鬓边华

他高出贺兰醉墨很多,昏暗不明的屋内,即便低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唇上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一丝丝绮异的幽香。

贺兰醉墨伸出另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示意同他一起蹲下来,余英照做了。

良久,永安王没再说话,随之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消弭过后,他才松开了手掌。

两人起身,余英去点了蜡烛,听到身后的人碎碎念道。

“要不是陛下传召父王入宫,他指不定要再唠叨我些什么。刚刚必是才从宫里回来,想逮住我再磋磨一番。”

贺兰醉墨放好菜板,冲他微微一笑,亮了亮手里的刀。

“说来,你刚才该不会想是出卖我吧。”

余英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属下不敢。”

“哼,我知道你是替爹爹做事的。先前要不是我反应快,你肯定就发出声音招来他了。”

余英摇头,话里满是诚恳,还带了些赌咒的意思。

“属下之前的主子,的确是王爷,但王爷从没有给属下暗里下达什么监视世子的命令。”

“而且既然王爷已经把属下给了世子,从今往后,我只听您一人的命令。”

“好吧,暂且相信你。”

贺兰醉墨点点头,星眸昭昭,他指了指一边的小墩头。

“那么,余英,你就坐在这里。然后把柴火填进灶炉里,可以做到的吧。”

余英点头,这应当很容易。

贺兰醉墨一面炒菜,一面看着神情严肃,坐得板板正正的余英。他一根一根往里面添着柴禾,好像在践行什么任务似的。

“火太大了,快快快,抽出那个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指挥道。

“不行不行,火小了,加柴加柴。”

余英:“……”

半刻钟后,他改变了无数次加柴的比列,终于很好的琢磨总结出了规律,不再需要他的指挥了。

一道菜出锅后,贺兰醉墨问道。

“你喜欢吃什么。”

余英在吃东西上,从不挑剔。

一来,是因为他天生味觉缺失,吃什么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二来,起码在今天之前,是没有人主动问过他喜欢吃什么的。

此刻他犯了难,一番思量后,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对他说自己味觉的事。

“回世子,属下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唔,这样么。”

贺兰醉墨皱起了眉头,凝眸思考一阵后,他抬头道。

“那我就先做一些我喜欢吃的,你可以吃吃看,试试喜不喜欢。”

余英有些受宠若惊,或者说他从来没想到,贺兰醉墨的一番忙碌,是为了让自己喜欢。

他的心里生出些隐秘的欢喜,红旺的炉火给清冷的面容渡上了一层浮光霞色。

半个时辰后,案台上三菜一汤摆出来了。

菜是油盐炒枸杞芽儿,莼菜豆腐,扇面蒿杆。清口开胃,晚间吃了不会腻。汤是火腿鲜笋汤,另有蒸好的红笤粳米。

每一样菜的香味都不同,虽然他没有味觉,但从色相以及嗅觉来判断,是佳品无疑。这一瞬,余英觉得有些遗憾,怎么就没有味觉呢。

贺兰醉墨向他递了一双筷子。

“尝尝。”

他每样都夹起一筷子,认真咀嚼后下咽。其实余英是有些害怕的,他怕贺兰醉墨会问,这些菜吃起来的味道如何。

那么,他该如何描述才能不露馅呢。更甚,他是想哄他开心的。

所以,余英吃的动作放得缓慢,实则是为了在脑子里多留出一些时间去思考应对的说辞。

不过,贺兰醉墨或许是真的饿了,根本无心计较这些。他压根就没想着问他,自己正吃得不亦乐乎。

半晌,他放下碗筷,看着吃相称得上斯文的侍卫笑眯眯道。

“你慢慢吃,我要先回房休息了。吃完碗筷放着就行,等明天自会有人来收拾。”

“欸对了,别忘了把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不然今晚上你又要上树了。”

“是,世子。”

贺兰醉墨轻轻掩上了小厨房的门,面上无邪的笑意敛去。一双猫眼核桃般,在夜里闪着一点恶意的光芒。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字后,再转身开门,里面的蓝衣少年已经睡倒在桌子上。

“你想要骗过别人,就一定要骗过自己。”

云息教过他的,如何行骗。

“骗术分为三等,表现出十二万分的老实可怜以博取对方同情,是为下等。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可靠强大,使对方安心信任,是为中等。”

“那么上等呢。”贺兰醉墨问他。

“上等啊,则时实时虚。令人无法辨析的同时又忍不住抱有幻想,与其说是你在骗他,不如说是你骗了你自己。”

“对某种东西的渴望,对未知状态的狐疑,和对成败几率的侥幸。都促使他说服自己去依仗你。”

“是明知不可靠,却仍无法拒绝那种诱惑。”

所以,对待陈雪怀也好,对待刚认识的式微也好,又或是永安王,再或者侍从余英。

他都是努力的骗过自己后,再去骗他们,还好他成功了。

在永安王去皇宫之后,贺兰醉墨并不是在房间里睡觉。而是到处翻找,果然在梳妆台上发现了幼秾留下的一封信和一只骨哨。

幼秾写的很潦草,像是赶不及时间,只有简短的三句话。

一则:容玉就是,就字被墨迹涂抹掉,改成了容玉不是坏人,可信。二则:谢意映的花梨木镜匣。三则:骨哨,滴血。

第一则讯息,他猜测幼秾想告诉他的是。容玉就是这次事情的幕后主使,但他一定有什么苦衷和隐情。

从宴会上众人相帮,到看似式微偶然的出现,可见一斑。

二则,谢意映离世后,他把她的东西全都搬到了自己屋里。只是一直封存在箱底,因怕触景伤情,不愿意拿出来。

贺兰醉墨先是花了一下午时间去翻看镜匣里的东西,其中包括谢意映和真正所爱之人的书信往来,以及一些看似无意的小玩意。

书呈意映妆次:见字如晤,不知卿卿近日可好?若蛮夷入关,则狼子野心,山河不保,百姓受苦。是以,余当倾全力以卫国,纵身殒,火不侵玉。

谢意映怎么回的?

寄予昭郎奉上:见字如晤。与君相知共十载,知郎心似铁,百淘千炼不可转。故有一言将陈与尔,初与君别时,不谓行当久。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谢意映和这人的书信往来,还有很多。贺兰醉墨翻过这些文字,对信里的昭郎生出万般好奇。

他温柔时可与子成说,刚硬时可宁为玉碎不瓦全,偶尔倔脾气上来几句浑话也能拽出自己的风骨。

谢意映真正的心上人昭郎,会是谁,他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逐一翻看完后,贺兰醉墨在最底下翻出了一枚刻着崔字的扳指。

贺兰醉墨立时有了一个猜测,虽则大胆且荒谬。但联系现在发生的一切,又合情合理。

是——崔昭蘅。谢意映——崔昭蘅——容玉——崔星河,容玉靠近他会是因为崔昭蘅的嘱托,亦或是其他?

三则,这只骨哨又会是做什么的呢。他不能在后院吹响,起码余英在的时候,他不能吹。

而此刻,在余英卸下心房,他成功在饭菜里加了药粉让他睡倒后,才可一试。

贺兰醉墨先是单单吹响了骨哨,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寻常嘹亮的哨鸣,而是一声类似云雀的鸟鸣。

他静静在院子里等了一刻钟,没什么反应。接着按照幼秾纸上写的先后顺序,滴血。

贺兰醉墨刺破了手指,滴落在骨哨上。血珠甫一落入就被吸收,立刻消失不见。这次他再吹响骨哨,哨身隐隐嗡鸣,像是在共振一样。

但,又等了一刻钟后,依然无果。他忍不住有些泄气,这骨哨决计不是幼秾留给自己解闷的玩意儿,肯定是方法没找对。

贺兰醉墨正要回屋里再看看信上的内容,却感到手里拿着的哨子开始剧烈振动。下一刻,竟在掌心跳跃起来。

没一会儿功夫,骨哨彻底变了模样,成了一只骨蝶。骨蝶绕着他飞了一圈后,开始向前引路。

他跟着骨蝶出了后院的门,走了一段路后,骨蝶还在向前飞,没有半点要停的趋势。

贺兰醉墨耐着性子跟着,一个时辰后,夜已子时。骨蝶停下来,是城南的一处药庐——燕雨芳草。

仿佛有所感应,屋里本是黑着的。骨蝶飞回他的掌心,在变回骨哨的一瞬间,屋内灯火亮了起来。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却并没有人出来。他心下有些忐忑紧张,深吸一口气后走了进去。

迎面就是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屋内陈设简单。一面分有许多小抽屉的药柜,一张问诊的案台。

案台上放着一本掀开的医书,并一只药臼。抬头,是一盏双鱼绕莲的玻璃灯。

葡萄紫色的鱼身,几道金纹描边,绛红莲花下一丛天水碧的莲叶。这般精巧雅致,贺兰醉墨忍不住拨弄了几下。

瞬时,本是光滑的墙壁上,由内向外的打开来一张暗门。他愣了一下,颇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巧?还是另有玄机。

他定了定神,壮着胆子继续向里走。

眼前的景象瞬间天上人间,大不一样。竟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庭院,亭亭错落,风雅别致。

其中各色奇花异草自不必说,正中央更有一片湖泊。碧水之上还生着芦苇,随风摇曳,深秋时节恰能听到蛙鸣和促织的叫声。

远处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堂亮着的灯火,很亮,摇摇晃晃的,像是点着的一长串河灯。不知怎么,他感受到了一阵召唤。

贺兰醉墨沿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前走,走着走着,院落里突然出现了许多孔明灯,一盏一盏向着他飞过来。

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引路。

待行过密草深处,离着那处光团越来越近。贺兰醉墨心脏跳动的更加剧烈,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期待。

正堂前面的小院,几乎围满了人,几十人,甚至是上百人。他们举着火把在等着,见到他后俱是俯身下拜。

“属下等,恭迎少主。”

贺兰醉墨震惊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转身跑,马上离开。

但眼前举着火把的众人,他们没有说话,却都在无声的表达一个意思——我们等你很久了。

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却又都是善意的。喜爱的,期待的,甚至于关怀,怜惜……独独找不到一丝的恶意。

他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然心思转了千百遍,却始终没说出来。

跪在最前面的一位长者起身,来到他面前。

“能以骨哨召唤其他骨哨回应的,是崔家钦定的下一任家主。”

“少主,你若不信,可以再拿出骨哨,滴血一试。”

贺兰醉墨下意识地张开手掌,他咬破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把血珠滴在上面。

他在这一刻吹响骨哨,而地上的众人也纷纷拿出脖子上挂着的骨哨,它们都在隐隐振动。

一刻钟后,他手心的骨哨变成了骨蝶模样。

长者率先吹响手中的骨哨,身后跪着的族人们也跟着一起吹响骨哨,贺兰醉墨掌心的骨蝶向着他们的方向飞去。

“少主,枯骨化蝶,为你引路。”

此刻出现在贺兰醉墨面前的这些人,正是十几年前没落隐世的崔家。没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离开。

崔家在一众世家里是最另类的存在,百年前天命授之,他们世代以教养国君为任。

崔家出现在世人眼里的最后一任帝师是崔昭蘅,他摆在明面上的弟子,为人所知的,只有当初的废太子贺兰徽和现在的丞相容玉。

许多人猜测容玉的身份,是否他是崔昭蘅的孩子,亦或是崔家本家的血亲。对这些疑问,他向来不置可否。

因废太子通敌叛国一案后,崔家自然逃脱不了干系,在名望上更是大大受损。但毕竟百年之间他们教了几代君主,功过相抵。

贺兰铭登位后,只是废除了崔昭蘅的帝师一职。再有便是宣告,从今往后不再有这一官职。

崔家因此出世,不再涉君王事,亦不理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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