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长命女

贺兰醉墨低敛了眉目，挖出一勺木樨清露用茶水兑了，递给他。萧行止不知道，他通过府内的密道是经常能出去的。

更何况娘亲刚去不久，自己朝思暮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也已经见过了。一时间，还真没有想出府的念头，他只想静静的自己待一阵子。

萧小公子接过来，经过蒸馏封藏的桂花，只几滴混在茶水里。但抿一口，便是唇齿留香，万般缠绵。

“这东西金贵，也最是费事的，表弟口味果然刁钻。寻常物事，倒还入不了你的眼。”

贺兰醉墨睨他:“你何尝见我挑剔过什么，一向是有什么我便用什么。如今日日里得了花泉蜜酿，都是托这位姑射仙子的福。”

萧小公子乌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贺兰醉墨身后站着的少女。

这话正提醒了他，表弟看着不愿出去的模样，仅凭他自己，必然是劝不动的。幼秾是表弟身边人，日日与他处着，说话肯定有几分重量。

萧小公子撩了撩天青色衣袍，露出袖口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两手拿了象牙的折扇，向面前少女作了一揖，抬头笑意明媚的像是要召回春天。

“谢谢幼秾姐姐的花露，幼秾姐姐对表弟这样好。可是表弟一直在府里待着多没意思，指不定这样闷久了还得生出病来。不如出去转转，也好散散心，你说是不是。”

幼秾看着萧小公子一脸赤诚，趁着世子低头的瞬间，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而后两手合拢，做出可怜巴巴的求拜模样来。

世子的确在后院里的时间有些久了，她想了想，对着贺兰醉墨开口。

“世子，幼秾想吃第一楼的牛奶茯苓霜了。”

贺兰醉墨：“……”

“还有什么能比你做的好吃么？”

他是去过第一楼用饭的，的确精致可口。然而若比较起来，还是幼秾的手艺更称心。

“表弟，你觉得幼秾做的好吃，是因为那是她按照你的口味来的。但未必这就是她自己的口味呀。”

贺兰醉墨转头，幼秾低着头没说话，这是默认的意思。是了，他心里突然不大好受，少女对自己的一颗心全然是剖开来，无微不至。他呢？回报给少女的有多少呢。

“除却这个，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或者想要的玩意。我给你带回来。”

幼秾略微愣了愣，她猜到了贺兰醉墨的心思。

一向都是自己主动问他要东西，这样的相处模式下，久而久之，被动的给予成了常态，而后又不自觉变为习惯。主动的思考却几乎一点没有，如今萧小公子一席话，不仅点醒了贺兰醉墨，也点醒了自己。

她的确对贺兰醉墨用心了，但是那用心来自谢明尘的叮嘱，来自云息教的法子。

她听命于公子，又因为最初得以靠近世子的显著成效对白衣先生深信不疑。一直到今天，她这份用心还是在按照两人的吩咐办事，那么她自己的心呢？

世子是不同的，在和自己相熟以后，是拿了一颗真心待她的。

幼秾想，贺兰醉墨是有些傻的。自己明明都向他讨要了那么多东西，他竟然还会因为没有体察她的心意而愧疚，以至于要去弥补。

他不欠自己，相反，她真正欠了他。

幼秾抬头，认真地看向藤椅上的绯衣少年。

“没有别的再想要了，如果世子想让幼秾高兴。那就和萧小公子出去好好走一走，散散心。”

这话一出，萧小公子立马顺着杆子向上爬。

“幼秾姐姐你放心，有我在，吃喝玩乐保管一应俱全。”

贺兰醉墨挑眉，心下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萧行止自称是个纨绔子弟，并且以此为傲，这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事。也不知是谁带坏了少年，教他以这般习性成了追捧的风气。

至于幼秾，虽她说不要，但不能真的只带回来牛奶茯苓霜吧。到时看见什么胭脂水粉，簪花珠翠，一并买下来就是了。

想明白之后，贺兰醉墨跟着萧行止出去了。

第一楼二层的一间厢房，桌上摆了些茶水点心，两人临窗而坐。萧小公子摇着象牙骨扇，一面看着外头的风景，一面向贺兰醉墨讲着盛京里的趣事儿。

突然，他激动地拿扇子拍了一下手，好像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表弟，既然永安王已经解除了禁令，就不要再在墙外放捕鼠夹了吧。”

“捕鼠夹？”

萧小公子郑重地点点头。

“你被永安王关着那七年里，约莫是从第三年开始，不知怎的。每每我爬墙进去，那墙底下都放着一只捕鼠夹，第一回我踩个正着。”

他顿了顿，喝一口茶水，很不愿意回想的模样。

“那一脚踩下去，我足足休养了半个月。以后再去时，日日都有一只捕鼠夹。我以为是永安王警告我，所以一直没和你讲。”

“只是如今这禁令已经解除了，怕是永安王忘记了这茬。迫不得已只能同你说了。”

贺兰醉墨给他满上一杯水，施施然回答。

“你不要爬墙，从正门进来不就成了？”

萧行止：“……”

他突然有点委屈，自己一连爬了七年的墙，早就成习惯了。何况这还是为了眼前人，于是萧小公子抬头满是控诉地看着少年。

贺兰醉墨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萧小公子的脸上当即升起了羞恼之色，颊边沾染几点绯色。

“表弟！我和你说正经的，这桩事……你还取笑我。”

好吧，他平复了一下内心，收敛了笑意。不过这件事属实也是让他没能想到的，永安王竟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么。

但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放捕鼠夹，还要等三年以后……三年以后……那似乎是谢明尘归来的日子。

大约那捕鼠夹不是为了警告萧行止，而是杀鸡给猴看。这样想着，贺兰醉墨对眼前羞恼的少年生出些愧疚。

“你放心，我回去就同爹爹说。下次爬墙，必然不再让你见着捕鼠夹。”

萧小公子听了他这话，立时转了面色，又是那副笑嘻嘻的不正经模样了。两人交代好楼里送饭的小厮，备了几样点心送去王府给幼秾。

萧行止准备带着他去萧家见一见他姑姑萧如玉——谢明尘母亲萧如英的妹妹，谢意映的闺中密友。算起来，也是两人的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