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小宴开
陈雪怀看着他这般模样,心底觉得好笑的同时,忍不住飘起几分同情。小侯爷还是太年轻,不知人心险恶,日后吃亏多了就好了。
就像自己一样,容玉这个坑是个无底洞,当初他没考察清楚,义无反顾跳下去了。如今爬都爬不出,索性彻底自暴自弃,打不过就加入。
但和老实人君上不同,小侯爷不是个认栽的主儿,他还要抗争。
“为什么不是你去引开他们?不过一张人皮面具,谁戴着不都一样。”
容玉倒是没多分辨,点头答应。
“也行,那我们去把衣裳换过来。”
陈雪怀:“??”等等,容玉这狗东西,这么好说话的?还是说这人单单只坑他?
无视君上颇为阴鸷的目光,他和李矜思进到暗室里,交换衣裳和人皮面具。
容玉本没想着应承,若论法子,他随便拈个理由就能堵得李矜思哑口无言。之所以改了主意,是想借机赌一把。
“你,转过头去。”
“我对你没兴趣,两个大男人的,你还怕羞不成。”
“哦,我知道了。坊间一直有传言说,容相生得青面獠牙,你莫不是怕吓着我?”
“嗯,你说得没错。可面貌丑陋不能算是我的错,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吓到人。”
李矜思:“……”他竟无言以对。
常言道,损人不利已,也有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法子。听来是宁死不屈,玉石俱焚的忠烈之士会做的选择。
容玉做得更绝,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自个儿把骄傲踩的稀碎,破罐子破摔给你看。没成想,一招制敌。
李矜思无言,两人先换好了衣服,交换人皮面具时,容玉转身背对着他。
他亦转身,却忍不住暗自以余光瞥过去,只瞧见青年隐在烛火后的半张面容,轮廓分明。仿若质地上好的暖玉,泛着流光。
容玉虽狗,倒是生得人模狗样的,很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君子气度。
两人一一交换整理过后,确认没什么纰漏之处,才出了暗室。
若说李矜思扮作元德帝,他是仔细揣摩了贺兰铭的气质,譬如语气,眼神……加之容玉不断的“挑刺儿”,才能以以假乱真的。
固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差池,每一处却都小心翼翼,尽全力在模仿了。
但到容玉这里,所谓的帝王之威,君主之势,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又收放自如。似乎,他本就是天生的王者,合该站在那个位子上。
他向几人微微颔首,向着门口走去。陈雪怀一直沉默地站在一侧,临近门口时,突然叫停了他,低声道。
“容玉,你可别做傻事。”
“嗯。”
他点点头,随即推门出去。
“陛下。”
侍卫们恭敬地俯身下拜,抬头只觉得帝王的压迫感要比刚刚所见,变得更强了,他的神情依然是淡薄不明的。
然而现下,单一个睨过来的眼神,都是不容置喙的。几乎如炼炉里的火苗,透过一柄玄铁,热意烧得人心惊胆颤,生怕犯一点错。
“你们随朕来,朕有事要交代。”
“是。”
“你们两个留在此地。”
容玉抬手随意一指,却是两个极瘦弱的小侍卫。
“是。”
“朕既派你们守着这里,是给足了信任的,谁知你们竟监守自盗。”
“陛下,属下不敢。”
“帝王”的怒气压在山下,如今将要磅礴而发,侍卫们皆是内心惶然,纷纷跪拜在地。
“朕也不想一棍子打死,你们听好,殿内有一盘白玉和墨玉制成的棋子,一共有三百六十一颗。其中,黑子有一百八十一颗,白子有一百八十颗。”
“朕这次之所以耽搁的时间久了,就是因为发现,其中黑子少了一颗。”
“这处行宫,除了朕和永安王知道以外,就是你们了。但,他这几天都在王府。所以,你们说说,这颗棋子是怎么丢的。”
侍卫们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了半天,跪在首位的巡抚林可染上前一步,回道。
“回陛下,没有您的命令,臣等不敢进到殿内。更不知,会出这样的事。”
“烦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属下定然会查明真相,不负您的信任。若是届时查无所证,亦或真的是禁卫军里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臣愿以死谢罪!”
听了他这一番剖白心迹的陈词,“贺兰铭”面色才有所转圜,语气亦恢复如初,不再是适才那般,携了雷霆之势。
“既然林卿这样说了,朕便给你七天的时间去查明真相。”
“谢陛下隆恩,臣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贺兰铭”摆摆手,捏了捏眉头,神色间有些疲乏。
“行了,你们回去吧,别再叫朕失望了。”
“是。”
……
此番容玉的问责,足足耗去两刻钟有余,给李矜思和陈雪怀留的行动时间,十分充裕。
两人先出了门,因容玉留下的是两个身材瘦削矮小的侍卫,他们又守在院门,压根没听到殿内开的声音。
李矜思和陈雪怀稳着步子,慢慢上前,轻轻松松,一人解决了一个侍卫。而后,两人带着柳如是和阿昧夫人离开了行宫。
又走了好一段路,他们揭了人皮面具,向宫门外走去。
待同贺兰醉墨和崔小白汇合,上了马车后,他们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此次行动,总归有惊无险,算是成功的。
然而,几人在马车里等了足足一刻钟,都不见容玉回来。
不应该的,以他的的本事,早该比他们出来的还早一些才对。现下晚了这么多还没出来,只能说明,他出事了。
几人脸色都有几分凝重,却又沉默着不说话。崔小白看着有如空壳的阿昧夫人,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药效快要过去了。”
最终陈雪怀下了决定。
“我去找他,你们先带着两位夫人回去。”
贺兰醉墨拉住了他的袖子。
“不,君上,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
他当即就回绝,李矜思亦摇头,十分不赞成,唯有崔小白满是支持的看着他。
“以防万一,需要有一个人拖住陛下,否则,出事的可就不仅是容相了。”
李矜思道:“那也应该是我去,面对那老奸巨猾的狐狸,你怎么斗得过!”估计三言两语就挨不过了,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是么,容与表哥是这样认为的。”
对上贺兰醉墨一双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眸子,李矜思蓦地想到了自己被他支配的恐惧。
是了,这黑心汤圆,可是连容玉都骗过去了。要不是他主动表露出真实面貌,他现在,应该也是蒙在鼓里的。
陈雪怀看着贺兰醉墨,他一早就感到他的变化,纵使他遮掩的很好。
“你要用什么理由拖住陛下呢。”
贺兰醉墨莞尔一笑,很好的敛纳了适才的阴郁冷冽,一派天真烂漫。
“当然是舅舅也在关心的,我的婚事。”
听完贺兰醉墨说的理由,李矜思手一抖,一个没拿稳折扇掉落在地。
“你是真疯啦?同他谈你的婚事,恐怕会被算计的连渣都不剩,摆明了的自投罗网。”
“即便贺兰铭逼你,到底永安王还在,你若不喜欢,他定会护着你。再说了,还有我们在,哪里非得你亲自去说。”
贺兰醉墨摇头。
“父王同陛下,先是君臣,后是兄弟。再有,陛下的做法是赏不是罚。父王若推托圣恩,就是不识抬举。”
何况,永安王明里暗里已经庇护她多次,天家凉薄,尤其帝王。这点子本就不厚重的兄弟情谊,怕是早就消磨的所剩无几。
贺兰醉墨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还有,表哥要如何帮我呢。”
“我、”李矜思哑口无言,他自己的处境尚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能眉目纠结,拧做一团的看着他。
“不过,表哥的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陈雪怀听到贺兰醉墨的答案,倒是没李矜思那般反应剧烈,他甚至都没一点惊讶,反而附和着他嘱咐了一句。
“既然世子已经想好了,那么一切小心。”
“劳君上挂心,我有七成把握。”
陈雪怀微微挑眉,这话听着,似乎有些耳熟。思忖之间,贺兰醉墨已经掀开车帘一跃而下,向着宫门口走去。
李矜思捡起扇子,挑着车帘向外看着,直到贺兰醉墨渐行渐远,彻底消匿在眼前。
“你怎么不拉着他,就由得他这么去?”
“有用么?你不是试过了。他去的确比我们要合适,再者容玉也不会让他出事,何须你操心。”
李矜思撂了车帘,得,他是揣着一颗赤诚之心,真心实意的担忧。谁知,一个无动于衷,一个嫌他多事。
他看了一眼车内,喔,还忘了一个崔小白。这人才是高手,从刚刚贺兰醉墨做了决定以后,就老僧入定一般打起了坐。
“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先把两位夫人安置好?”
私心里,他是想先带柳夫人去醉月楼的,修明若是见了她,定会开心。那时再为自己过去干的混账事向他道歉,应该能求得原谅吧。
要是不行,他就再加把劲儿,装装可怜。再不行,就从柳夫人下手。
“去醉月楼吧,求南絮帮个忙,让她们先暂住在四楼的房间里,指定没人发现得了。”
“不成,醉月楼到底是风月场所,人多眼杂,是非也多,保不齐会出什么差错。”
“能有什么差错?几次三番的议事不都在那里,不然你想带她们去哪里?陈家?你们一个个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发烧了?”
陈雪怀抿了抿唇,他只是另有打算。
容玉信任赵斯年,舍不得盘问,柳如是若是去了醉月楼,等同于把此事一笔揭过。
他们既是盟友,他不至于真正对赵斯年做什么。但一想到身边潜了个吃三家饭的狐狸,心里怎么都有点膈应,总得借机敲打一二。
“总之醉月楼不行,不合适。”
两人僵持不下,齐齐转了目光看向崔小白。崔小白慢悠悠睁开眼,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再从油纸包里摸出一只烧鸡腿塞到嘴里。
“看我做什么?刚刚阿墨哥哥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问他。”
“非要我说的话,既然你们各持己见,不如去问问两位夫人的意思。或者,等阿墨哥哥和容师叔回来再做定夺。”
他们各自转了转眸,崔小白又咬了一口鸡腿,继续补充道。
“容我再提醒一句,至多半刻钟以后,药效就要过了。而且,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地方再说啊。”
马车到现在还停在宫门外没动,他们也真是心大。陈雪怀掀开帘子,跟马夫打了个招呼。
“走,先去郊外。”
“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这才开始缓缓行动。车内几人谁也没注意到,树上有一潜着的黑衣人掠影而过。
……
自从晋王除名,珉王被接回宫,虽然东宫之位依旧空缺,帝王也没把珉王在人前带出来。但一向隐于深宫,仿佛世外仙姝的皇后,却是搬到了凤仪宫。
更有礼部传出的消息,说陛下想等着春闱结束,重新操办一场同皇后的大婚。这下,文武百官都赶着想去巴结,然而帝王还是那句话。
“皇后喜静。”
众卿听了也不气馁,虽然见不着人,但礼总是能送进去的。
于是半月以来,固然凤仪宫正殿的门没开几次,库房和偏殿的门却一直敞着。礼官把长长的绢帛缠在手腕,一手拿着毛笔,还在不断往上写着什么。
白纸黑字已经拖得有十几丈远,屋内礼盒更是堆得满当当的,这还只是个开始。
容玉到达凤仪宫时,见到的就是这般奢靡谄俸的场景。他眯了眯眼,既然如此,那他也送上一份礼吧。只是这份礼比较特殊,皇后得亲自接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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