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飞花令
陈雪怀心下有数,看来贺兰醉墨是迷路了。这般路痴迷糊,当初怎么就敢独自踏进谢家那样的深宅大院?是为了谢明尘么。
想到这里,他心下刚刚升起的愉悦消失殆尽。
眼见贺兰醉墨翘着双脚晃悠了一会儿,到了如此境地,他竟还自顾自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终于,他起身。不知是不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出手相帮,竟让他找到了正确的路。
但陈雪怀怕他再迷路,想着索性先去前面等着,好为他引路。
至于陈知弦,容玉那人圆滑得很。就算是看在陈家的面子,行事上也一定会把握分寸,不会太过分。
谁知,他先一步在假山后面瞧着了对峙的两人。这时候上去打扰陈知弦,她又忌恨着贺兰醉墨,决计不行。
是以,他便潜藏在此处,守株待兔了。
陈雪怀拿下一只手,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贺兰醉墨心领神会的点头应下,他方才撤了另外一只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撤回的时候,贺兰醉墨张嘴,咬了他一口。
而后他闪身到一边,睁着一双琥珀色猫眼,核桃一样,有些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看着手腕上一排清晰的牙印,他微微失笑。
趁他失神,下一瞬,贺兰醉墨不管不顾地跑出了假山,他都没来得及捉住他的一尾衣角。
贺兰醉墨自然知道陈雪怀不是故意作弄自己,但是他下手的力道太狠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唇,隐隐作痛。
这样对待人,一点也不温柔,也不知那些喜欢他的女子都图什么?总之图什么都不可能是这个人,太恶劣了。
贺兰醉墨迈着猫步,轻轻挪动着到了假山一隅,想看看陈雪怀为什么拦着他。
接着,他后悔了。
现在的情形,就是尴尬,非常尴尬。假山前面,容玉和陈知弦正在幽会。
天地良心,自己真的不是故意要听他们墙角的,他没这个八卦的爱好。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两人没发现自己。
他已经尽力堵上自己的耳朵了,但无奈离得近,谈话的内容还是传了过来。
“陈小姐不必为我改变什么。”
“我愿意。”
“我有心上人的。”
“是谁?是不是贺兰醉墨。”
听到这一句,他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双手从耳朵上离开。脸上憋得通红,差点要咳嗽出来。
陈知弦怎么会这样想,自己明明和容玉不熟,最多也就是合作关系,而且他们可都是男子!
“这不关他的事情,还请陈小姐不要针对世子,世子是我的朋友。”
“那么我呢,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只要陈小姐不与世子为敌,我与你便不会是敌人。”
这一句话,让躲在暗处的贺兰醉墨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容玉会这样维护自己。正当他发愣的时候,一只鸮撞了过来。
没有防备,他摔倒在地。声响惊扰了两人,脚步声渐行渐近。
“谁在那里。”
贺兰醉墨跌倒在石板路上,不仅撞到了腰,一只脚还崴了一下,几乎瞬时眼角就逼出了泪花。
但也顾不得什么了,他赶忙起身,想要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
然地上的罪魁祸首还在竭力扑腾着翅膀,贺兰醉墨看过去,鸮雪白的羽毛上沾染了血迹,该是受了伤。
稍作停顿,他决定带着它一起走。
不过,还是慢了一步,容玉已经先行站到了他面前。
贺兰醉墨当即把手背在身后,鸮也不甚安稳,一个劲的扑棱翅膀,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火烧眉毛,再顾不得什么。他把手里的鸮塞给了容玉,恳求道。
“救它。”
说完这一句,贺兰醉墨立即转身跑开了。容玉瞧着他左脚好像受了点伤,有点瘸瘸拐拐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雪白的鸮,眸色深了深,云息遇到麻烦了?
“哥哥,怎么是你。”
容玉只顾着看手里的鸮了,没注意到一角黑衣从假山后面的山洞闪身而出。
听到身后陈知弦的呼喊,这才抬头,正对上陈雪怀一双冷冽锐利的眸光。
相比于刚刚贺兰醉墨的慌乱,陈雪怀就显得淡定从容,处事不变。
“父亲见你离席时间久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这里是陈府,我的家,你们尽会瞎操心。”
被打断了同心上人的谈话,眼见着陈知弦的脾气暴躁起来。
陈雪怀打断陈知弦的话。
“阿弦,不要让他们担心,你该回去了。”
听出了陈雪怀话里浓浓的警告意味,想着爹爹本身就不喜欢容玉。陈知弦忍了又忍,最终跺跺脚离开了,留下两人僵持在原地。
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容玉才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
“他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贺兰醉墨。
“容相希望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过了,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为什么不可以,刚刚阿弦问你心上人是不是他的时候,容大人怎么回答的。”
“既然只是朋友,你有什么资格干涉他的选择。”
陈雪怀向前逼近了一步。
“其实我有些好奇,你明明这么喜欢他,却又不愿意让他知道。为什么?”
“容玉,你在隐瞒什么。”
“君上,不要试探我,你什么都得不到。你有你该守的陈家,我有我的坚持。只要你不对他起什么心思,我们就不会是死敌。”
“呵,我以为容大人该明白,我打了这么多场仗,与人为敌并不会让我感到害怕,只会是兴奋。”
两人谁也不让步,空气有瞬间凝滞。四目相对之间,火花碰撞。不远处的小厮瞧见了两人,连忙跑过来。
“君上,容相。家主正找两位,说要行飞花令了,备了好彩头等着你们呢。”
小厮去了一刻钟有余,武安君和容相方才一同重回筵席。两人面色如常,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挨得近的李矜思可是看见了,这人袖袍划开了一道口子,头发有点凌乱。
这是动手了。
李矜思拿起案上的银酒盏,向着容玉一举杯。容玉选择自动无视他的一切,李矜思也不在意,转而对着旁边的赵斯年低语几句。
“我看容玉是栽了。”
“嗯?”
“昔有有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喏,你看,今有容相断袍。”
赵斯年微微皱眉。
“九州不是说,世子是他的朋友么。”
“唔。”
李矜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样说来,我同修明也是这样的朋友。”
赵斯年:“。”你可以闭嘴了。
容玉看向惴惴不安的贺兰醉墨,语气轻缓温和。
“不必担心,我已经给那只鸮包扎了伤口。”
贺兰醉墨点点头,拿着酒壶亲自满上一杯递给他。
“多谢容相仗义相助。”
容玉笑意温和,接过来抿了一口。
“无事,我们是朋友。”
朋友……他不自觉想到陈知弦质问他的话。
“若是阿墨真的认我这个朋友。”
容玉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又摇摇头。
“还是算了。”
贺兰醉墨:“?”这种要说不说是怎么回事。
“容相有什么事,只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我觉得你总是容相容大人的叫我,实在有些生分,不如你换个叫法。我字九州,师门中排行第二。阿墨想怎么叫都好,只是不要如此生分就是了。”
贺兰醉墨看着他这样认真,心里思忖了半晌,试探性开口。
“我们真的是朋友么。”
“嗯。”
“我真的可以叫什么都行么?”
“嗯。”
容玉鼓励他,连带着唇边的笑意也愈发灿烂。
于是贺兰醉墨稍稍拧眉,微微纠结过后,开口小声道。
“容九州,九州。”
沈之恒点点头,他觉得容玉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离抱得美人归不远了。
他爹沈南舟小时候教过他的。
那时南舟硬气的离开了沈家,同西江月在一起。但两人因为生意不同,聚少离多。
他偶尔能跟在娘亲身边,大多时候是由爹爹带着。然而,这对夫妻都不怎么靠谱。
他跟着南舟天南地北的跑,自然见识到很多有趣的事儿。有什么不懂的,沈南舟就会拿自己那一套歪理讲给他。
虽说是歪理,但也讲得通。沈之恒年纪又小,时间长了,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整个思维逻辑也跟着偏了。
譬如他们在酒楼见到一对青年男女,看起来郎才女貌,互相说话间也谦和有礼。两人临窗而坐,端的是赏心悦目。
众人皆感叹是天作之合,只有包厢里的南舟摇摇头。
“怎么了爹爹。”
沈南舟冲他挑眉,舀起一勺烩鸽子蛋,不紧不慢吃完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们决计不会在一起,即便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结果。”
他疑惑。
“为什么?”
“你看他们两个之间互相的称呼,都是小姐,公子,可见交情一般,甚至是疏离了。”
“且那男子不吃辣,女子也没有着意将就于他。”
“再说茶,他们连碰杯都没碰到,隔着那么远敬了敬,虚伪得很。”
“最后,那女子时不时会摸上自己腕间的镯子,这应该是他情郎送的。”
沈之恒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问道。
“那爹爹,怎么判断两个人能在一起呢。”
南舟隔着帘幕向他指了一个方向,是掌柜和一个有些泼辣的女子。
女子捏着掌柜的耳朵,嘴里骂骂咧咧的。
“死鬼,我都闻到你身上有别人的胭脂味了,你还说谎。”
他摇头,表示没懂。
但南舟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浪费时间,只丢下一句。
“称呼,称呼越是通俗,关系就越是亲近。”
“就好比我和你娘亲。”
沈之恒了然点点头,说道。
“二狗子。”
沈南舟:“……”
“你不能这样叫我。”
“为什么。”
“只有互相喜欢的恋人,才能这样称呼。”
沈之恒恍然大悟,原来二狗子,就是恋人之间最高的爱意。
容玉轻声应下来,兀尔垂眸,眼中一团化不开的蜜色,所见烂漫且温柔。
“对了,幼秾,阿墨的左脚刚刚崴到了。待宴会结束回去,一定要拿毛巾热敷,过后再洒上些七厘散。”
幼秾眉目弯弯,笑着答道:“欸。”
容玉颔首,又嘱咐一句。
“这几天不宜活动,好好将养些时日为好。”
“……”
这边众人相谈甚欢,坐上的陈知弦心里不是滋味,愈发坐不住,一个劲的催促陈柏州。
“爹爹,不是说要行花令,怎么还不开始。”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飞花令和投壶,是陈齐光今日备下的酒后助兴活动。女客行令,男客投壶,彩头不一。
只是今日行的酒令上,不单是拓字接诗那么简单。而是两两结伴合作,行射覆之戏。
所谓射覆,“覆”意覆盖,“射”意猜度。原本古籍里,是一项传统技艺,研易高手常做的一种游戏。
覆者用瓯盂,盒子等器覆盖某一物件,射者通过占筮等途径,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
如今他们要玩的射覆,经过一应演变,成了酒令的一种。
即两人之间,其中一人做诗,打某物。对方必须根据此诗来射诗中所指之物,两人合作成功,方能赢下彩头。
如今他们要玩的射覆,经过一应演变,成了酒令的一种。
即两人之间,其中一人做诗,打某物。对方必须根据此诗来射诗中所指之物,两人合作成功,方能赢下彩头。
为公平起见,一则,这要被猜中之物是由魏齐光提前备下的。二则,不能随意组合,距离最近的两人合作。
因参者众多,结合当下环境的局限,他还着意限定了物品,都是本次宴席上所出现过的。
接下来便是由一个侍女端着瓯盂站在“覆”者面前,另一侍女则给“射”者的眼上蒙上一层纱。
至于投壶之礼,是由小厮给每位男客呈上八只矢,投完为一局,共有三轮。
他们需将箭矢的端首掷入壶内才算投中,且要依次投矢。抢先连投者即便投入了,亦不算投中。
根据投中的箭矢支数,有不同的彩头。一支未中者,则要被罚酒了。
陈柏州向身边侍从低语几句,侍从应着下去,立时有一贯乐伎从桥边走来。开始奏起了用以宴席间玩乐的雅乐——《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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