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点酥娘目录

第19章:点酥娘

夕照渐晚,第一楼的二楼,三人临窗而坐。

因这一番际遇,几人略微疲累,此时都想吃些清淡的。萧行止按着记忆里两人的喜好,点了些开胃素菜。

摆盘的有玉笋蕨菜,松树猴头蘑,酿冬菇盒,凉拌青椒丝,糖醋卷心菜。配菜是几碟腌制得脆生生的酸黄瓜和米饭。

品相极佳,色香味俱全,引得人胃口大动。三人没再虚让,俱都吃到七分饱左右,而后逐一放下筷子。

贺兰醉墨率先对着谢寄青开口。

“你小叔他,还好么。”

他此刻思量的是,或许可以通过谢寄青把谢家的信物交还给谢明尘,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大约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好不容易他回来了,两人却都不敢见一见对方。谢寄青正待回答,却被门口小厮的敲门和呼唤打断。

“客官,小人来送茶点。”

萧行止皱眉,他明明说了迟一点,隔半个时辰再送来。怎么这样快,这办事的人真是该换了。罢了罢了,送都送来了。

虽心下不虞,他还是向圆桌上两人笑笑,起身去开了门。小厮恭敬地递上手里的托盘,萧行止低头看着,这不对啊。

玉璧底小碗分别放着各色点心——雪山梅,红豆糕,红豆米糍,梅子酥。羽觞耳杯里盛着酸梅汁。

“你送错了吧,我点的茶点不是这些。是一壶茉莉雀舌毫和蜜饯李子。”

“没错的公子,这是那边隔间的客人专门给您的。”

萧小公子眉头跳了跳,心下有些不妙的感觉。

“是什么人,模样如何?”

“是位俊俏的白衣公子,对了,他手里还拿了一把玉算盘。那算盘可真好看啊,用的料子我都没见过。”

“那,他,还有说什么吗。”

萧行止此刻声线已带了些许隐约的颤抖,吐字也不利索。伙计踌躇了一下,十分诚恳地交代了原话。

“他说想看看您,这次会不会吃完不认人。”

萧行止瞬间剧烈的咳嗽起来,因他是单独一人在门口同伙计讲话,隔着一道屏风听得并不真切。然搞成这般狼狈的模样,圆桌上的两人转头,侧目疑惑地看向门口。

“阿止,你没事吧。”

异口同声地发问,萧行止咳地更厉害了。

“我……咳,我咳……没事。咳……你们先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贺兰醉墨:“……”嗯?

谢寄青:“……”嗯?

这边萧小公子先是躲避追杀一样,一路逃到了第一楼楼下。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再几步就能踏上马车回家了,他又顿住了。

这件事,是自己占了便宜。即便在家冷静了半个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这是一个错误,萧行止告诉自己。他努力强迫地想去忘掉,然而失败了。

他总是回想起那极尽荒唐艳靡的一夜,天上月一般的人,因他而沾染了凡尘的情欲,生出妖艳的风情。

青年容色艳如花,浓得像要滴出汁来。他眼尾泛红,咬着唇,似是在极力克制着,想要保留一分清明。

这样的沈之恒让他失控了,眸底沉欲翻涌。他想抓住他的,很想。然而每次他试图靠近,沈之恒都能轻而易举地躲开。

他看不穿沈之恒,这人总是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笑意吟吟地打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

那一晚却不同,他全然掌控了沈之恒。

“你这个混蛋。”

他记得沈之恒在昏过去之前这样骂他,咬牙切齿,带着哭腔。

他咽了咽口水,即便想到沈之恒的名字都无法忍耐。他不是吃完不认人,实在是不知该以什么样姿态去面对。

若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会不会吓到沈之恒,让他逃地更远呢。可一味躲开,又会让他误会。

他心下百般纠结,面上本是无垢明净的一双眸里,此刻情绪翻滚,欲念交织,看得人心惊。

萧行止又走回了第一楼,找到了柜前算账的伙计。

“刚刚叫你给我送茶点的那位公子,在哪个房间。”

伙计讶然抬头,看向眼前严肃的萧小公子。

“带我去。”

第一楼二楼的一处雅间里,沈之恒白衣略显凌乱。乌发也有些松垮,只一支玉簪束着,有几缕发丝从额角垂落下。

他一手高高拎着白玉酒壶,一手支颐。半眯着眼,仰着头,酒水顺着下巴流到锁骨上。听到开门声,沈之恒扔了玉壶,打量着来人。

萧行止看着眼前人,心里闷闷的。

“你,喝酒了。”

“嗯,喝了。”

开玩笑样的语气,接着沈之恒揉了揉额头。

“我本来决定,如果这次你再跑了,我就要报复你了。”

“我来了。”

“嗯,但你来晚了。我现在想通了,不需要你了。”

萧行止对上沈之恒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面含了一些湿润的水色,眼尾泛红。向下瞥到一段莹白锁骨,他喉头一紧。

“阿止……你在看什么?”

那一晚,他逼着眼前人唤自己阿止。沈之恒咬唇,眼角湿润,却还是竭力忍着。直到最后受不住了,他哄他只要叫一声就结束。

虽然最后是他撒谎了,但终于如愿从他嘴里听到了想要的。这声阿止,实在来之不易。如今他却这般轻易的唤出他的小名,萧行止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阿止,你在看什么?嗯?”

沈之恒逼近他,带了桂花味的酒气,夹带着身上不同于兰麝的独特木头香味一股脑窜入他的鼻翼。

青年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扑在他的耳边。

“你不仅想看,还想摸一摸是不是。”

妖精,萧行止在心里说,沈之恒是个妖精。

“呵。”

沈之恒一声低笑,倏而推开他。萧行止没有防备,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你不必在意什么,我的入幕之宾多了去。不过这还是唯一一次在下头,实在让我难过。”

“所以阿止,我找你来。是想你也让我压一回,我们便两清了怎么样。”

这般露骨的话,若是不认识这人,单听来只觉他是个风流浪荡子。

萧行止:“……”

“你不乐意?”

“无忧,你不要这样。”

“谁允许你叫我的小名了?”

沈之恒推开萧行止,他晃晃悠悠,脚步虚浮地走到圆桌边坐下。下一瞬他撑着额头,略略垂眸。

他的确喝了太多酒,头脑也不甚清醒。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萧行止看着醉醺醺的沈之恒,他要是真听话走了。待这人清醒以后,只会把他推得更远,怕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无忧,那天是我不好。”

沈之恒抬头,眼尾泛红,如同擦了上好的胭脂。黑眸里盈盈水光,似诉似泣。略显凌乱的衣裳下露出一段莹白的锁骨,青丝绕过,上面还有一滴未净的酒水。

真要命,萧行止闭闭眼。

“我说了,你让我压一回,我就既往不咎。”

“你不答应的话,就——滚。”

“我答应,只要你别再生气。”别再这么折磨自己。

“就在这里,让我压上一回,你做不做。”

沈之恒黑眸里波光潋滟,闪着浓浓恶意。如一只呲牙必报的猫儿,报复心极重。

瞧着有些孩子气的人,萧行止心底蓦地柔软起来,他只想惯着他,宠着他。来不及后悔,这样的想法一出,脱口而出在行动上就是一个字。

“做。”

“那你过来。”

他乖顺地走过去,沈之恒靠近他,眯着眼睛,以一指挑起他的下巴。红唇鲜艳,逐渐清晰,眼见着就要贴上。

萧行止眸子颤了颤,微微闭眼,他屏住了呼吸。然下一秒,砰的一声响,下巴上冰凉柔软的触感消失。

他愕然地睁开眼,沈之恒垂头倒在桌子上,阖眼睡过去了。

萧行止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压下心头翻涌而起的欲念。

“这下可不是我不让你报仇,是你自己中途停下的。”

萧小公子原形毕露,不怕死地对着眼前人说出来。

“混蛋……”

睡梦里的人一句呢喃,就这么被他听个正着。萧行止讪讪地摸了摸头,思量再三。

他握紧拳头,上去一把抱起沈之恒。而后无视周遭人异样的眼神,一路飞快下楼,上了马车。

“公子?”

尚在打瞌睡的马夫一个激灵,待看清他抱在怀里的人,面露惊色。

这是?

“去沈家。”

“是。”

阿弥陀佛,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此刻路上,两辆马车错身而过。另一辆上的,正是贺兰醉墨和谢寄青,向着永安王府走去。

他想带着谢寄青回去拿谢家的掌权信物,这么久了。谢明尘也回来了,该物归原主了。

行至王府后门,天色已彻底暗下来。门上琉璃宫灯亮起来,两人下车。谢寄青跟在绯衣少年身后,走过满是桂花的院子,香风习习,来到正堂。

“你先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去拿来给你。”

“嗯。”

贺兰醉墨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幼秾守在那里,颇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

“幼秾?”

少女听到这声呼唤,抬头眼睛亮了亮,连忙向着他走过去。

“世子,王爷在等您呢。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那人也在。”

“谁?”

“谢家家主,谢明尘。”

表哥!贺兰醉墨心神一恍,呼吸有瞬间停滞。

“他们等了多久?”

“不久,您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儿两人刚坐下,我说您还在用饭,王爷派的人才走。”

“幼秾,前头正堂里有位客人,你先替我招待一下。”

“是,世子放心,您快去吧。”

“嗯。”

贺兰醉墨点点头,步履急促。难掩欣喜,真是没出息,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王府正院的正堂,烛火幽幽。可以透过窗棂,隐约看到两个剪影。他按下心头的激动,整了整衣衫,捋了捋鬓发,而后敲门。

“父王。”

“醉墨。”

“嗯。”

他推门进来,只见白衣的人坐在轮椅上,手上端着一盏茶。他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通身气质极为圆融,一派与世无争的岁月静好。

谢明尘颔首,向他见礼。

“世子。”

贺兰醉墨一时语塞,因这样的相处模式,与过去相比,还是头一遭。他们之间,不曾这样拘礼。

永安王递给他一张请柬,迎面烫金花纹的一朵福菊。打开来,古篆书的几行字,笔走龙蛇,铁划银钩。

适逢重阳,庆武安君归京,将于陈府举办焦尾止宴。定於九月初七申时,邀诸君共赏秋菊,万望晤面。

贺兰醉墨有些疑惑地看向永安王,永安王咳嗽一声。谢明尘适时开口,语调温和,娓娓道来。

“此次谢家也在被邀的行列之中,只是若要进场。除了请柬,还要有些自证身份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烛火间少年的容颜,补充。

“谢家的掌权信物。”

“醉墨,你就领着谢家家主去拿吧。交还给他以后,我们同谢家,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贺兰斐叹口气,说完背着手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贺兰醉墨好像有千言万语想对眼前人说。却被他一双神情浅淡到几乎透明的眸子,统统堵了回去。

“那你跟着我,我去拿信物给你。”

“好。”

谢明尘温顺的应下来,缓缓推着轮椅在贺兰醉墨身后跟着。一段路以后,他分出神瞥一眼。只见他白玉的面容上生了薄汗,连一向浅淡的眸里都沾染了绯色。

贺兰醉墨想了想,缓了步子绕到他身后,双手推上轮椅。

“多谢世子。”

若有若无的苏合香,袅袅娜娜地潜入鼻翼,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味道,他突然眼角发酸。

他和他什么时候需要这样陌生客气了?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却因为一颗回避的心,隔得这样远。

他是回来了,但他们好像真的回不到过去了。贺兰醉墨不甘心,低下头。在夜风里,话音不大,立时就被吹散在耳边。

“其实我适才碰到了你的侄子,他此刻就在后院等着,我本来就想着要交还给你的。”

谢明尘似是没想到,稍作迟缓,而后真诚地回他。

“谢过世子。”

又是向他道谢,可,他要的从来不是他的一声谢。

“谢明尘。”

贺兰醉墨哑着喉咙叫出他的名字,夹带几分哽咽。然,谢明尘仿佛预料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丝毫不给他一点机会。

他像一个长辈,满是宠溺的语气里,带了很轻很轻的一点无奈,仿佛是面对不懂事的孩子。

他说。

“过去的所有,还请世子,都忘了吧。”

少年垂头,极力咬着唇,克制着眼角泛起的晶莹。如同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他们也回不到年少。这中间隔了太多人的生死,他变了,他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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