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衔香子
南絮领着男子上去以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幼秾扯了扯他的袖子,少女吞了吞口水。
“世子,咱们得赶快去陈家了。”
贺兰醉墨:“!!”
义叔看着空空的车身,再看向远处并排骑着马的两人,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的肉。哦,是疼的,没在做梦。
但这般鸡飞狗跳,如梦似幻的经历,义叔还是没缓过神来。他也不再想着去追世子殿下了,而是找到附近一处茶馆坐下来,要了一份点心听起了曲子。
年纪大了,年轻人的事,看不懂也不敢掺和,他得静静。
两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陈家。应该没迟到罢,因为贺兰醉墨看到了门口正准备进去的沈之恒和萧行止。
不过,那真的是萧行止么。这身打扮真是一言难尽……贺兰醉墨眉心无法抑制的抖动了。他平时不是穿一身青衣的么,如今打扮的却如同孔雀一般。
或许是他认错了,再说沈之恒和萧行止关系有这么好?都成双入对了。他认真想了想,还是不要冒然上去相认的好。
下意识的,他后退了一步。然人群之中的公孔雀却好像有所察觉一般,及其敏锐地回头,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而后萧小公子露出个唇红齿白的笑来,冲着他极其大声地呼喊着。
“表弟,表弟!我们在这儿呢!你别往那儿走啊。”
贺兰醉墨:“……”卧槽,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面上却摆出明媚的笑意。
幼秾跟在身后,走近两人。
“阿止,你怎么……”
萧行止今天的打扮,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我有钱,我很有钱,我非常有钱。
注意到他的目光,萧行止羞涩一笑。
“表弟,我这身怎么样,是无忧给我挑的呢。”
他当即转向一旁打着算盘的沈之恒,这把算盘——该是上次萧行止给他挑的那块玉石做成的。
不应该啊,既然接受了萧行止的赠礼,那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他总不会故意设计自己的朋友吧。
面对他的质疑,沈之恒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世子觉得不好看么,这套衣服,还有发冠和玉佩,都是我着意请人给阿止打造的。”
越贵的越好,只有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沈之恒一向这么认为。即便后来一直是南絮带着他长大的,但无奈他爹沈南舟,实在是东阳世家里的一朵奇葩。
沈家世代单传,到了沈少桓这一代,只有一女一男两个孩子。长女沈南絮,幼子沈南舟。
那时东阳,乃至于其他两国都还是崇尚文武兴邦,商人处于十分轻鄙的地位。沈少桓任东阳丞相,虽说吃喝没有缺了什么,却不能让南舟和同龄世家子一般。
因沈少桓是个清官,一个月六万金的俸禄。除却给府里下人们的,再有平常一应的花销开支,譬如群臣私下的一些宴席,或是别的人情往来。
他时不时还要拿出来补贴百姓,是以真正到手的只剩下三千金不到。这三千金,大半数分给了沈南絮。
一则南絮从小被当成皇后让养,不仅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帝宫里也时不时赏赐些什么。
二则沈少桓本身就觉得,女儿家应该娇养。男孩子则应该吃苦受些磋磨,是以只有几百两给了南舟。
甚至在小名上,丞相这个文化人也想得明白,他认为贱名易养。是以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南舟,取了个小名二狗子。
南舟抗议无效,一度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他想他娘亲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爹这么欺负自己。
然,没什么可是。二狗子是想当个纨绔的,奈何条件不允许。好在家里吃食上没缺他荤腥,否则南舟可能会为了能吃上几顿肉去蹭饭,这事儿他是干得出来的。
真正让他为银子发愁的,是他第一次见到了沈之恒的娘亲。东阳第一美人,醉月楼的前任老板娘——西江月。
醉月楼的风雅名声在三国内都是响当当的,它并非是寻常的烟花风月之地,能来这里消遣的都不是肤浅的人。
若西江月仅有美色,也不至于让青年才俊们到如此趋之若鹜的境地。她还有才情,更重要的是这人活得洒脱。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惟慕西江水,遥瞻明月光。”
一个美人,不仅模样出挑,灵魂也有趣。不会一味的奉迎附和你,她抛出来的问题若是你没答出来,还会直接甩脸子。
“色比昭阳人第一,才同江夏士无双。”
征服这样一个女子所能带来的,除了自身的愉悦感,还有外在他人歆羡的荣光。世家子们跃跃欲试,纷纷登门。
然而,却是无一例外的没人能打动她的心。
到后来,西江月嫌这些人烦,立了规矩。想见她可以,给钱。想问她问题可以,给钱。没回答上来不想走可以,给钱。
在金钱面前,狂热的头脑犹如被浇上一捧凉水,人群逐渐消停下来。
东阳分九州,九州有西江。西江江上月,仙格何孤高。贾客斛百珠,千金难买倾城笑。
沈南舟第一次见到西江月,攒了六个月的银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问题,前面排队的人直接抬上一箱金元宝,他望而却步。
二狗子知道,他爹肯定不会给自己钱,所以只能靠自己。
好在他聪明,无论是头脑还是心性,皆是冰雪琉璃一般。看得透彻,也不会乱花渐欲迷人眼。
从盘下一个书坊开始,一步一步,二狗子的势力逐渐扩大。到最后,他甚至买下了醉月楼。
但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除了西江月。她一手创立的醉月楼,就这么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她要见见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二狗子为了见自己心仪的姑娘,在一应衣服和配饰上,都选用最贵的。
但在西江月看来,这无异于胜利者站在高位上对她的嘲讽——嚣张,很嚣张,非常嚣张。
于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西江月一脚踹出了沈南舟。这事儿在衢都传了很久,二狗子伤透了心,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南絮看着自家弟弟这般模样,又问了知情人,决定帮一帮他。
首当其冲的就是换!换掉所有的衣服,配饰。改成一身苏绣月华锦衫,腰佩白玉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上一顶嵌玉小银冠,足登藕丝步云履。
南絮看了看,总算有那么几分公子如玉的味道了。但二狗子就十分狐疑,这样真的行么。
事实证明,这样真的可行。但这套扮相仅限于还没追到西江月的时候,美人一到手,这厮立刻原形毕露。
西江月那时已经同南舟交了心,他觉得除却品位上有些奇葩。自家夫君哪哪儿都是出挑的,也没有多加管束。
沈少桓知道儿子喜欢上了风月场上的女子,当即大怒,扬言绝不允许他们在一起。还说南舟要是执意如此,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二狗子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
“那就断了吧。”
他背上包袱,离开了沈家。沈丞相几乎一夜白头,苍老了许多。
二狗子说到做到,他不像别的世家子,只能依靠家族的供养生存。离开了沈家,他的天空更加广阔。
这对夫妻携手,一路把事业扩展到了南齐和西夷,手握天下大半的财富。
但他们本身就不怎么靠谱,只管着自己乐得逍遥。甚至有了孩子以后,也是采取放养模式,还一味的传授一些歪理给沈之恒。
是以,幼小的沈之恒在奇葩父母的摧残下。有些东西以不可挽回之势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掰不回来了,譬如他的审美。
即便后来沈之恒被送回了沈家,由南絮和沈少桓亲自让养,也没能掰回来,可见荼毒之深。
此刻贺兰醉墨眉头拧在了一起,实在无法直视萧行止这金光闪闪的一身,但沈之恒又一脸求表扬,求夸赞,这——真不是故意的?
他斟酌着开口。
“既然如此贵重,你为什么不自己穿这套衣服。”
沈之恒摊手。
“姑姑不让。”
自从南絮带着他以后,之前他喜欢那些的衣服和佩饰就全给扔掉了,南絮还扬言要是他再这么穿,就别来认他这个姑姑。
所以,这就是你祸害萧行止的理由吗?!但他憋了半晌,只出来一句话。
“你的品位,还真是独领风骚。”
谁知沈之恒听了他这话,黑眸又亮了几分。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
贺兰醉墨:“……”哇哦。
他很配合的做出惊讶的姿态,继续问道。
“不知是哪位兄台,竟与我眼光如此一致。”
沈之恒拍了一下算盘。
“九州第一次见我时,也这样称赞过我。”
你确定容玉是在夸你?他那人有数不清的假面,戴着的面具先不说,剥了这层皮,还有藏在底下无尽的套路。
“表弟,咱们走吧。”
萧小公子见他们叙旧得差不多了,适时的开口提醒。少年笑的唇红齿白,明媚地像是要召回满园春色。
阿止,你这么快就被同化了么?
贺兰醉墨有些痛心疾首地看了看纯良的少年,最终不再说什么。他点头应下,跟在边上,几人由一位丫鬟指引着一同进了陈府。
进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两边是红木漆柱环绕成的游廊画舫。上面挂着样式不一,做工精巧的花灯。
周遭枫林橘树丹青合,复道重楼锦绣悬。草地上三三两两堆叠成的黄石假山,石色近土红,只此一色更添秋意。更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再向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在山坳树杪之间。
他们跟在女子身后,依次行过雕梁画栋,沿着廊坊走到尽头,眼前出现一道垂花门。上面一块匾额,行书——三穗园。
“世子,公子,就在里面了,接下来会有其他人来引路。”
侍女开了门,行过一礼后,转身离开。
进门可见树荫参天,排列成行。为首的是几株苏铁树,还有其余一些古树,但都叫不上名字。
再向前走,十米高的大假山峥嵘挺拔。山下的荷池曲径,小桥流水。
“叮咚,叮咚。”的水声后,隐隐约约听到人群的欢声笑语。
几人沉下心来,行过假山。格局突然敞亮开阔起来,常春树和鸳鸯菊黄绿相映,显得格外动人。迎面有石桥三拱,环抱池沿,人群都聚集在那边。
地上摆了不少花盆,是品种不一,姹紫嫣红的菊花。庭院开阔,摆着数十张花梨大理石小案,上面放着一套银制的餐具——茶盏,酒壶,筷子,调羹,镊子,长柄叉……
东家还没到,自然没人落座。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赏菊,聊些闲话。或是细细打量着周围的来客,盘算着如何结交
清凉素秋节,酒美蟹肥橙菊香。
陈府后院曲水流觞,世家公子和小姐们三三两两结伴,不论熟悉与否,见面即三分情。稍稍交谈一二,便能一边聊着上京如今的趣事儿,一边相携着赏花。
四人走过小桥,隔着老远就看到万千花丛中的一角青衣。本就是妖艳至极的皮相,眉梢一弯风流,竟然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
萧行止这金光闪闪的一身,无疑就成了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
沈之恒没觉得这些目光有什么不对劲,他一直对自己的品位有着迷之自信。但一旁的贺兰醉墨和幼秾,和众人一样有着清醒的认知。
是以,尽管他试图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身边有着这样一个惹人瞩目的焦点,还是一眼就让李矜思找到。
他迎上来,颇为亲热的同几人打了招呼。
“阿墨表弟。”
“无忧。”
“还有萧小公子?”
“你们一起来我是没想到的。”
这一句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其实贺兰醉墨也没想到李矜思是认识沈之恒的。
不过再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们参加的筵席多。自然就从一开始的陌生相识,慢慢到后来的熟悉相知了。
“修明呀,我看着阿墨表弟身后的姑娘,这模样上倒是生得和你有几分像呢。”
李矜思歪头打量了一会儿幼秾,接着转头,看向身后矜淡自持的赵斯年。
赵斯年以为他是看着人家姑娘生得好看,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本来没想理,倒是沈之恒听了李矜思的话,认真审度了一番,点头。
“还真是和少府卿生得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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