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玉楼人
最后是写着美的瓶子。
“还有这个变美的,本名是九华玉露,你每次洗脸的时候加在舆盆里就可以。”
“至于其他的,我想你暂时用不到,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就行。时间紧迫,我能找到的药材又太少,只能先粗糙的做成这样。”
“改天有空,我再回燕雨芳草堂拿一些药材和器具过来。到时候就不限于药粉了,什么药丸一类都可以。”
“三日后就可以,三日后是花灯会,父亲一定会允许我出去的。”
不过……崔小白小小的纠结了一下。
“怎么了?”
“花灯会啊,那肯定街上有不少好吃的吧。但是我却要因为回燕雨芳草堂错过这次机会,太不值当了吧。”
“唔,那这样,我每样都给你带回来一些。”
“成交,还有烧鸡。”
“好。”
于是继幼秾后,崔小白成了他身边第二个得力的亲信。
三日后是花灯会,前一夜容玉便派了小厮拿来一副卓文君的面具给他。贺兰醉墨端详了片刻手里的面具,如果他想玩关于情爱的游戏,他会奉陪到底。
天一黑下来,他便戴了面具去了市集上。这一日最是热闹,人潮赶着趟地向庙会前头挤,都想着去求一求,拜一拜。无论是姻缘,仕途,或者其他。
也为着看一看今次扮演百花仙子的姑娘美不美,他本想跟着同去,却被路边一位摊主做的花灯迷住了。
是一对中年夫妻,笑吟吟地看着来往的客人。也不多说话,十分温吞恩爱的模样。挑了许久,他相中一盏双鱼绕莲的玻璃灯。
葡萄紫色的鱼身,几道金纹描边。绛红莲花下一丛天水碧的莲叶,精巧雅致。然而下一秒却发现,他没带钱袋子。
贺兰醉墨不甘舍下,却刚好被携手来的一对青年男女瞧中了这盏花灯。付了银子拿走了。
他不禁失了游玩的兴致,悻悻跟着人群漫无边际的向前游走。要是容玉早点来,那盏灯一定是他的。
人世间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了,因为在大事上舍弃了,便以为能在小事上有所补偿。实际上无论哪一样,都没有什么人能补偿,只有自己开解自己是正道。
他想了半天,终于觉得距离想开有点眉目了,肚子不却争气的叫了。为着花灯节,此番他还没来得及用晚膳。
这下,贺兰醉墨彻底败了兴,转身朝王府走回去。
走着走着,一抹纯净的白,在五光十色的灯火里,在十里长街的人群里慢慢靠近。他的面上戴着司马相如的面具,手里亦提着刚刚他想要的那盏花灯。
贺兰醉墨的心里本来憋着一股闷气,想要上前问他来得怎么这样迟。可是真正见到这般模样的他,心里却只能生出欢喜来。
他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怔仲。
此刻的他,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以往的花灯会,谢明尘在的时候,也会戴着面具这样向他走过来。
容玉时常穿着白衣,腰间缀一尾七彩的丝绦,走起来颇有些贵族子弟的奢靡风气。但今日这身白,属实不像他。
黑的发冠以白玉,左边因为没有挽好而泄落一缕,垂在面具上,平添几分写意风流。
看惯了冷冽苍翠的松柏,今日发现,这树下亦能开出荼蘼芬芳的花朵。黑夜里摇曳,生得万种风情。
这一刻,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这样相似。
容玉人伸出一只手,指骨圆润莹白,修长温润。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内心生出退缩之意。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么,这本该是一场较量,不应该多想的,然真正到了要靠近的时候便开始胆怯。
贺兰醉墨还在犹豫,容玉却上前一步,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本因为走路生了些许薄汗,而他手心的温度清凉无汗,隐隐生寒,生出几分冰肌玉骨的销魂滋味。
容玉牵着他,向着远处的长生河走过去,河里已经洋洋洒洒漂了一水的花灯。走了一段路以后,贺兰醉墨瓮声瓮气道。
“九州,我饿了。”
容玉步子稍微一顿,转了个方向,回道。
“碧桂坊就在前头,阿墨喜欢吃的,粉圆,酱鸭脖,唔,应当还有红烧猪蹄,熏凤爪……”
他何时这般了解他了?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只有一点点喜欢。算了,辩解起来会更糟。
想到崔小白还在等着,贺兰醉墨有些自暴自弃的补充道。
“我还想要一只烧鸡。”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买。”
容玉的语气更加愉悦了。
贺兰醉墨抬头,正对上他面具下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仔细分辨,比平时更多了生动的促狭之色。
碧桂坊里,每样吃食他都点了两样,一样打包好,预备带回去给崔小白。一样端了盘子呈上来摆在两人面前。除却他点的吃食,容玉还叫了一壶桑落酒。
浮碧色杯盏几两清酒,味甘而醇。他抿过几口,吞了半块猪蹄下肚。又因为卤得太入味,齁得嗓子冒烟,索性一鼓作气喝了三杯,这才有所缓解。
下一瞬,脑子却开始发昏。贺兰醉墨醉眼迷蒙,看着眼前的白衣贵公子,举手投足间无不是优雅从容,大着胆子开口道。
“九州,我还没见过你的模样呢。”
容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冰冰凉凉的手掌贴上他烧得红火的脸颊,语气略有些无奈。
“看来是喝醉了。”
他红唇勾起,眸里碎星点点,全然是他的模样,勾的人心痒。贺兰醉墨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
“你摘下面具,给我看一看?”
容玉托起贺兰醉墨近在眼前的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天旋地转之间将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我要看你面具底下的模样!”
贺兰醉墨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的掰着他的手臂。
“你现在醉着酒,就算看了,第二天也不会记得。等你酒醒了,我们再看好不好。”
“哼,大骗子。”贺兰醉墨低下头,缩了缩自己的身子,掩下眼底的一抹亮光。
他明明知道,这是越界的事,如果他是清醒的,怎么可能会主动要求看他面具底下的模样。
容玉抱着他走了好一段路,一直到长生河边上,怀里少年乖巧如猫。只是就算喝醉了酒也不忘拿上那些没吃的零嘴,还真是,容玉满含宠溺的摇摇头。
“阿墨,我们到了,你要不要放一盏花灯。”
容玉轻声唤着他,贺兰醉墨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点点头,小声道。
“我好多了,你放我下来吧。”
夜里秋风凉,吹一阵也就清醒了。他没有怀疑,将他放下来。刚刚那番胡闹,他装作不记得,他自然也不会主动问起。
容玉点了两盏灯,一盏递给他。
“许个愿罢。”
他看着他,目光温柔且专注。他接过来,两人同时把花灯放在河水里,看着自己那盏越飘越远,他闭了眼,双手合十。
片刻后睁眼,却见他已经看着他很久了。
“阿墨许了什么样的愿望。”
贺兰醉墨颇有些咬牙切齿。
“我诅咒了一个王八蛋。”
“嗯?”他或许知道那个王八蛋是谁。
“我诅咒他,万年富贵,长命百岁。”
“这算什么诅咒?这样的话,阿墨也诅咒一下我好了。”
“那么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容玉犹豫了一瞬,却见贺兰醉墨已经摆手转身走开。
“好啦好啦你不要说了,我猜我们容相这样心怀天下,肯定是许什么盛世清平,万民安乐之类的。”
他失笑,却在心里回答他。我许愿,愿你一切得偿所愿。
花灯会一贯是个好机会,借以男女之间表达彼此的思慕之情,又或是阴差阳错能成就不少良缘。
除却心思各异的贺兰醉墨和容玉,李矜思是一定要拉着赵斯年凑这个热闹的,这很正常。然周稚弗和沈之恒走在一起,就分外的诡异。
“表弟,你怎么这样心烦意乱的。”
太子殿下看破不说破,自家表弟的眼神不停的在人群中逡巡,一看便是在找什么人。
“你别得寸进尺。”
他已经答应和他一同回东阳,但周稚弗却不依不饶,说在临行之前想要好好转一转上京。
“表弟,你在南齐这么多年,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人想要好好道别么。”
下意识的,他就想到了萧行止,但他赶跑了少年,他不会再回来了。想到这里,沈之恒的心情就很不美丽,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关你屁事。”
周稚弗没想到他会爆粗话,挑了挑眉。
“表弟,你这是恼羞成怒了?”
沈之恒发誓,他要是再和周稚弗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我想逛完花灯会以后再走,表弟,不如你为我引路?听说花灯会这天,上京里所有的青年男女都会到长生河畔许愿,很灵验呢。”
呵,周稚弗会信这个?你说猪能上树都比这个的可信度高。
太子殿下话锋一转。
“表弟,你的心上人会不会也去啊。”
萧行止很早之前就约他去了,但是两人闹成这样,他还会去么。而且,人那么多,他能找到他么?
再有,既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割舍这段感情,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说到做到,该放下就放下。
但显然眼前人不打算放过他,继续一刀一刀刮在他心口上。
“无忧啊,有些人,你现在不见一面,这辈子可能就没机会见了。”
周稚弗语重心长的劝解着他。
“孤先去找姑姑,说一说我们的行程,三日后我们同去。”
太子殿下以为自己已经说通了自家表弟,转身优雅的踱步离开,没走几米,便听到身后人的怒吼。
“你他妈的,别人的的手都没拉过,凭什么来教训我!”
一向优雅自持,泰山崩于前尚能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嘴角的笑裂开了。周稚弗平生第一回觉得,被人戳到了心窝子。
他忍住想要回骂的冲动,平复了一下气息,继续向前走去。
此刻,两人一黑一白走在一处,周稚弗面上戴着沈周的面具,沈之恒面上戴着文徵明的面具。
眼见着并没有自己熟悉的青色身影,沈之恒本是滚烫忐忑的心也凉了下去。
“贺兰铭那边,你同九州都处理好了?”
在看到文书上的内容后,沈之恒便对元德帝没什么好脸色,不,他对三国的王室,应当都不会有好脸色。
“嗯。”
元德帝想要暗中擒住他,他既已决定迎沈之恒回东阳,自然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声势上一定要做大。
这也算是帮九州的一个忙,并非周稚弗想要多留。而是十五那天容玉有大事要办,想要在这天让他回东阳,最好能吸引元德帝的注意。
“你们可注意点,那老狗老奸巨猾,可别被他算计了。”
“唔,表弟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没了我带着的金库也会被搜刮。”
周稚弗:“。”
“等等,那边。”
沈之恒略一停顿,周稚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青一白两人携手在猜灯谜。青衣风雅,白衣从容,两人身段与气质,皆是一等一的出挑。
似乎有所察觉,青衣的人转了头,脸上带着半块伯牙的面具。他勾了勾鲜艳的红唇,摆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既而转身附耳在白衣人耳边说了什么。
不多时,两人便一同向着两人走过来,只是青衣的人手里拿了两个竹筐的玩意儿。走近了才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泥偶,布老虎,香囊,花灯,折扇,玉佩……
青衣的人向白衣人抱怨着,语气满是撒娇。
“修明,好重呀,你不帮我提一提么。或者我们两人一人出一只手,一起提着好不好。”
白衣的人眸子眨了眨,分外淡漠。
“不是你硬要玩灯谜,讨了好还不够?”
“我哪知道你这么厉害,全给扫荡了。”
两人一言一语搭着,走到了周稚弗和沈之恒面前。
“没想到能遇到殿下和无忧,我们真是很有缘分呐。”
李矜思先上前打了招呼,沈之恒想着周稚弗并不认识这两人,预备开口引荐,周稚弗却先一步微笑的接下他的话头。
“小侯爷同少府卿的关系这样要好,到似情同手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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