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菩萨蛮目录

第21章:菩萨蛮

南絮起身,拿叉竿支起窗户。沈之恒随之看过去,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他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心悄悄。

这月光照着南齐,也照着东阳和西夷。在这片月光映照的大地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牵挂的事物。

此刻永安王府后院,自从那晚见到谢昀以后。贺兰醉墨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了,他抱膝靠着门,静静坐在地上。

如果,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曾经陪你一起经历过最痛苦的阶段。那么,他就成了你的不可或缺。

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所顾忌的哭泣。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得以尽情宣泄。在这一天一夜里,他几乎要把过去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眼泪这东西啊,是流出来就能把辛酸和悲伤,都冲走的好东西。

一尾清冷的月光透过院子里的芭蕉,经过屋里菱花镜的投射,斜影成一道散开的雪霰。

少年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他摊开手,在虚无的半空中想要接住什么。

然,一切原是水中月,镜中花,捉不到的,也该清醒了。

第二天,幼秾一早就端着托盘等在门外,托盘上是一碗精心熬制的蔬菜牛肉粥,以及一杯普洱茶。她担心贺兰醉墨的身体,也怕他会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

幼秾决定,再等等。到正午,如果贺兰醉墨再不出来,她就直接撞门进去。

下一瞬,开门声响起。

“世子。”

幼秾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日光很好,刺眼灼目。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贺兰醉墨拿袖子挡了挡。而后对着眼前人缓缓点头,唇边是和煦的微笑。

幼秾觉得他变了,气质内敛温和,如一汪碧潭探不到底。似乎,在他第一次见到公子和王妃时,他们也是这副模样。

好像掩盖掉了所有的悲伤,只剩下圆融的温和。幼秾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再有,该不是错觉。她没看错的话,贺兰醉墨的瞳色像是淡了很多。

贺兰醉墨开门,笑意吟吟地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毫不吝啬的夸赞:“好香。”

他眉眼弯弯,看得人心里不自觉放软。

“今日天气甚好,我很想出去走走呢。”

“这样,我先用饭。趁这会儿,幼秾就去帮我备马吧。”

贺兰醉墨的语气温和且浅淡,让她生不出一点抵抗的心思。幼秾点头应下来,忖量着大约他是想开了,于是转身退去。

待幼秾离开后,他端着托盘来到圆桌坐下,一手拿着汤匙轻轻搅拌着冒着热气的粥。香菇菌子切成丁,很好的提鲜入味,煮的软烂的牛肉入口即化。

幼秾回来时,贺兰醉墨正掀开杯盖,喝着饭后消食化腻的那盏普洱茶。

她打量了一下桌上,青釉碗里一粒米不见,吃得干净。

贺兰醉墨放下茶盏,对她微微一笑,手边多出来一只梨花木匣。

这是?

“就随便找个人,把这些交还给谢家家主吧。”

交代完后,贺兰醉墨起身走出去。及至门口稍稍一顿,又补充一句。

“若是父王问起,便说我去挑布料,想要裁制衣裳。”

考虑的倒是周全,但,他到底要做的是什么呢。幼秾心下疑惑,然而,贺兰醉墨若是不想说,问了也无济于事。

她不放心地追上他,在小跑的红棕马后面呼喊了一声。

“世子,早些回来。”

贺兰醉墨扯了扯缰绳,马儿停住,下一秒前蹄扬起,一声嘶鸣后疾驰而去。

贺兰醉墨一路行过十里长街,繁华如斯。喧嚣渐渐消弭,城南人息零落,他先去拜祭了谢意映。

“阿墨,你总要一个人走的。只有一个人能面对所有的风霜,才能无坚不摧,立于不败之地。”

原来母妃一早就看到了结局,只是那时自己太固执,不愿意认真思量。原来箭一旦离了弦,哪还有回头的路。

不过失去,并不意味着走到了终点。这世间种种生离死别,恰是始于结束之后。

母妃,你选择离开。不是因为惧怕一个人活着,而是因为内心早已空无一物。因没了任何期望,不知未来何以为继,是不是。

但,即使——即使是飞蛾扑火,向死而生,也是为了拥抱光。

所以母妃,请在天上看着。看着我,如何为你,为谢家讨回公道。

贺兰醉墨跪下来,深深磕一个头。而后起身,仿佛是告别似的,头也不回的骑上马扬尘而去。

这几年的时间,他被保护的太好了。如今,能依靠的人都走了,他能倚仗的东西,就要靠自己来争取。

摸到腰间萧家掌权的半块玉佩,想到一派温婉端庄的女子。

萧如玉也在算计罢,算准了他会走上这条路。不惜赌上萧家要和自己联手,他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他选择了这条路,无路可退,唯有勇往直前。所以,这次同萧如玉的会面,一定要问个清楚。

既然决定合作,他总要做到心里有底才是。

贺兰醉墨一路疾驰到萧家,因萧行止领着他走过一遍萧家。凭着记忆,他先来到正院会客的明道堂。

两个丫鬟守在门口,见到他丝毫不感意外,俯身盈盈下拜。

“世子来了,家主在香雪坞。”

看来萧如玉是笃定自己会来,不论时间早晚。他略一点头,加快步伐,进了内院。

院内南边三间便是香雪坞,他沉住气,绕到屋后。

身着绛紫衣裙的女子站在湖边,向远处望着。一如初见模样,她的腰间系着一块青色玉佩,上头刻着——萧。黑发如云,用一根青色丝带缠绕在发间。

“姑姑。”

“阿墨。”

女子转头,眉目如画。她的面上点了些胭脂,唇上抹了一层薄薄的朱红,别有一番风情。

萧如玉莞尔一笑,对着他招招手。率先来到石桌边坐下,斟上两盏浮碧色茶水。

“想通了?”

“嗯,只是还很困惑,需要姑姑指点一二。”

萧如玉把茶盏又向他推进几分,她不紧不慢的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阿墨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考虑清楚,当即反客为主开始发问。

“第一个问题,姑姑,为什么要帮我。”

“我要听实话。”

萧如玉看着眼前执拗的少年,微微一笑。既然他决定踏上这条路,那么自己也应该拿出一些诚意了。

那些封存的真相,她自会慢慢引导着他去发现。

“为了给萧家寻一条活路,为了赎罪。”

为萧家寻活路,他尚且能参透一些。现在南齐的天下,皇权同世家相对立。这种微妙的平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然而,赎罪是什么呢。

“那么姑姑,要赎的是什么罪。”

“无辜受牵的崔家,以及意映的死。”

娘亲之死与她有关?

萧如玉摇头。

“我从未想过要害意映,但她的死,到底同我脱不了干系。阿墨若是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在找到真凶之前,你还不能对我动手。”

对于自己的结局,萧如玉似乎并没有多好的期算。这两个问题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接下来他还需要一个保证。

“我没什么再问的了,只是想请姑姑立个誓。”

“以阿止赌咒,这个过程中,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不再牵连其他无辜的人进来,也不能涉及人命。”

萧如玉并没有立刻发誓,她端起茶盏,从容不迫地呷了一口,姿态娴雅。

“我以为,你同阿止的关系,要比血缘至亲的兄弟还要亲上几分。怎么能以他为筹码,来要挟我呢。”

“若是让阿止知道,他一向视为亲弟弟的你。竟然会这样算计他,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萧如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里冷冰冰的,直如冻雪。贺兰醉墨却丝毫没有畏惧,面上依然是温和从容的笑意。

“姑姑,若是阿止知道我算计他,是因为您的缘故,他应当不会在意。”

萧如玉攥着杯子的手一紧,心底滑过一丝慌乱。不可以的,阿止是她一定要守护好的人。

不能让他知道这一切,她抬头,正对上贺兰醉墨和煦的笑意,好似春日里一轮艳阳。

“我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你蜕变至此的。明明几个月之前见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却能把住我的命门。”

“姑姑误会了,正是因我信任姑姑,才会请姑姑以阿止做赌咒的对象。”

“至于经历了什么,姑姑也是体会过失去的。那您应当知道,某些东西一旦枯萎,就是无法再舒展开的——比如感情,比如生命……”

“既然我们都知道这滋味不好受,自然不想再承受一次。再有,姑姑既然说了赎罪,也不希望别人再因为自己而承受这样的痛罢。”

萧如玉发狠地盯着贺兰醉墨,试图找到些破绽,她长期温婉端庄的伪装在这一刻破碎。

贺兰醉墨始终淡然自持,嘴角一抹温和的笑意。萧如玉突然意识到,起码此时,她输了。

僵持了半刻钟,萧如玉摇摇头,发出一阵轻笑。难得,多少年了,又有人让自己吃瘪了。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酸涩。

斯人已逝,她已不是过去那个天真害羞的女子,又如何要求别人还能是原来的模样呢。

萧如玉平静的抬起手掌对着天空。

“好,我以阿止赌咒。在助你查明真相之前,不牵连无辜的人,也不会涉及人命。”

“既然你的要求我已经都答应了,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贺兰醉墨点头,这正是他此行的根本目的。

“陈家的焦尾禾宴是个不错的时机。”

“等等。”

萧如玉打断他,她一时失态,虽已尽力克制,心到底还是乱了,她要缓一缓。

“这茶凉了,我先去换一壶。”

“好。”

半刻钟后,萧如玉提着茶壶,袅袅娜娜地走回来。一应的言行举止,俱都恢复成初见时的温婉端庄,满含笑意的看着贺兰醉墨。

“阿墨,我没法在世家面前露面。但是你可以,借着这次机会结交陈家和昭成侯,他们会是不错的帮手。”

“昭成小侯爷李矜思,其母贺兰音乃当今陛下亲妹,曾经的辅政长公主。早在谢家灭门惨案之前,还有一桩事,曾葬送了他同他的驸马李德音。”

“江城之战。”

“江城之战?”

“嗯,正是江城之战让南齐拿下了西夷十二州,虽然现在又还回去了。”

“那场战争里,南齐以五万将士,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对阵西夷十万大军。他们不仅赢了,还拿下了西夷十二州。”

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萧如玉同样掩盖了真相。是帝师崔昭蘅,他拿着王杖,只身前去。调运粮草,运筹帷幄,扭转乾坤。

但,崔昭蘅又是怎么做到的?萧家除了答应给他提供粮草,其他的,他也无从得知。最清楚的,只有李矜思。

当年的五万将士,知情的所有人,李矜思,他,崔昭蘅……所有人,都向帝王掩盖了这个真相。

因,这本是一场阴谋。一场因为想要杀两个人,灭一个家族,而不惜赔上五万人性命的阴谋。

帝王多疑,自是百思不得其解。那般境况下,他们不仅活了下来,还打了胜仗。然,众人不语,他也抓不到把柄。

“这场看似以少胜多的战争里,唯一显露于世人面前的蹊跷之处在于。李矜思的父亲——李德音,他死了。”

“他死在两军交战之前,南齐内部出了奸细,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被传出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战死的,但长公主不信。五万将士都活了下来,他的夫君怎么可能死。”

“于是他去宫里,想问帝王讨一个真相。”

“可是长公主没能讨回自己想要的答案,宫里传出的消息,他因为悲恸过度跟着李德音去了。帝王感念他们夫妻情深,又因为李德音停尸已久。最后,竟是见都没让李矜思见上一面,就一同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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