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Chapter.018

杰瑞撞了撞安德烈斯的胳膊，视线在他和裴陵之间徘徊。

安德烈斯用胳膊顶了回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澳大利亚的小子看起来有些着急，他皱起眉头，扯了扯安德烈斯的衣袖，用手势仓促地比划了几下。

安德烈斯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只是干净利落地转过头去，目视前方，权当没看见。

“你们确定要跟着我？”裴陵弯腰拎起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桶，“我在这可没什么说话的资格，要找找傅西去。”

身后的两人一个比一个站得直挺，听见这话眼观鼻鼻观心，四目相对，心里都打着小九九。

格尔特不在，傅西又是个一旦没睡饱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影帝。这两位都领会过傅西教导演员的本领，一个被骂哭另一个不仅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被当众扔椅子，当然不会有那个胆子去问傅承禹今天的活动安排——更重要的是那群女人还没起床呢！他们凭什么要独自承受傅西大帝的抨击！

一直不见安德烈斯发声，急性子杰瑞一把拉住准备离开的裴陵。这下的力度没控制好，男人被往回拽了几步，桶里的水洒了出来。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低声说了句抱歉。他站在原地不老实地动来动去，看着脚下的土地，底气不足地说道：

“啊……那个啊，呃……裴先生你也清楚，一般傅哥早起都没什么好事……”

裴陵正过身来，略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我们都不敢打扰他啊……导演没起来，但傅哥在片场，这表明我们今天是要继续拍摄的——噢，比起傅西其实我比较喜欢导演，”杰瑞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下，“可西嘉儿和洛莉还没起床，傅西对工作要求一向很高。我们想着如果能让大家一起去片场的话，他可能会比较高兴。”

“你们可以叫她们起来。”裴陵没什么心情给他们解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杰瑞扭捏了一下，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可是我们叫西嘉儿起床的话她会挥着挂衣杆把我们赶出来的；洛莉，噢——听听她的外号，小魔女！我们可不敢去招惹她。”

一旁的安德烈斯也终于发话了，他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无辜地望着裴陵，摊手：“除了在傅西面前，洛莉简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魔头。至于西嘉儿——拜托，这位美国甜心励志向她老师学习，连起床气都如出一辙！”

关于西嘉儿的起床气，安德烈斯作为当事人深有感触。顺便值得一提的是，他觉得这种连进片场都要依靠别人的行为非常可耻，但又没有任何办法——他才不想再被傅西砸了！那位大影帝动起手来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裴陵更无奈了，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们认为我去就会有什么效果吗？”

他跟她们又不熟，甚至算不上有交集。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自己有这个本事把她们叫醒？

杰瑞和安德烈斯沉默地对视几秒，突然异口同声道：“你可以的！”

“……”你们都没看见我额头上的疤吗！

傅承禹在躺椅上眯着眯着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讲话的声音，很杂很吵。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疲惫地揉了揉太久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颊。

西嘉儿和洛莉裹一条毯子，哈欠连天地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杂务工裴陵。杰瑞和安德烈斯一言不发地跟在最后，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

这位美国甜心显然还没睡饱，连路都是半眯着眼瞎走，不一会儿这脚就迈成了八字步，左一下右一下地晃着；一旁的洛莉还算清醒，拉住她的胳膊以免失足跌下水潭。可惜的是她们两个走的都不大稳当，远看过去像两个手舞足蹈的僵尸。

傅承禹在寒风中艰难地坐起身来，拧着脖子往回望。他眯起眼睛高深莫测地盯着那两个东倒西歪的人影，有点疑惑。

他记得昨天除了格尔特应该没有人喝醉。

所以……这俩醉汉是从哪冒出来的？

安德烈斯踢了踢坏掉的挑杆，脚架和脚轮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反光板被压在泥土下面，全是水和泥渍；轨道车已经被扶了起来，但轨道明显歪了三十度，整个朝向都不对了。

军绿色的粽子监制跟个老年人似地捧着保温杯在片场走来走去，多半时间他是踢踢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嫌弃地往后一丢，劳务工裴陵就会一把接住放进袋子里。

工作人员一筹莫展地在片场周围打转，他们只负责拍不负责指挥，格尔特不在谁都不敢乱讲话。

西嘉儿和洛莉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提神。她们也会把目光往这边挪一挪，多半是为了看那团军绿色的粽子。

“好了，”傅承禹站起来拍掉手里的灰，指示道，“大家听着，把东西收一收我们去山上拍第十三幕，编剧台本都到位了么？挑杆我记得还有备用的，轨道车暂时用不上……定焦镜头，定焦镜头多带几个——好，给我有多少带多少……录音话筒呢？在格尔特那边？噢天哪你别开玩笑了，他怎么会把那东西藏起来……喝醉酒了？那倒是有可能。”

傅承禹从来没有做过电影指导，但他的拍摄经验绝对称得上丰富。十几年间几十个国家辗转拍摄，他时常在看完剧本后捣鼓那堆黑漆漆的设备，自娱自乐。

裴陵大多时候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傅承禹身后的，他垂眼看着这个行事果断的男人，想搭话却又不敢上前。

现在想想或许是他把自己想的太自信了，傅承禹这个人并不难接近，难在你想让他敞开心扉跟你交流——他太有个人意识了。无论在哪个地方，掌握权绝对是攥在他手里的。

一帮人扛着设备哼唧哼唧上了半山腰，下过雨的路还比较难走。所以过程中难免出现什么状况，譬如几个工作人员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走在前头的小魔女听到下面的惊呼声好奇地回头，脚下登时踩空，啪嗒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头被傅承禹稳稳拉着的西嘉儿也往这瞟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重心不稳，险些就把傅承禹也给拽地上去了。

裴陵就站在傅承禹旁边，不说寸步不离，但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一米。他刚想伸出手，就看见傅承禹突然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扭头又跟西嘉儿说了几句，女人顺从地点点头，脸色不是太好地松开手，转而去拉裴陵。

裴陵疑惑地看着女人往自己这边走，傅承禹在那边笑眯眯地说：“我一个人拉不稳她，你走快点把她带到平地，她今天肚子不大舒服。”

“好。”

裴陵不知道傅承禹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还是乖乖照着做了。

裴陵一只脚踩在泥坑里，一把拉住西嘉儿，难得的是这样他居然还是站得稳稳的。西嘉儿先是感叹一句平衡力果然很重要啊，之后发现这男人走上坡路就跟走平地一样，西嘉儿在后面险些跟不上。这样比起来跟傅承禹走的那段真算得上龟爬了。

裴陵拉着她的胳膊，男人正常的速度相当于她的小跑，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这时候傅承禹和一帮工作人员还在下面吭哧吭哧地往上爬，裴陵把西嘉儿安置好之后又走了下去，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

傅承禹的速度不慢，工作人员和他保持一个相平的速度，还有一些搬着设备的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下脚都要细细琢磨。

于是傅承禹就会拉着帽子在树边停一会儿，等后面束手束脚的女人上来。

洛莉自从摔了一跤后变得老实了不少，走的很谨慎。她每走几步总是不忘往上面看一眼，确认傅承禹还在不远的地方等她。

赶走了裴陵这只大型犬之后傅承禹真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手不冷了脚不麻了路也走得快了。这几天裴陵有事没事就往他身后钻……去他妈的你是在玩捉迷藏吗！

不是他沉不住气，主要是这招数太过奇葩——你见过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恨不得黏你屁股后面的人吗？反正他是没见过。

结果他还没高兴几分钟，大型犬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队伍中。

“……”

我让你牵着西嘉儿上去就是想你在上面待着啊混蛋！你下来干什么！又来搬东西吗？临时劳务工什么的都吃屎去吧！

傅承禹是真的无奈。他现在不好光明正大对裴陵说什么，毕竟是为自己干活，但什么都不说这人又会像牛皮糖一样粘上来，赶也赶不走。

“需要我拉你一把么？”男人高大的身形停在傅承禹前面三步的地方，他显然是匆匆赶下来的，鞋子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裤脚上全是稀黄的泥巴。

傅承禹连头都没抬，低声咒骂了句，恨不得当场就把男人踹回去。

你说你好好的地方不待非要死下来东问一句西问一句，我看起来有这么弱不禁风吗！

结果踹还没没踹回去，他自己倒是先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往后翻——这件衣服太大也太厚了，穿上之后完全找不到重心。裴陵眼疾手快地扯住衣服，两个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刚停了三秒，这吊在胸口的心还没放下，傅承禹又往后一滑，脚底是泥泞的黄土，这下整只左脚都陷进去了。裴陵眼看形势不对，顾不上自己连忙腾出另一只手去抓男人的衣服。连抓了几下都没抓牢——这皮袄真是他妈的太光滑了，摸上去就跟水一样。

裴陵：“这皮袄有毒，压制住我的洪荒之力了。”

傅承禹这时候倒没怎么慌乱，顶多心里感慨了句这件皮袄回去又要洗了，不知道格尔特有没有带肥皂……随后没什么挣扎地往后一倒——

噢……没摔泥坑里。

……

但这种情况不摔地上，只能摔人身上了。

“……”

人肉垫背：“脚滑了一下。”

“……”

这话任谁都不会信，一个脚滑能滑得恰到好处，当自己超级赛亚人呢？

傅承禹仰面朝天躺在裴陵身上，脑袋枕着男人的胸口。

他原本还琢磨着应该怎么圆过去才不会太尴尬，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溜冰什么时候学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