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崽子把自己作没了怎么办
但当年宸妃妖术一事,本就是皇帝一手促成的,不会有人比皇帝本人更清楚真相。
那个受害的嫔妃,是中了皇帝亲自命人下的慢性毒药,暴毙而亡,宸妃只是个刚好有嫌疑、被皇帝顺手推舟的替罪羊罢了。
或许是人老了,变得心软,早年的亏心事越积越多,面对着这个满是陌生的孩子,先帝的愧疚感越积越多,且相遇的地方又是宸妃早年的住所。
人、事、物,这样的氛围一上来更是将这个愧疚堆到了极点,于是皇帝对边恒的关注愈发地多。
边恒早慧,在三个从小被宠坏的皇子的衬托下愈发脱颖而出,甚得龙心。
先帝因追求长生术,服用过多有毒金丹去年直接升天了,其他三个皇子根本不是边恒对手,后者登基是毫无悬念的事。
皇子夺嫡,在皇家本就是常事,但架不住边恒故意卖惨,说得那叫一个心酸。
如果梅珂不是一直暗中盯着他,怕是都要信了他上面那些的鬼话。
他惨?
她被烧的本体才惨好嘛!
小兔崽子还敢卖惨,她没搞死他,都是看在他凉了十几年的母妃对她的恩情上!
说着就来气,梅珂一把推……嗯,推不动。
梅珂:“……”
更气了。
边恒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按他的计划这时候他师父应该心疼地抱着他,说“以后自己都不走了”之类的话安慰他,而不是这样疯狂抽他。
是的,梅珂见推不动狗皮膏药一样的边恒,直接动手教训这个欺师灭祖的狗东西。
只是她身子娇小,在边恒宽大的怀里像个小娃娃一样,包子脸一脸严肃,小胳膊小腿疯狂摆动,却仍然无法撼动边恒一丝一毫,就……挺好笑的。
“我已经是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了,师父以后就都不离开了,好吗?”
语气可怜巴巴的,仿佛拒绝他就是一个大坏蛋。
“不好,”梅·大坏蛋·珂见挣不脱,从容地放弃了当人,边恒怀里一空,前者已经出现在了距离后者三步远的地方,她轻叹出声,“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我的吗?”
边恒只是在梅珂消失的那一瞬有些怔然无措,但在又看见那道绛色身影后,弯了唇角,看起来像个傻白甜。
“没有。”
梅珂顿了顿,坦言道:“我不是人。”
“我知道。”
梅珂:“……”怎么好像哪里不对。
“我一直都知道师父不是普通人。”
他找遍了所有地方,当然包括宫外她曾带他出去玩的地方。
但得知的是,从来没有一个叫梅珂的姑娘。
有关她的一切都像是被抹去了,比起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更像是他自己的一场空妄。
联想起梅珂的那些远高于常人的能力——比如带他穿墙玩的丧心病狂事迹——他已经隐约猜到了梅珂不是普通人。
梅珂的目光落在他坦荡的眼神中,语气微妙,“你就不怕吗?”
“有何好怕的?”边恒的表情是实打实的疑惑,语气坚定得让梅珂产生一种怀疑自己认知的错觉,“我不去害怕那些披着人皮的东西,反而害怕将我养大、教我事理和本领的师父,这才是有问题的吧。”
梅珂被堵得哑口无言:“……”
对,你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告辞!
梅珂转身就要走。
边恒先她一步,抽出袖中的刀快速在手上划了道口子,将溢出的血滴在了手中一直攥着的梅枝上。
梅珂顿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浑身发抖,不知是被突然涌入体内的力量和契约的约束力冲击的,还是被气的。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印象里的傻白甜崽子,通红的双眼下是化不开的郁色偏执。
“停下!边恒我他妈叫你停下你听到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爆粗口,可见是被气到了极致。
边恒只是对她弯了眉眼,乖巧的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任她捏脸的小团子。
“师父别怕,很快的。”
边恒手上结印的动作不停,收手后迅速从怀里拿出一道黄色符咒,贴到了梅枝上,随后他松了一口气,撑着渐渐消失的体力走到梅珂面前,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终是失去了意识。
也就没有看到梅珂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有看到她在他手垂下之前,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将他紧紧抱住的动作,没有听到她焦急叫他的名字的声音。
梅珂所有冷漠的面具都在此刻化成了碎片,只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梅珂又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只是重新拼好的面具终归还是有裂痕的,里面透露出来的温暖虽只有一点点,但在边恒看来,已经足够了。
边恒只活到四十岁,一生未立后,后宫空无一人,皇位传给了他随便从宗室过继的一个孩子。
在边恒弥留之际,梅珂问他,“你这一生,到底所求为何?”
他笑了,伸出手想摸摸她四十年来从未变过的容颜,笑着笑着便咳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所说的一字一句清晰且坚定。
“所求不过永伴师父身旁罢了。”
“你……”梅珂唇角微动,想问什么,却感觉到体内契约的效力正在迅速消失。
边恒当日所用的是契约的一种,这种契约是用自己的寿命侍奉妖怪,妖怪回报以忠诚,保护主人不受其它妖物侵害。
就是有个限制,被侍奉的妖怪不能离饲主太远、太久,须得时时刻刻陪在饲主身边,直至饲主寿命终结的那一天。
边恒用生命将她绑在了自己身边。
如今契约效力消失,代表他寿数将尽。
一股难言的恐慌涌上了梅珂心间,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痛苦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妖也会心痛的啊。
只是——
“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榻上那个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的人,已经失去了生息,他松开了常年不曾离手的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归还了它的自由。
养心殿外下起了大雪,如素毡般染白了一切,一如梅珂当年第一次抱起那个孩子的那天。
一滴泪水落在边恒的脸上,她抱着他一遍遍地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惜耗费寿命也要留住她?
他对她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情感?
如果是亲情、是师恩,他所表现的一切却都超出了这个范围,总是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是男女之间的爱,他大可以用契约强迫她完成他的愿望,可是他一直都很克制,最多只是亲吻她的额头。
“到底是,为什么啊……”
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梅珂离开了皇宫,她失魂落魄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和边恒相关的事情,心脏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她的修为已经停滞不前了许久,她想过自封记忆,可是记忆中的那个总是对她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让她又下不去手了。
之后她在人间四处游历,也试着融入人间。
在看过了一对对痴男怨女聚散离合后,她像是懂了什么。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长相俊俏中却带了丝傻气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梅珂身后,将她在画上刚提好的字念了出来,挠了挠头。
“老大,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梅珂给了他一记白眼便不再理会,细细看着画中唇红齿白的少年。
“老大,你笑什么啊?”
梅珂回神,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没留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弯了嘴角,恼羞成怒般嗔道:“啃你的骨头吧!”
“嗷。”
啃了啃骨头,余光瞥见自己老大又盯着那幅画傻笑,二狗怀疑自己老大被自己传染了,于是挪了挪屁股,决定一定不能拖累老大。
老大这么聪明漂亮的人,不能被他带傻!
“干什么呢你,再挪就掉冰湖里了。”
二狗瞥了眼脆脆的薄冰面,露出睥睨一切的不屑,随后听话地往里面坐了坐,转头又瞧见自家老大对着画傻笑,十分担忧。
“老大,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妖医……”
“我没病!”
“听话,咱别讳疾忌医……”
“闭嘴,我没病。”
二狗识趣地转了话头。
“自从那个人死后,你就像变了一个妖似的,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当初可曾后悔离开他那十年?”
梅珂敛了敛眉,盯着画上的少年。
“我后悔了,”梅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接着话锋一转,目光死地盯着二狗,“说起来当初谁告诉我,‘妖不能跟人待在一起太久,因为妖会本能吸食人的阳气’,这种害死妖不偿命的假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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