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崽子太听话了怎么办

毛发蓬松的小狐狸被梅枝五花大绑，负手而立的少女冷着一张脸，漠然道：“你早知我非人类。”

是陈述句，再不含半分疑惑。

空间内的林木土石像是被清水涤过画卷，迅速淡去了颜色，除却梅珂与止心一妖一人便再无其他。

“是你刻意引我入局，刻意剔除二狗。”

此时他们仍在幻境内，于是梅珂的手还是完好的，轻晃一下，手中便多了一条木枝，运起妖力往止心身上打去，下了七分力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梅珂面色越发冷漠，眼底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怨怼，“捉弄我很好玩吗，边桓？”

有人急急出声：“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金光闪过，地上的小狐狸也不再伪装，变回了眉目俊朗的少年僧人，只是此时他眼睛灵动得很，不见半分失明的迹象。

——这人却是在初见就骗她了。

梅珂深深望了他一眼，觉得这些年拿着个画像的自己就是个笑话，指尖嵌入手心，带出丝丝缕缕的湿热。

这幻境已被她彻底控制，只一抬手，身后便出现一张石椅。她向后一坐，倚靠其上，气势瞬间攀升。

毕竟，她捡了个妖王的名头不是干白饭的。

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转世，却原来对方从未死去，甚至一见面就是一个骗局、一场幻境。

心心念念的小崽子还妄图窥视她的内心。

“解释？”这都是他第二次背叛了，梅珂怒极反笑：“解释你怎么欺师灭祖的吗！”

心境二次破碎的感觉并不好受，梅珂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被她随手擦去，妖异的红色在她极白的脸上鲜艳无比。

止心慌了神，想要靠近梅珂，却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抵触在外：“当初的‘我’，并不是完整的‘我’。”

修士的修炼境界分练气、筑基、炼神、分神、元婴、化神、大乘、飞升，八个大境界。其中以分神为界，分神期以前还是凡修范畴，分神期以后，都可称作踏入仙修。

而分神期需要炼化自己的元神，将自己至善与至恶分开，经过一个轮回再重新融合。

善念与恶念能融合者，则修成分神境，反之堕入魔族或当场劫灭。

边桓就是他分神期的恶念体，而他的善念体则是止心。

毫无疑问，他当时轮回后想的就是舍弃恶念，保留善念。

但他低估了恶念的执着，“自我融合后，我确实选择遗忘了恶念的记忆。”

自然也就不会记得梅珂。

“但在我晋升仪式上，恶念体突然重新出现了，将我拖入心魔之中。”

哇哦，真危险啊。

陷入奇怪状态的梅珂目露讽刺，只觉得那颗光头十分令人厌恶。

但止心像是没看到梅珂的不耐烦似的，即使被妖力所化的荆棘枝条直指咽喉，也依旧不住口。

“在心魔幻境中，你们相处的记忆全部涌入我的脑海，‘他’的那种偏执、那种不舍，几乎将我的理智撕碎。”

梅珂不认为自己唯一一次动情，是对一个片面的人格碎片，眼中讽刺意味更盛：“所以你想杀了我，好让那个人选择自我毁灭？”

修士之中，确实有杀妻、杀子、杀兄、杀妹的蠢人存在，接触他们这么些年，梅珂早看够了。

“不错，我当初第一个念头确实是这样。”

止心坦坦荡荡地回视，银色的眼睛认真地映射着梅珂的模样：“但随着时间推移，或许是我被‘他’影响得越来越深，我发现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

“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能让他产生这么深的执念。”

“这就是你窥探他人隐私的理由？”

荆棘刺入止心的咽喉，血滴顺着枝条淌下，像是荆棘之上开出了花。

止心避而不谈，像是最狂热的信徒，在等待着神明降下对他亵渎之罪的审判。

“或许你觉得冒犯，但你从来都给我留了一线，不是为‘他’，而是为我。”

“即使听了这些过往，你也没有我们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明明只是不懂情的妖怪，却在内心深处仍在担心自己身边人安危，即使已经明确了对方是敌人，也仍会给对方一丝退步的余地。”

“施主，你未免过分天真、过分温柔了。”

梅珂面色微顿，像是在看一个脑补过度的疯子：“我什么时候对你留情了？”

止心像是看透一切：“我有‘他’的全部记忆，你曾告诉他，你如果真的想杀谁，枝干上不止有荆棘，还会有妖毒。”

梅珂眼前有些恍惚，脑海浮现青年病入膏肓的模样。对方那时候连饭都吃不进了，靠一些流食和珍品药材吊着，即使如此，对方也要紧紧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对她道歉。

依她的性子，不出声嘲讽都算友好的，但那次她瞧着他望向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不怕死。你用的禁制虽厉害，但我并不算全无办法，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停留。”

“你的命是父母给的，但我也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还欠着我的债，你不能死。”

“边桓，我如果想你死，我的妖毒早已送你下了黄泉，连尸首都不会留下。”

“所以，在我动手杀你前，你不准死，这是你欠我的。”

那时说过的话，是否也是他执念不肯消散的原因呢？

她又痴痴笑起来，眼中有晶莹闪烁。

“小崽子，不该听话的时候，倒真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