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芒种

第五章：芒种

慕珩口中所说的等会儿，这一等，便到了中午，午时，日头正当，五月的骄阳，隐隐约约有了脾气。

穿过长长悠悠的枫林，便带了西口楼，这个点儿，刚好是寂月巅弟子们，到用午膳的时间。

西口楼私设在诸峰的交界处，楼内人来人往，弟子门三五成群的拥在一起，个个谈笑风生，高谈阔论着，热闹极了。

慕珩和宋吏出现在西口楼门口的时候，人群倏地一声便安静了，投以惊骇的目光，倒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是因为好奇罢了。

毕竟这璇枢长老，除了三年前群麓山一殁，收了宋吏这个徒弟后，就再没下过山了，甚至还有人私底下下注，赌这个人能在山上待多久。

有的人甚至大放厥词，一压千金“我觉得哈，这璇枢长老，死都要死在那鬼山头，骨灰都不能便宜了外面的树啊草啊，我赌！就算我得道飞升，他也不会出来”

“师尊～师妹～你们下来了，这儿，师尊在这儿”这时，一身着蓝色弟子服的少年站起身，疯狂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脸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慕珩闭了眼，这徒弟，不是他的，是隔壁那山头的。

众人被这句话换回了神，立马埋下头“认真”的刨起了自己碗里的饭菜，只是那眼睛的余光，实在算不上老实。

宋吏率先拿了漆盘，领着慕珩去拿了菜，厨房的大娘见到宋吏明显一愣，随后眯眼笑道“小珩啊，这么就都没见着你了，上次教给你的松鼠鳜鱼做的怎么样了，吃着可还行？”

大娘口中的上次，还得是五年前的事了，也亏她记得清楚。

“啊”宋吏看了她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慕珩插了一句“很好”

大娘一皱眉，略显得疑惑，便也没有多想，没再说什么，利落给宋吏打了菜。

慕珩紧跟其后，那蓝衣弟子还卖力的挥着手，慕珩往那边扫了一眼“你，过去那边”

“那师尊呢”

“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哪里的这么多问题”

慕珩则端着漆盘，朝另一端走去。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看、到你”角落里，一弟子身着蓝衣，斗篷掩面，冰蓝色的双瞳里，眼神激愤的瞪着慕珩，斗篷下和衣服裸露出来的皮肤，在白日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有些渗人。

慕珩在他对面坐下了，将巴掌大的木盒子推到了他面前，不多言语，安安静静的夹起了碗里的小白菜。

那斗篷弟子不解，划开了木盒的挡板，眼睛兀得一亮“师妹、这是、给我、的吗？”

慕珩看了眼前的四徒弟，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这些年造了什么孽，净收了这么些人，难道真的是自己疏于管教？

想着，便从广袖里拿出了一本蓝皮外封的书，递了过去，才道“赔罪”

简寒玉一看，激动的手都无处安放，放下筷子，颤颤巍巍的接下，只见蓝皮书封上写着《忠蛊》二字。

“师妹、给我？”

“爱要不要，不要就丢了”慕珩重新拿了筷子，又挟起了一块麻婆豆腐。

“师妹、我我、我我……”

慕珩一皱眉，将筷子一摔“食不言，要讲给我滚出去”

简寒玉立马闭嘴，看着书的样子仿佛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

一时间倒也算得上安静。

另一边自从宋吏坐过来后，那桌子上的除了骆长华比较闹腾，另外两个，一个成熟稳重，一个沉默寡言。

周围的其他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能暗戳戳的偷瞄。

“师尊您怎么下来吃饭了”

“哎～师尊，我前段时间和旬阳长老学了一招，师尊能不能帮我看看”

“师尊～师尊，前段时间钱瑶师姐说我长高了”

说着便一把从凳子上站起，跃跃欲试的将要展示一番。宋吏却突然将脸一绷，道“食不言，懂？要说话，滚出去说”

因着这句话，周围的人也逐渐安分下来。

骆长华立马捂住了嘴，不敢说话了，一边的洛恒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盘子，温声道“坐下，多吃饭，少说话”

骆长华扁了扁嘴，弱弱的道了句“知道了，大师兄”才慢慢悠悠的坐下，老实的扒起了饭。

宋吏心道：敲山、震虎。

余光又看到旁边安安分分吃饭的少年人，暗道：二师兄果真毫无存在感。

周围的声音也小了下来，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倒也真是难能可贵的。

日子一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了，慕珩为了方便，便顺便找了个“目无尊长，惹是生非””的理由，将宋吏带在了自己身边。

自己收拾了宋吏的东西，将宋吏赶到了长宁殿的偏殿去了。

至于众人信不信这个理由，慕珩也懒得去管，毕竟他能费力的想上这么个理由，也很是难得了。

也为了照顾便宜徒弟的肚子，天天都要往西口楼跑个两三趟，最开始把一群弟子吓的口不能言的，到了后面也就习以为常了。

顺带着，还将吃不了的，兜走了西口楼不少糕点。这习惯慕珩保持了很多年，至少五年前天天都能看见。

回了芙蕖亭，经过璇枢长老的仔细研究，甚至还做出了升级版，反响异常不错，至少宋吏每次都会将桌上的糕点解决完。

慕珩也逐渐适应了骆长华苍蝇一样烦人的性子，以及他那个大弟子时不时投以春风和煦的笑意。

小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六月的芒种。

今个儿，宋吏比往常起的早些，一大早就支了窗子，远处一人在细雨远处，孤身玉立。

房檐上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瓦砾落了下来，几日的闷热一扫而光，整个芙蕖亭都似一幅水雾浩渺，稀稀落落的水墨画。

山水灰蒙，水中红白交映的芙蕖被雨水滴倾打着，一颗颗小雨滴顺着荷叶边缘滑落……

“师尊”

宋吏上前，轻唤了句。

慕珩转过身，凤眸微抬，看了他一眼”今日倒是起得早些”

“我想着今日定要下雨，就早起了些”

慕珩点了点头“芒种雨涟涟，夏至火烧天”

宋吏微微打量慕珩，便笑到“今日师尊就穿这身行头下山啊”

慕珩一怔，诧异道“下山？”

宋吏也随之一愣，旋即微微笑道“往年师尊都是不喜下山的，便也不知道，每年到了芒种这日，每个长老手下都要寻弟子下山去，帮周围的村民栽种谷粮，师尊的弟子实在太少，便由着大师兄带着我们就几个下山去”

慕珩一细想，隐约记得好似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他入门那几年，师兄弟们不怎么管他，好似跟他提了一嘴，他一口回绝后，便不了了之了。

慕珩随即便一皱眉“所以，这事要我去？”

宋吏忙不迭的点头，眼睛笑眯眯的弯着，乖巧可爱又懂事。

当慕珩穿着一身麻布衣，头戴着斗笠，站在泥泞的田边，看着满田的昏黄泥浆水，都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老耳昏花的地步。

“你说……什么？”

此刻，宋吏已经下了田，抬着手，欲要扶他，轻声道“师尊，快下来啊”

“……”

璇枢长老，月华仙尊，内心大写的拒绝，他现在突然很突然后悔，前几日他嫌麻烦，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没有想个法子，将他俩给换回来。

要不然他也不定在这里遭罪。

慕珩保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阵仗，不！现在看见了。

慕珩心下一横，双眼一闭，借着宋吏的搀扶就下了水，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往里面陷了进去，慕珩慌张一扶，用力的抓住了宋吏的手。

宋吏连带着一个惯性，另一只手立马扶住了慕珩的腰身才堪堪稳住，下一秒宋吏便猛地收回了手，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槐香味儿。

又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师尊，没事吧”

慕珩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儿，看着脚下的泥水，在心里默默的问候了洛新成几代祖宗，对洛新成陷入了深深的厌弃中。

慕珩心道：好你个洛新成，几代祖宗是整人呢，怎么做出如此英明神武的决定，也只见你自己在明堂上坐着，也没见你来下来啊。

凤眸里寒雨连绵，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嘴上却说着“无事，你且先放开”

宋吏闻言，乖乖的放开了手。

慕珩试着抬了抬脚，勉强移了两步，扫视了四周“你其他师兄弟呢”

“啊？师尊，这边空出来的，就是大师兄划给我们的，只要种完了，我们就可以回村子了”说着，还拿了一把翠绿绿，精神抖擞的小秧苗递了过去。

“…………”

慕珩无语的接过秧苗，看着手上的秧苗，仿佛看到了洛新成那张臭脸，正朝着他得意洋洋的笑。

慕珩冷笑一声，便听到一声“师尊，师妹，你们还没开始啊”

慕珩一记冷眼顺着声处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骆长华和夜明两人拿着秧苗，正向他们招呼。

二人速度极快，明明是一块儿到的，他们已经种了小半块地了，小苗正生机勃勃的傲立着风风雨。

慕珩眼望四周，赌气的抄起一块儿稀泥，一把扔了过去，恶狠狠道“少说话，多做事”

随着“碰”的一声入水，骆长华“哎呦”一声，一时间躲闪不及，一瞬间泥带着水，溅了骆长华一身，脸上也不幸挂了彩。

夜明也不幸遭了骆长华那张碍事嘴的连累，混了一脸的泥水。

骆长华双唇一扁，不服道“师妹这不是欺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