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总得往前走

罗佳劲这回记着数钱了，一张一张的捡起来，数好。这是他的脸面，就算不想着找回来，也得记着是怎么丢的。他弹弹袖子，拽整齐衬衣，从容的开门出去。

门碰上了，罗佳劲觉得浑身疼起来，谢新宇在屋里扔了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门上。

隔壁门又开了一条缝，安娜探出来半张脸，没等他开口又关上了。罗佳劲整顿了一下精神，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心下楼去，死也不能死在姓谢的门跟前。

他找了几个地方，有的避而不见，有的客气的请他出去；打了不少电话，要么让人哈哈过去，要么接通就挂了。罗佳劲倒在宾馆的床上，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想要找出来一条可资利用的线索，从白天想到晚上，最后以失败告终。

谢新宇那笔钱虽然不少，赶不上他对生活质量的讲究，他已经尽可能挑选了不那么上档次的宾馆，吃的也随意，看伤都去公立医院，排队挂号，坐在门外的长凳上，忍着消毒水的味道，但是钱还是流水一样出去，很快就显出山穷水尽。

有天下午，他经过那家酒店后面的巷子，他睡过一晚的地方。他在那站了很久，看着巷子尽头的纸箱堆，墙边并列的三大桶垃圾，一直看到天黑。

罗佳劲决定，找一条活路，不管有多难堪。

于是，他衣着整齐的来到罗衫的大楼，坐在前台的沙发里。前台小姐偏着头看他，他虽然没管过老头子的公司，这些员工多少也知道他，一个八卦里流传着事迹的花花公子。罗佳劲半转身，看着她笑：“你认识我？”

小姐红着脸，把头往胸口栽。罗佳劲觉得宽慰，他毕竟还是个好看的男人，虽然没什么用处。

身边传来几声咳，罗佳劲回头，接待他的是罗衫的秘书陈旭，他规规矩矩的站着，手里握着一叠文件。罗佳劲斜他一眼，他跟着他去喝酒挑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德行，穿上西装就修成人形了。

“罗衫，”罗佳劲及时改口，“你们罗总呢？”

“罗总正在会客，项目进度比较紧，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见您。这里有一份东西是他要我转交给您的，您看一下。”罗佳劲暗自送了他一句人模狗样，把东西接过来，一个酒吧的名片，一张罗衫的名片，还有一分打印详细的见工要求和地址。“什么意思？”

“这家店是罗总朋友开的，刚开业，想找几个熟人过去做管理。您对这一行也比较有经验了，罗总的意思，还是先从基层管理做起。”

罗佳劲脸涨的发热，做好低头的准备才过来，一旦全然不同的人生规划有模有样的摆在眼前，还是觉得窘迫。

陈旭看着他低头，收拢了公事公办的口味，坐到他身边，他侧过一点，用身体挡住前台小姐，然后把手盖到罗佳劲的手上。“佳劲哥，人得认栽，怎么过不是过，忍忍就过去了。”

说着话，那手越摸越不是地方，在大腿底下狠狠捏了一把，罗佳劲蹭的站起来，陈旭张开胳膊摊在沙发靠背上，不紧不慢的看他。“怎么了？我这可是好意。”罗佳劲掂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兜了半圈，砸正在他鼻子上。

陈旭趴到底下，捂着一脸血。罗佳劲跟前台小姐笑笑，掉头往外走。

重新站在大楼外的阳光下，罗佳劲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地址，怎么也比在罗衫跟前干活的好。

酒吧开得隐蔽，从大街转到小街，路边的门面是一家便利店，上去二楼，进了门，才发现是个挺大的场子。时候还早，店里没什么人，光也打得亮，看见几个小弟正来来回回的做准备，从大堂往里走，转弯还有一长排的包间。

罗佳劲隐约觉得不对，见到经理的时候就肯定了不对，怪不得陈旭那狗东西猖狂，有人势可仗。

经理是熟人，圆肚，圆脑袋，笑起来额头起皱，他以前没少给罗佳劲介绍人。罗佳劲肯出钱，带到他眼前的都是清清秀秀的小男生，滴水一样。这会圆圆的经理正用打量小男生的眼神把他从头看到脚，像是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罗佳劲。

罗佳劲皱了一下眉头，经理点点头：“你虽然年级大了一点，但是懂行，也知道客人要什么，给你几个小弟带着，好好教。”“滚你妈的！”罗佳劲把他从高脚凳上掀下去，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有人上来拦他，他红着眼往上撞，经理从扶着吧台爬起来，喊：“让他走！”

罗佳劲冲出去，经理补上一句：“早晚还得回来。”

“罗衫！你他妈给我出来！”罗佳劲一鼓作气，一往无前的冲到了会议室外头。正要抬腿考量一下门的硬度，两扇门开了一道，罗衫姿态端严的站出来。

罗衫像他妈，脸小且窄，五官精致的配合着，横看竖看都看得出标致。他缺的是她那股子媚劲，不论什么时候都绷着脸，神情就显得凛冽。他斜着眼看罗佳劲，罗佳劲的怒火不知怎么就哑下去，扑扑挣扎，喷薄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然后不知道自己愤怒个什么劲。

罗衫把他请到单间里，用忍耐的表情和温和的语气对着他：“说吧，怎么回事？”“罗衫，我是你哥。”罗佳劲定了个位，给自己壮胆。“就算我出了这个家，我还是姓罗，我还是你哥。你这是干什么？你让我去场子里当鸭头，你多有脸，多给你添光彩？”

“不能这么说。”罗衫十指交叠，把一双修饰良好的手摆在台面上，盯着自己的指甲打发时间。“你需要一份工作，我朋友那边也觉得你合适，不论工作内容是什么，总好过无所事事，像你以前那样糟蹋自己的人生。”

“罗总，很抱歉。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也不想胜任。”罗佳劲努力拿捏语气，自己听着都觉得怪。

“哥。”罗衫也换了称呼，他这么叫他的回数多不过十次，还都是在罗老头子面前。罗佳劲心里一抖，等他的下文。罗衫抬头看他，眼神柔柔的，只像是弟弟在关心哥哥。“你也有三十多了，一点本事不会，你能干什么？去工地上扛水泥？去下面格子间里打字？我没有办法，我想来想去，你也就能做这行，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是我哥，我也不愿意委屈你，你去了还是喝酒还是跟男男女女混，还是过你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罗佳劲不知道罗衫是这么有说服力的人，在家里的时候，他沉默寡言，只是站在老头子背后弯着腰听着。

自从他离开罗家，每个人都变了，花样繁多的新面目一涌而来，让他觉得手足无措。罗衫说的对，他什么都不会，他只能听凭人生走到陌生的境地，然后找不到去向。

只要有人推他，拉他，不管是什么路他都得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