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爱或者不爱目录

第10章爱或者不爱

眼前这个人是个女人,衣着素净,头发细致的挽着,从背影都看得出温柔。谢新宇愣了一下,回头去找罗衫,罗衫站在原地没动,眯着眼睛观望这边的情形。

女人温柔的问了:“佳劲?”

罗佳劲正滚在地下,跟陈旭手脚厮缠着,轮着拳头砸他的脸。他打起架来其实不怂,他是懒得打。陈旭叫得惨,鬼哭狼嚎的,这么响的声音也没挡住那么轻的一声。罗佳劲到底还是听见了,他意犹未尽的揍了两拳,摸索着站起来。

他脸上很红,有汗水,有血渍,眼睛亮得发直。他看着她,带着一身的酒味,摇摇晃晃的走到她面前。谢新宇张口想喝止他,一时没想起来说什么。

罗佳劲一拍手,一根指头直直戳到她面前,大笑着叫了一声。“啊!”

他像是想起来她是谁,然后就倒头往下栽,谢新宇跑过去接住他,他刚落他怀里,脸上还笑着,晕晕的看着谢新宇,伸手摸了他脸一把。“是你啊。”

“佳劲。”那个女的也走过来,关切的叫他。罗佳劲扭头,冲着地毯和谢新宇的大腿,吐成喷射状。

周围有人尖叫,陈旭还要冲过来打他,那个女的还在问他,谢新宇脑子也烧起来了,放开音量大喊:“罗衫!”

肇事的除了他没别人,收拾场面的也是他,这是他的罗家,他要想整罗佳劲容易的多,也有效的多。谢新宇清洗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顶着水淋淋的头发坐在罗衫对面,瞪着他不说话。

罗佳劲醉得厉害,抬进去客房,躺床上就没动过。

两个人就坐在客房门口的小厅里,拉开架式对阵。罗衫把毛巾扔谢新宇头上,谢新宇揉了两把,低着头稳定情绪,跟他说话,越急越别想问清楚。

“她是谁?”

“安晏,罗佳劲的女朋友。以前。”

“然后。”

“然后?”

“你把她弄来是什么意思?给他看?给我看?你这事办得可真难看,你当自己导言情片呢?”谢新宇黑着脸,罗衫明智并且有行动力,他其实应该信他,但是他看不上他的人生,他从来不想跟他一样把人和事都缩减成简单的逻辑线条。

“罗佳劲爱她。以前就爱,现在她回来了,你也看到他的反应了。”

爱这个字眼让罗衫说出来,怎么那么刺耳?谢新宇噗的笑出来,想起来,订婚仪式上他也说了,罗佳劲就笑了。

罗佳劲听着外头安静下来,佣人收拾完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他一个人挺尸。然后他睁开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抹拭平整的天花板,那是混沌的一片颜色,像是有很多暗纹,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头还是晕的,对外界的反应也有点迟钝,他缓缓坐起来,试着调动自己的手脚,发软,但是能动。

这里是二楼的客房,掀开窗户有个花台,窗户下面是草坪地,晚上会浇一次水,地面很软。这是他了如指掌的地方,回想起这些不无讽刺,好在他没有自惭形秽的精力了。他积极的行动,身体兴奋着,头脑昏蒙着,只想从这里走出去。

落地的时候有点小偏差,草坪新开了一条排水道,左脚垫在水泥边,踝骨清晰的喀了一声,罗佳劲蹲在墙根,半天没能爬起来。

“你的意思,他现在跟着我,这么不三不四的事到他心爱的女人跟前现一现,能让他更难受?这也算报复他?”谢新宇自己也觉得越说越不着调,语气都拐了。

“我的意思,你别玩了,你早就玩过头了。”

“你觉得,”谢新宇措辞艰难,这话实在有点不堪。“我爱上你哥了?”

罗衫望着他,点头都不屑点。谢新宇一直相信他的判断力,但是这回太荒诞,而且是关于“爱”,这么一个跟无论他们谁都不沾边的词。谢新宇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罗佳劲听见一阵怪声从楼上传出来,喋喋不休。他吐口气,扶着墙站起来,慢慢往外走。翻了一下衣兜,刚才从谢新宇身上摸来的车钥匙还在。

这里是城外半山区,走路走不出去,有车就不一样了。他开车到门口,保安看见是谢新宇的车就放了,出了罗家大宅,整个晚上乱纷纷的事情似乎都丢在身后。

罗佳劲开始发抖,几乎握不稳方向盘,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丧失了应对的能力。他可以被动的接受与生俱来的人生,甚至可以接受这个人生被夺走,有今天没明天的活着,他惧怕的是那些生机勃勃的可能,它们任凭他选择,然后让他无所适从,把他推到绝望的境地。

已经不想要任何希望,看到她,就连回忆也没有了。

罗佳劲沉默的望着前方,眼神发黯。眼前的道路很短,丝毫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周围很静,夜色也沉默着。

“安晏父亲是家里的司机,有一次趁着人不在来大屋玩,遇到罗佳劲。当时闹得很严重,爸爸不同意,他们就出走了。”罗衫开始讲述前因后果,客观的,简单的,不像是一天天过去的生活,只是那么些字句。

谢新宇听着,想听出些蛛丝马迹来,用以证明爱或不爱。

罗佳劲漫无目的的向前,发觉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他以前最熟悉的场子。如果他始终不用脑子,也许生活会过得更轻易,如同那些恍然行经的路途,不留下记忆。

他回了神,车就没能及时刹好,一头撞到了前面车尾,卡啦啦几声响,那车尾箱也变形弹开了。

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横竖差不多宽大,气势汹汹的走到他跟前。罗佳劲坐在座位上没动,左脚从离合器上下来,刚抬了一点,刺痛猛的蹿上来,冷汗都快出来了。低头看看,脚踝肿得厉害,一路上也没觉得疼。

中年男人敲他的窗,喊着让他下车。罗佳劲还没反应,另一只手跟着敲在窗户上,中年男人身边探出来一个女人,喊他:“佳劲!佳劲哥!”倒是老相识,安娜。她眉开眼笑的看着罗佳劲,扭到另一边,开门上车,然后歪到他身上,抱着他胳膊。“刘老板,这是罗佳劲,罗家大少爷,你那车把账单寄罗家去吧。”

刘老板踢门,挥着拳头让他们滚下去,安娜把两边门都锁好,抱着罗佳劲缠绵。

“怎么了?遇上难缠的金主?”罗佳劲问她,脚不动稍微好一点,头还是晕,声音还是弱。安娜抬头看他,然后又把头埋到他胸口。“你还真是好人。”

“行了,走了。”罗佳劲看见刘老板走远,想着先下车,脚成这样,车是开不动了。

“我听人说了你的事,你这是哪个金主的车?我隔壁那个?”安娜抱着他不动,两根指头捉着他胸口的扣子。“佳劲,你要还是有钱人多好。你脾气好,大方,懂情趣,上床也不玩奇怪花样。你要还是有钱,我谁也不跟,只跟你一个。”

“不过是钱的事,她爱他的时候,他是富家少爷,她不爱他的时候,他在外头打工。女人就算不爱钱,也不会爱穷。谁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天真,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谢新宇不经意的点头,说不上罗佳劲是天真还是幼稚,不管他欺人,还是人欺他,总有那么点傻瓜意思。

罗佳劲按着安娜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我要还是有钱,我肯定不只要你一个。”安娜仰在座位上格格乱笑,推着他下车。“走,喝酒去!姐们请你!”

罗佳劲脚沾地就软,牙缝里咝咝吸气。安娜拿包拍他,扶着他胳膊往前走。“不就是让男人睡了嘛,怎么软成这样!等着,等我有钱了,把你包回来!”

“好,我等着。”罗佳劲只顾着笑,压到她肩膀上不停笑。

两个人歪歪倒倒的进去店里,顺着酒单点了一排,把桌子密密实实的摆满。两个人都是第二摊,几杯下去疯喊起来,安娜说不用给她省钱,罗佳劲说老子再怎么也管的起你,把车钥匙拍在经理手里。

“前后有两年多,认识,同居,分手。他回来家里,最早还去找过她,没找到,然后他就这样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有他自己当真,白痴一样。”

罗衫对罗佳劲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毕竟是他小时候仰头看着的人,毕竟是挂着他哥哥这一名号的人。他不希望他像一滩烂泥,摔哪糊哪,再也不起来。

他把罗佳劲卖给谢新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他费劲的找来安晏,也是怀着以毒攻毒的侥幸。

谢新宇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然后再度模糊了一些事,他急需看到罗佳劲,虽然不知道对着他能干什么。他推开门,房间也是空荡荡的。

罗佳劲酒量不错,安娜也是女中豪杰,他们对拼了半桌下去,谁也没倒。安娜媚眼如丝的看着他,深情的问他爱不爱她。罗佳劲严肃的摇头,说我不相信。

从那时起,不相信爱或不爱。

那时他躺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糙木床板,参差不平的木板硌在脊背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她就那么不见了,携裹着无数的细节和回忆,消失的一干二净。他背上有一片一片晒伤的破皮,肩上有钢筋勒出来的深深痕迹,它们是真实的。他们过去的日子存在过,他付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努力和耐心,想要维持下去。而她放弃了。

不是什么人的错,只是不能接受那些一去不返。

罗佳劲跑回去罗家,端端正正的跟罗老头子鞠躬,低头认错。有钱了他还是想找她,想要最后的可能,他疯找了整个城市,守着她家问她的去向。

她爸爸最后告诉她,她嫁人了,一个二婚的华侨,跟着移民出去了。

“白痴。”安娜戳他的头,踩他的脚。罗佳劲傻傻看着脚,木的,不疼。“你不是爱她,你是不甘心。你让人娇惯坏了,大少爷。你那颗心啊,那颗水晶玻璃心啊,宝贝着呢。”

罗佳劲伸手,按在自己胸口,这玩意要是玻璃的早碎干碎净了。所以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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