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百花街

百花街，又名无寂街。

街道两旁，各色花卉，除应季花朵，还有各种的手做花。走进街中，如春味沐清风，浸人心弦……

一刹那间，忘却时令季节，迷失花香之中，看赏四季如春……

至街尽头，似尽亦无尽。

天尽山处，长阶一百，不足登天，却可将东吾景尽收眼底……

“老伯，刚刚您说到百花街，此为何处……”

老伯弯下腰，拎起藤筐，用手指了指南面。

“那东吾的最南面，依靠着天尽山，有个集市，人来人往。集市中，有条百花街，所卖物品，不分时令，应有尽有。天尽山处，有长阶一百，可观东吾景……公子若是不知道去哪寻乐，那也许是个值得一看的地方……”

“多谢老伯……”

辞微轻轻颔首低眉示意，随后踏阶而去，留下铃声绕耳。

老伯望着远去的背影，如天尽头的素白。

“果真是个姿色不凡的人，也怪不得……有人一直记得呢……”老伯小声嘀咕着。

为了打发时间，辞微选择一路行走。偶尔，租借牛车，看看东吾的景。好在所有的人和事，都走了他们该走的路，活成了他们最美好的样子……

雀山距离天尽山不远，没几日，就到了集市。

还未过集市门栏，花香便溢出了大街小巷。虽不在节日里，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不寂寞。当真应了“无寂街”的别名……

辞微走近门前，牌匾上，写着百花街名，字体飘逸飞动，心中暗自叹息：“若不是提前知晓街名，也许就看不懂这牌匾了。这提字人，也是个有本事的吧……”

斜眼一瞥，牌边提名，只一个寂字。

“寂字……好像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个字了……”

自百年前，寂氏灭族，妖族大乱，寂之一字，不被人提起，藏在不知处，沉寂于尘世。辉煌的过去，终究成了过去。后来，人们只字不提，便什么……都没有了。如今看到，不禁多了几分惨淡……

迎着花香，街上行走，如沐春风。街道花卉，随处可见，温柔极致。一眼望尽，小道流水，红树静待。

树本无色，缠绕红绸，红牌垂挂。

红牌写愿亦写缘。相逢即是缘初定，是苦是甜皆是命中注定……

漫漫黄昏后，天色不觉渐入人定……是该寻个落脚地了。

辞微转眼，红树转角，有一客店，牌匾以胭脂为色，字体飞花游鱼，同有寂字提名，相比红树，稍显逊色，却也眼前一亮。

辞微径直走向，踏入店门。店中人烟不浓，安静无喧嚣，正和他意。

铃声阵阵，穿破些许喧闹。店中人，皆不禁抬头，瞧着声来处。辞微倒也不怪，径直走到案台，从袖中取出一块白银，置于案前。

“您是掌柜嘛……这些个银两，可否挑一处便间，安静即可……”

面前人先看向案前一人，后提神看向案头白银一块。心头一紧，急忙放下手中毛笔。

“奥，这位公子啊，我只是个记账的，这……恐怕不好擅自作主，我去叫掌柜，您先坐下，片刻就来，失陪……”

“片刻而已，无事……”辞微倒也不在意，随后择一长凳坐下。

记账管事随即迅速跑入后室……

“掌柜掌柜！您说的那位配银铃贵人真的来了，就在前堂歇着呢，您快去看看是不是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掌柜正对着一人急匆匆地说着。

掌柜身着外袍，胭脂红梅，内敛沉稳。一双异瞳，酞青曙红，与世无争。眼角眉梢，石绿纹痕，抬眼动唇，嘴角勾笑，一种意料之中的得意，浮上面容。

“你就这么确定是他嘛，逸豫。万一……他不是你盼了百年的人，也不要太失望……”

寂逸豫回首，看向自己的大哥寂世醨……

“我相信，那就是他，我能感觉到，一切刚刚好……我相信......一定相信......哪怕那个不是他，我也相信，有一日他终会出现……”

在逸豫的记忆中，每三十载，辞微便会下山过一次生辰日，赏人间烟火。说是生辰日，实则，是将他带着凡人隐居东吾的第一日作为了生辰。因为，那一日，一切从头开始。

逸豫细细想来，这已经是第四个三十载了，他努力了近百年，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能有勇气站在辞微面前。

所以，哪怕外面的人不是他期盼的，这一次也是希望......

逸豫淡淡微笑，“大哥，一切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

轻手一挥，遮去异瞳，藏蓝发带，束起前额碎发。

“管事，你先去前堂招待，我随后就到。我到时候亲自带他去客房......”

前来传话的管事，闻言，立即出后室，去往前堂。

世醨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他得偿所愿，能见到那个人。

百年间，他听着逸豫念叨，所有关于他和那个尚氏仙府弟子尚忧的过往。一瞬间，他觉得，那个顽皮固执的弟弟，变得成熟，眼里的稚嫩化为了几分不甘和坚定。

谁也不知道，那一次离家出走的他，在百年前的东吾，经历了什么蜕变......只愿，一切向好。

寂世醨立于案前，静静地，看着弟弟走出室门。

前堂里，管事正在和辞微说着话。

“在下红缘堂掌柜，有什么事同在下商议，可好......”

声音轻快，富有少年感，字字清晰。还未见人，声先入耳。管事随即直起腰，看向后室方向的卷帘。

辞微也移开目光，瞥向管事背后。

纱帘掀开一侧，一人径直走出。一身胭脂红，似天边曙光，映入人心。一支红梅，探出胭脂，含蓄内敛。面白透红，藏蓝一带，系于额间，无非锦上添花。双瞳曙红，与衣相衬，眼角印纹，万里挑一。手指戴链，连与腕间，红白相映，腊梅傲雪。

“此人，有些熟悉......是太久一个人了嘛。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有过一面之缘......”

辞微脑中拂过各种过往的画面，只是，那少的可悲的快乐，终究抵不过痛苦。支离破碎，是梦还是现实，那个记忆里的少年......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辞微晃过神，慢慢起身，“我，只是想用这块银子，选一处偏屋，安静即可，不知......”

“没问题的，跟我来”

辞微一愣，他......还没讲完，这就应了。原来凡人都这么好说话的嘛......

逸豫没有多想，因为......在他看见面前人的那一刻，他更加肯定，这就是他要见的人，尽管面遮纱，头戴笠......

起身的那一刹，银铃声起。在逸豫心中，百年没有改变的唯一，就是这一步一响。无论多少个百年，他能忘了一切，唯独忘不了这个。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也是他，时隔百年后，才寻到的声音。

过去百年之中，逸豫每日在梦里听的小心翼翼，可是就算是梦，也只敢躲在暗处，远远看着，听着。尽管如此，他依旧十分满足，带着每一个梦的希望，等待下一个夜晚。

好在一切都不晚，恰到好处，这第四个三十载，他盼到了，和梦里的他相逢。这一次，逸豫面对着他，有勇气在光明之处，和他相对而立......

“公子，跟我走吧......”

逸豫走在前，辞微跟在身后，短短的阶梯小道，走出了恍如隔世，失而复得......红梅红的灿烂，白雪白的清透，二人似腊梅映雪。

辞微也离他很近，没有一臂之距，却也觉得，理所应当，没有生疏和隔阂......

“到了，一会有茶点送来，若......公子觉得闷，可以差人来叫我陪公子叙事。”

“有劳了。”

这一偏间，似偏僻，实则是个看景的极佳之地。窗开一线，即可见红树。夜间，月挂天，透过树梢，隐隐约约，很是可人。

辞微看着眼前景，思绪万千，脑海中，那个少年的身影，频频浮现，难以静心。

终是耐不住，差人去寻那个秀气掌柜......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逸豫推开门。

这一次，辞微没有戴斗笠，也没有配面纱。干净无暇的脸颊，带着青印，映着烛光，展现在逸豫的眼前。

真的，真的，就是他......如假包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