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缘到深处似旧时

屋内，烛光摇曳，捡起黑夜。逸豫抬眼，看着面前的人，目不转睛。辞微立于窗前，白月映树，树影成于衣袍。二人相视一刻，微风卷起垂帘，带起发丝衣摆。

辞微紧张回头，背对着逸豫，下意识去找面纱......

但是，逸豫走得很快，还没等辞微拿到面纱就已经走到了案台前。

“奥，掌柜......这个印记是......”

面纱被吹落在地，辞微用手遮挡额头，生怕被掌柜看到。

“无事，反正看也看到了，不用在意太多。”

逸豫弯腰捡起被碰掉的面纱，走向逸豫，努力压制心中的喜悦。

“在我面前，不需要遮挡。这样......也很好看。”逸豫慢慢解释道。

辞微感到一丝惊讶，这是第二次有人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之前的一次，已经久记不得是何时，只记得那一次历行，遇到的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异瞳少年，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以往辞微在仙府时，因为这些印记，而备受议论。要不是有着尚府掌门人尚莫衣的护持和阿姐的照顾，只怕活到现在，也是遐想吧......

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一切都只是利用。

世间种种，皆无真心......

想到这，辞微不禁觉得，百年前尚府的自己，真是一个笑话，如今落得这个无依无靠的下场，也是意料之中吧。

“公子......在想什么呢，那么投入，是有什么闹心的事嘛......”

逸豫看着面前的人，长相大都没有变化。唯一找不到的，是眼睛里的光。

当年，与他相识的尚忧，意气风发，眼中可以装满天下柔情。以至于，让他就看一眼，便能够记住。而现在，眼里能藏住的只有暗淡，让原本花青的眼眸，更显深邃。

那一刻，逸豫知道，面前的人，过去的经历，远不止他看到的......

“敢问掌柜，这店铺，可是在百花街开了许久......”

逸豫心里想着，嘴上不说。“当然很久，就是为了你开的。”

“也没有很久，就二十几年，开在这等一位故人。”

其实逸豫早就知道，尚忧在东吾雀山，改名尚辞微隐居，但他一直不想去打扰他。他知道，尚忧需要一个人呆着，自己无需去给他徒增烦恼。

他当年和哥哥逃到人间，躲在东吾。谁想到，卿氏要踏平东吾，他本以为当年自己无缘再见到尚忧，无处可去，要死在东吾。好巧不巧，最终站出来救东吾的人居然是尚忧，也只有尚忧，他也因此活了下来，在人间立足。

所以，与其说是故人，倒不如说是意中人......

“那掌柜，现在可有等到那位故人，还是说......”

掌柜嘴角一勾笑，“自然是等到了的。”

“还有，不用再叫我掌柜了，听着怪别扭的。我有名字，寂逸豫，可以叫我阿寂。”

原来，当真是掌柜姓寂，才会用寂字提名。

辞微转头看向面前的人，一切是缘分还是巧合，能让他遇见寂姓的人。记忆里的那个寂姓少年，答应过再来寻我，如今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那，这个百花街，也是为他建的嘛......”

逸豫点点头，不说话，只是看着辞微。

“那公子，可有名姓。不知......能否告知我。”

辞微下山时，没想过会呆这么久，甚至连与人交谈的情况都没有想过。所以，没有想过什么假的名字，虽然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告诉了他。

“很好听，和辞微殿里的神仙同名啊......”

逸豫看出辞微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主动岔开话题。

“在百花街上，一座庙，用来纪念庇佑东吾的那个人。还有，百花街临近节日，公子如若感兴趣，明日，在下愿意当一次陪玩......”

逸豫看着辞微，他不确定，辞微会不会愿意。先前，准备好了一切，为了见他一面，但是这一次，他完全是心血来潮，发出的邀请。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说话；也许是这百花街，确实值得等待；又或许，是面前的这个人，让他不舍得拒绝。

辞微答应了他。

转眼，二人已经坐到了夜半，烛火也已经烧完，最后发出淡淡微光。

“刚好，烛火也烧完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差人来叫公子......”说罢，逸豫起身，将窗户合紧实后，转身离开。

辞微躺在床榻，满脑子都是那个异瞳少年的身影，夹杂着刚刚的那个阿寂。

不知不觉，烛光熄灭，进入沉睡......

逸豫走出房门，走在阶梯上。

心中早已按耐不住激动，这第四个三十载，他终于有机会陪在尚忧的身旁，哪怕只有一小会，都心满意足。

当初在东吾和尚忧第一次相遇，他被凡人欺负，没有人同情，脆弱的像一只蝼蚁。因为天生一对异瞳，一次被人捉去，险些失去双眼。

那是他的第一次私自出逃，也本应该是最后一次，带着有去无回的绝望。比起在妖界的痛苦，倒不如一死了之的快感。

但那一次，命运让他遇到了希望。有一个人，告诉他，不用抱怨，不必仇视，让自己变得强大，为自己书写命运，才会有最好的未来。

逸豫跟着自己的希望，走遍东吾，看来最美的烟火。

那一次分别，逸豫与他约定，等自己变得强大。回来陪他再看一次人间的烟火。可是，等到他在妖族强大到独当一面时，天下大乱，所以的一切都灰飞烟灭，连同自己曾经厌恶的妖界，也厮杀纷乱不断，昔日的景象不复存在。

在他本以为，与尚忧再不会相见时，缘分再一次造化弄人，让他看到了坠仙渊上的尚忧，凭一己之力，舍弃一切，护住了这一方生灵。

希望从新在逸豫的心中燃起，他找到了属于他的光......

在东吾的这些年，他也想过去找他赴约。但在这一方净土，他早就听到了世间传闻的七七八八。

每一年，逸豫都能听到了尚忧过去的事，广为流传，有的沦为笑柄，有的被人敬仰，也有的成为佳话......因此，他在人间也听了个半明白。

原来，那一日，下了封印之后，尚忧一人居于雀山，下了结界，不准任何人靠近，甘愿藏于世间。

于是，逸豫决定，偿还尚忧给他的救赎。一次意外的机会，三十载后的一日，他远远地看到了他。那一日，刚好是来到东吾的那一日。于是，他猜想着，他三十载后，应该也会下山。所以，每隔三十载，为他装扮人间，燃尽烟火，等待他的到来。因此，就算他没有来，在雀山上也能看见烟火。

逸豫走回了后室，看见自己的哥哥世醨正坐在木椅上。

世醨看到自己弟弟，眼中带有喜悦，便猜到七八分的结果。

“得偿所愿了吧，这一次，你终于敢正眼看他了，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哈哈......”

逸豫知道哥哥在打趣自己，撇过头，不去看他。

“那你早就猜到了，为何不早一点去找他呢......何必这么辛苦，为了相遇，准备百二十年......”

“在他心里，一个叫寂尘的人，已经死在了仙妖之乱的那一天。突然的出现，也许只会让他更加怀念过去，更加伤感。与其图增伤心事，倒不如以一个无形的存在，偿还他给的救赎。等到时间将尖锐的心，抹平一些，自然就是相逢之期，不可太过着急......”

世醨看着自己的弟弟，听着这一番话。要不是他也有过一面之缘，在坠仙渊见过那个叫尚忧的人，他也难以想象，什么人能让一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在仙妖之乱那一日，强大到，有勇气站出来，挡在他的前面。

那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人。无论是心胸还是气度，都让他自认不如。

为此，逸豫在东吾的各个方向，修了辞微殿，让世人都记住了他美好的样子。因为在东吾，凡人无需向神仙上贡。一片东吾，只有逸豫修的辞微殿，所以也只有他的辞微，能收到供奉。

辞微殿里，写满了辞微的故事……

逐渐，他的过往，皆成为美谈。辞微殿有人许愿，有人还愿，也有人书写祝福赠予辞微......

这样每一次，辞微下山时，无论去到哪里都能看到辞微殿。看到人们的愿望和祝福，对世间多保留一些美好记忆。

“希望，这一次，他的快乐可以赶上痛苦，哪怕片刻的忘却，也是极好的......”

逸豫缓缓道来，看向远方，嘴角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