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东吴

就这样，辞微一手拉着逸豫的衣服，一手扶着斗笠，直接走出了店门。

“辞忧，你都没吃几口，不饿嘛......”

逸豫没有在意辞微着急把他拽出来的原因，而是停在路边，问他饿不饿。辞微感觉逸豫停了脚步，于是就转过身来看着他。

“刚刚那个女子，身上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虽然已经用东西掩盖了不少，但还是有。”

逸豫听着辞微说完，顿时眼神凝重了不少。

“这样说，确实有一些，我还以为是店长在杀鸭子的味道。”

辞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面前的白纱随之翻动。

“她斗篷里的衣服上......有血，而且我能感觉到，不是一般的血，应该是......妖的血。”

逸豫眼里摸过一些震惊。他为了掩盖气息，把周身的法力都封闭了。所以，他现在和一个凡人没有什么两样，感觉不到也在情理之中。而辞微下了法印封住了穴，不影响部分的气息感应。

也许这就是妖和仙人的区别吧，妖天生就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而仙和人都没有。哪怕......辞微是一个半仙。

“所以，那个妖师是不仅仅是一个妖师，也许根本就不是妖师。”

逸豫大胆猜测，因为妖师这个职业，当年被培育出来就是为了防止妖族对人族大开杀戒用的。无论两族如何协约稳定，还是会有妖不自量力尝试，毕竟不是所有的妖都会遵守规则，和人一样，会有不该有的小心思。

所以，自古以来伤人的妖，也不在少数。因此，妖师在关键时候，能与一般的妖抗衡。他们知道妖族以强者为尊，所以，强于妖便可谋得一线生机。

但是，问题就在这，大多数妖师，都不会直接对抓到的妖直接处死。这是妖师一行里的规矩，凡事都留生机，不得害命，除非那个妖顽固不化，执意伤人。

东吾被辞微保护的很好，十分安宁，哪怕妖界混乱，也没有妖敢闯人。所以，这么多年，妖师这个职业，早就被大部分人淡忘了。

眼下，突然出现的妖师，身上沾染着妖血，还是单家的人，自然会让人多想一点。

“对，有这个可能，单家难道安静了百年，一紧按耐不住了嘛......”

辞微心里但又道。当年他护着东吾的人，所有凡人都对他感激不尽。

刚开始的几年，专门在雀山脚下修了小庙，年年往里面放着供奉的东西。大户人家送的都是白银珠宝，普通百姓就送一下些食。

辞微从来没有看过，唯有三十年下山时路过去看看。大部分吃食都留不住，被人清理掉了，只有一些钱财珠宝。他也就随手取一些下山用，剩下的也就回来的时候，一同带上了山，以备不时之需。

他虽然不知道钱财有什么多什么少的概念，只知道有总比没有好。他第一次带回来的白银，就堆了半个屋子。

说来也奇怪，刚开始的几年送着，后来连庙都拆了。

“单家的人，要小心点，别让他们发现你是妖。”

辞微心细地嘱咐，心里总觉得这单家有什么预谋。那个妖师，似乎是故意出现的。

逸豫点点头，嗯了一下。就示意辞微可以往前走了。

二人并排走着，逸豫发现辞微愁眉苦脸的，于是就问他，“还在想刚刚那个人嘛，辞忧。”

辞微想的入神，没有听到逸豫在和他讲话。

“辞忧！”

逸豫放高了一点点声调，生怕吓到他。

辞微愣了神，满眼疑惑地看向他，花青的眼眸里，幽静且神秘。

“在想什么呢，单家的事嘛......”

辞微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前面点点头。

“单家确实是个麻烦的人家。在东吾，三大家为首，财富人数还是其他什么基本都是最高。但相较单家还是略逊色一点。”

逸豫朝着辞微慢慢解释，怕自己说太快了，辞微听不见。还把头往辞微的垂纱前凑了凑，怕辞微听不清。

“那这三家，可是西侧单家，北侧吴家，南侧刘家......”

辞微凭借着百年间，在人间听到的一些风声，像逸豫确认。说话间，辞微的眼眸刚好对上凑在外面的逸豫的眼睛。

“奥......额......是的。这东侧现在是我的百花街，寂氏的百花街！”

逸豫还不忘在辞微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家财。

“那确实是，阿寂确实有钱，都自己造了一条街。”辞微也附和着，不让逸豫感到太尴尬。

这三大家，以单家为首，对单家唯命是从。说是三家并起，实则就是单家一人独大罢了。当年，所有人都在感激辞微时，只有单家的人，拿他的过去当作笑柄，四处嘲笑。剩余的两家也没有多想，只是把风声放了出去，说久也不久，他第一次下山就听到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嘲笑的声音，销声匿迹，好像突然被塞住了嘴巴，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人说过。连辞微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次下山时，没有了嘲笑声。辞微殿里也挂满了关于他的美谈。

辞微心里在默默想着过去的一百年，被单家当作笑柄的经过，也在心底感谢那个帮过他的人。

一路上，逸豫没有多问，辞微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走到了红缘堂。

半个时辰的路，他们两人硬是走了一个时辰。就这样，从天白走到天暗，从四下无灯无火走到了满街灯火星星点起。

想来，也没有出去太久啊，怎么天已经有了暗沉的意思。辞微回头看看外面的天，心里只是觉得，果然，和在意的人在一起，时间都是很快就用完了；唯有痛苦时，时间才会舍不得走太快。

店里的人还不少，已经有一些人挤人了。辞微的银铃声，也已经被盖了下去，听都听不到。

逸豫把辞微护在身前，把他送回了他昨晚住的地方。

“先休息一会，我看你刚刚都没咋吃，我一会给你做一点清汤面拿来垫一垫。”

辞微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摘了斗笠面纱，说了一声，“好。”

逸豫走后，辞微走到床榻前，拿起放在里头的那个下山时一两银子换的柿子。低头看着，就这样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喧闹声很大，但辞微的心里很平静。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被装点好了的红树，绽放不同昨日的光芒......

从白天回来之后，辞微总是心不在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这一边，逸豫回到了后堂，换了外袍，穿上做饭伙计的衣服，走到厨房给辞微做饭。

寂世醨看到弟弟着急得跑到厨房，慢慢跟了上去。

他还没走到厨房，就听到里面一通乱响。就这样，他站在外面听着，片刻之后，看着弟弟端出一碗清汤面，直奔客楼。弟弟走的着急，以至于他站在墙头边，都没有被发现。

就这样，寂世醨趁着弟弟走后，去了厨房。

果然不出所料，厨房里能乱的地方就没有整齐的。他这个弟弟，平时就懒得管这种后厨做的事，只会在前面收收钱，算算账。除了银子，其他一概都不想多管。

厨房这种地方，哪怕平时有偷米贼来，都不会拉着他弟弟带路。可是，这一次他一回来，反而没有缠着他做饭，居然自己去做饭了。

想来，还确实是少见。能让自己弟弟那个脾气，乖乖去厨房做饭的人，他开始也有些好奇了。但是，没想一会，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逸豫端着一碗清汤面，慢慢走过人群，生怕汤洒了，辞微就吃不到了。一边走，他的心里不觉也有些美滋滋的。

走了好些时候，总算安全到了二楼。

逸豫站在门口，刚准备腾出一只手，敲敲门。就听见里面的一个温柔的嗓音溢出门框，就像是一声踏雪寻梅，穿破喧闹的屏障，直冲人心。

“阿寂，你直接进来吧......”

逸豫闻声，直接推门而入。进门后，还不忘用后背推一推门。奈何这门不听话，死都不肯乖乖地关上，还勾住了自己的衣服，死死卡在门上。就这样，逸豫在门前停滞了半天。

辞微听到瓷碗碰撞的声响，以为是逸豫没有端好碗。随即起身放下手里的柿子，快步走去看，不料......却被逸豫的搞笑动作逗乐了。

噗......辞微不小心笑出了声音。这一笑，把逸豫的视线从门边直接拽到了辞微身上。

辞微走上前，准备帮逸豫把盘子端好。

“别来，辞忧......这门还没关好，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辞微看他不敢乱动，就笑着继续上前。

“不会的，你这样死死挡在门前面，刚好把我全部都遮住了。”

辞微先帮他把手里的盘子端走，放到了里面的小桌上，再折返回来。

逸豫心里也是极度郁闷，这......力气用大了，盘子端不稳，衣服还会坏；不用大力，就没法搞开。看来，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只能等着辞微来帮忙。

“早知道，刚刚就不偷懒了，直接用手关。”

逸豫嘴上不停后悔，辞微一边听着笑，一边帮他解开勾在门上的衣服。

因为逸豫的身型比较高大，而他又不让自己从侧面解，死死挡住门。辞微只能用手环住他的腰，伸到后背凭着感觉解开丝线。

辞微够不到远处的丝线，只能把逸豫抱紧一点，以便自己把手往外面放一点。逸豫手上没有了盘子，双手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是，顺手就搂住了辞微的后背，一来，防止他站不稳摔；二来，刚好可以满足一下他的私心。辞微专心扯着丝线，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搂进了怀里。

就这样，他们耗了好一会，他们也拥抱了好一会。辞微手腕上的银铃，蹭在逸豫的衣服上，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

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从后室走来的寂世醨看到，而且还看到了整个过程。虽然是站在一楼，但是那个角度，刚刚好可以看到辞微住的那间房。

寂世醨站在原地，盯着楼上看，可就是看不起逸豫抱着的那个人。

逸豫把他挡住了，而且无论怎么左右看，都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露在外面。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那个人就是弟弟的心头宝。只是，自己也有百年没有再看过，那一张倾世的面容。有些期待百年后的样子罢了。

寂世醨自知没有办法，就识趣地走到了案台低头写着账本。

“好了，衣服没破。”

辞微叹了一口气，逸豫早早地把手抽了回来。他害怕辞微会生气，就不敢当面做什么逾越的事。

“还好还好，这么好看的衣服，弄坏了太可惜了。”

辞微继续补充道。逸豫眼疾手快，用手放在后背关上了门。

“这衣服，辞忧喜欢嘛......”

辞微愣了一下，他只是随便说说，不料面前这个阿寂居然当真的了，还这么一本正经地问他。

辞微不想让他失望，就嗯了一声并点了点头。

果然，逸豫朝着他笑了笑，眼睛了藏着白天的太阳。他用着这双眼眸对着面前的那一对藏着夜晚的眸子。

一昼一夜，就是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