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败家子

木板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逸豫一身赤缇（红色），衣袍上绣着顺圣色的腊梅，位置和辞微身上的别无二致。衣袍袖口遮住手腕，赤缇中透着白链。链条从手指缠绕在手背，样子和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

虽然和平日里的红，没有太大差别，但是这绣花却是和辞微独一份的......

逸豫沉浸在窃喜中，只是一抬头就看见吴沉渊一直在看着辞微，而辞微一直在看着他。

这让人无法忍受的场景......

还没等辞微反应过来，逸豫就快步走到了自己面前，挡住自己。摆出一副能吃了吴沉渊的样子，顿时吓得吴沉渊屁股往后一抖。只能把眼神往其他地方投去，奈何这个别间不大，他们两个就已经站在最主要的位置上，自己只能用咳嗽来躲开逸豫那可怕的眼神。

“剩下的我都要了，帮我送回红缘堂吧。这个柿子饼也帮我顺路带回，千万不要弄脏了，不然我就拆了你的织坊。”

逸豫也没打算个吴沉渊多啰嗦，他知道吴沉渊的脾性。但凡不那么皮，或者喜欢的不是织造，都不至于刚开始被吴家扫地出门自立根生。走投无路，居然睡在了辞微殿，刚巧被他找到，就给他了钱财，帮他在百花街建了倾心织坊。

话说回来，二人也已经结识了二十多年了。

“知道了，我的老祖宗！活这么久了，还只会让别人干活！”吴沉渊继续打趣道。逸豫看着辞微站在边上，才忍住不把吴沉渊暴打一顿的。

辞微扭头上下打量着逸豫的一身衣服，再回头看看自己的。

“这两件衣服，好像看着哪里有点相似，是不是阿寂？”辞微也很实诚，看到啥了就直接说出了口，也没有想太多。

这一问题，把逸豫问得有些尴尬地回答：“啊......是有点。”他想过辞微会发现，但是他没有想过居然会来得这么快，他甚至连解释的话都没想好。就这样呆愣了一会，不知道说什么。

吴沉渊在一边看着寂逸豫尴尬得不知所错的样子，背过身去，偷偷躲在后面笑，还用袖子捂住了嘴，生怕笑得太大声。

“难得啊，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那个小子呆成那个样子。”吴沉渊心里暗自窃喜。

逸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把自己的小心思解释地很合理，七拐八绕地，辞微也听了迷糊。

一番说辞后，逸豫便转眼看到了在一旁快要笑抽的吴沉渊。此时，逸豫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把吴沉渊给吃了。躲在一旁的吴沉渊突然感到背后发凉，悄悄扭过一半头。

结果，刚好对上逸豫那凶神恶煞的眼神。本来，这个眼神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此时此刻，那个寂逸豫的眼睛是一双异瞳，所以看着像不止是要揍死他，更像扒了他的皮。这一眼，愣是把他吓得从头凉到脚。

“额......这样也挺好的，到时候在百花街上也更好找，不容易走丢。”辞微听了个半懂，就只能这样回答他了。

听到辞微这样说，逸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使劲点头，心想着赶紧跨过这个话题。他这个反应，估计足够那个姓吴的笑上半年了。心里想想都......

辞微看向窗外的天，外面阳光直照大地。洒在庭院里的银杏树上，透过银杏叶，在地上绘制着秋天。看来，应该一句巳时了吧。这个时间点，在人间应该是饭点。

辞微没有在多想，只是抬头问了逸豫：“阿寂，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逸豫顺着刚刚辞微眼神走过的路线，看向外头。“你不喜欢往人多点地方呆，刚刚出门早，街上人还没有那么多。但现在是日中，街上人应该不少，辞忧还想去街上嘛？”

逸豫想让辞微去沾沾人间的烟火气，试着过让自己舒服的日子。他想让辞微明白，东吾这么大，不必每日都自己一个人呆在雀山，能回想的除了脑子里的过去，还是过去。

无论过去有多少难以忘怀，有多少的难以启齿，他都应该向前看，看着前方的路，不该沉溺在过去的阴影里。

过去的已经发生，你我谁都改变不了，唯一能改变的只有未来的路，在一切没有发生时，所有的都在你自己手上，是什么归宿，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但是逸豫不想强迫别人做自己不爱的事，就像自己也不喜欢被人强迫一样......

辞微听到这话，感到十分的熟悉。在百年前的相遇，他也用同样的口气问过逸豫。现在这句话再一次被提起时，今非昔比。转眼间，那个少年已经长高了。

“辞忧，若是不愿意上街，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逸豫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话。

这第二声打破了辞微的回想，将他拉到了现实。“无事，和阿寂一起就够了。”

确实，他们两个已经分开了太久。辞微原本以为命数会让他们阴阳两隔，但每一次命运都像是在捉弄着他，都给他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有的极好，也有的坏到极致......但无论如何，他只能选择接受。

“走吧，阿寂......”这一声阿寂，发自肺腑。

吴沉渊在一旁打包衣物，没注意他们俩的对话。

“吴沉渊，我们走了，多谢你的招待啊！”逸豫大声朝着吴沉渊说道，吴沉渊转过身看着他们。

吴沉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步一影，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过去的他，也有一个自小玩大的知音一直陪着自己。但是他是个奴隶，也正是因为他是个奴隶，终是身世悬殊，不得善终。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自己对他的感情跨越不了身份的沟壑。

自此，吴沉渊发誓一生不娶妻妾，不回吴家。他的生命走到现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的就是那个他。从被赶出吴家时，他没有憎恨自己的父亲，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他带着念想，获得了自由，属于他们的自由。

所以，吴沉渊希望寂逸豫不要到头来追悔莫及。

每一次在寂逸豫和他谈及旧人时，他能听出来，寂逸豫对心里那个他已经不是单单是喜欢了，所以自己告诉他最多的就是勇敢去争取，纵使身份悬殊。妖的一生比人长千百，失去所爱这样的痛苦记一辈子，是自己不放过自己，也是自己放不下罢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寂逸豫那种人放在心里藏到现在。

寂逸豫是妖这件事，是他在结识寂逸豫后不久才知道的。但那个被他成日提在嘴边的旧人，好像比知道寂逸豫的身份还要早，似乎在一开始认识时就已经听他提起过。

今日有幸见过一面，看着还的确是让人难以忘记，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与众不同，好像藏着说不尽的秘密，寂逸豫惦记了这么久也是有道理的。换做一般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吧，更何况是被一个人藏在心里的人......

吴沉渊抬手招来仆人，眼睛直盯着楼道说道：“刚刚他们拿走的衣服，以后不要做出一样来卖了，还有案台上的那一些也一样。”

仆人点点头说道：“是。”

“还有，那一套白衣的尺码，留着和那一套红衣的装订在一起，以后肯定还有用。”吴沉渊得意地笑着，觉着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

“是，这就去办。”

逸豫带着辞微下楼，他走在前面，把他护在身后。织坊里已经人满为患，连出去都有些不利索。逸豫让辞微走在前面，自己人高马大，在他的身后护着他走，以防人群挤到他。

二人慢慢挪动，一步步走出来倾心织坊。出了门就是百花街的街头，靠着天尽山。街上络绎不绝，人确实比刚刚他们出来时多了不少。街道两边摆满了摊位，每个摊主都在为自己的东西吆喝着。

“我带你去辞微殿看看吧，看看今年都有些什么愿望寄在那里。”逸豫突然说道，望着不远处的辞微殿前的柿子树。

“好。”

两人就这样走在街上，衣服显得格外显眼，过往的路人都忍不住投来目光。逸豫反而觉得没什么，就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让辞微走在街道的内侧，自己走在外侧帮他挡着另一边的目光。

辞微其实已经习惯不少，这样的人人观望的场面，自从下山之后就没有少过，更何况摘了面纱和斗笠。想到着，辞微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面纱还放在原来的衣服里。

“那个，阿寂。我的面纱还在那件旧衣服里，要不要回去取一下。但是......”

辞微又想着，现在回去取，万一掉出来找不到了，又要给倾心织坊的掌柜添麻烦，顿时说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逸豫则毫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去，那个吴沉渊也不说自己给他添麻烦。

“不用了，到时候给你再买个好看的。”

辞微一听到要买东西就有些后怕，他真的是担心这个逸豫把自己的家底造没了。刚刚买了那么多衣服，都是上成的布料和纯手作的暗纹，应该是一件就要不少钱了，还买了那么多套不一样的。虽然自己不太清楚人间的货币用法，但也知道在人间钱财的来之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