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七十年

苏星澜回到公司安排的宿舍，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原来录节目这么辛苦，还不如以前去餐馆打杂。

苏星澜越睡越熟，浑浑噩噩，他做了一个梦。

大约在七十年前，那时的他刚刚化形，是个很可爱的小娃娃。

刚化出人形的小狐狸浑身上下连一件遮蔽物都没有，还不懂怎样用人类的方式生活，在山野间爬了大概一里地。

一位上山采药的小伙发现了脏兮兮苏星澜，以为是那户人家扔掉的孩子，于心不忍，带回了家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是唱戏的，一嘴唱腔远近闻名，不少人一掷千金也要听他唱一次戏，他也赚的盆满钵满。

苏星澜跟着戏班子一天天长大，久而久之，也学会唱戏，不过没有专业的唱的好。

苏星澜也疑惑过，这人赚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上山采药，直接去药店买不就行了吗？

直到后来，他悄悄跟着小伙出了城。

月黑风高，小伙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布包裹，朝二里地驿站赶去。

是火光！

小伙眼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跟守门的人对了一下暗号，苏星澜悄悄猫在后面，把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小伙进去后，他借着夜色，在守卫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火光摇曳着，小伙推门而入，急切道：“刘长官！您看这些够不够！”

说着，他把布包裹拆开，赫然见里面放着十几根金条。

“秦先生，您真是帮了大忙了，这些钱够部队的兄弟撑大半个月了。”

“不不不，你们帮老百姓才是辛苦，还要上战场，我做的这些比不上你们，只要你们帮老百姓打鬼子，我秦某人就是一天不歇息也要多赚些钱来支援你们。”

刘长官这时拿出一张欠条，“秦先生，这个你拿好。”

“这是什么？”

“上面有规定，不能拿百姓的一针一线，这是欠条，你拿来的每一笔钱都记好的，等将来胜利了，就拿着这个去兑现。”

小伙连忙摆手，“我不要这个，你们好好打鬼子就成，这些钱我几天就赚回来了。”

“那也是钱，你拿好了，千万不要弄丢。”

没有谁知道他撒了谎，这些金条可是他一辈子的积蓄，他只是个卖唱的，除了必要的胭脂水粉花不了多少钱。

小时候，他的父母是饿死的，所以长大后的愿望是吃一口饱饭，现在有饭吃了，那些省下来的钱他用不到，不如拿出来为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做一点微薄的贡献。

就在这时，苏星澜跑了出来。

见到苏星澜，小伙叫道：“小幺，你怎么在这。”

苏星澜那时候没有名字，因为是戏班里最小的，大家都叫他小幺。

他天真的眨眨眼，说道：“我跟着秦哥哥来的。”

“刘长官，见笑了，这是小幺，我捡来的孩子。”

谁知，刘长官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苏星澜肩膀，“这孩子厉害啊，在旁边呆了这么久，连我都没发现。”

他对着苏星澜道：“要不要来部队当侦查兵。”

“不要，我要跟着秦哥哥。”

刘长官：“哈哈哈，说着笑的，这么小个孩子活着才最重要，保家卫国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去干。”

道别了刘长官，两人走在回城的路上，苏星澜问道：“秦哥哥，为什么要给那个人这么多钱，那些钱可以买好多糖葫芦了。”

小伙笑着摸了摸小孩毛绒绒的后脑勺，“小幺，你秦哥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刚才的长官是帮老百姓打鬼子的，但鬼子这么多，如果没人帮他们也会输的。”

苏星澜摇摇头，表示不懂。

“这些你再大些就明白了。我们走快点，别让班主担心。”

“那我要吃糖葫芦！”

“好，给你买。”

“秦哥哥最好了！”

这么想来，那应该是苏星澜过得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长夜漫漫，苏星澜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继续回忆着这种遥远的记忆。

七十年，沧桑变幻，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秦柳幺只是普通人，就算是正常人类，生老病死，也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可是那场意外……

苏星澜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不要回忆那段往事，可是脑海却不听话，梦境变得似真似幻，场景也变成了戏班。

这天，苏星澜跑出去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自己吃，一串打算带会去给秦哥哥。

可当他回到戏班时，发现这已经里被鬼子团团围住，他想冲进去找秦哥哥，却被一众鬼子拦住。

两串没吃完的糖葫芦摔在地上，外面裹得糖衣连同山楂碎了一地，融化后像一团团粘稠的血浆。

里面的秦柳幺见到大喊道：“小幺！你们放开小幺！”

一旁的鬼子军官看出苏星澜对秦柳幺很重要，用一口腔调怪异的中国话，下令道：“把这个小孩抓起来！”

苏星澜的实力可以轻松打飞那些鬼子，但他不能这么干，上天尚有好生之德，这是对妖怪的约束，不能伤人，否则会引来天雷。

这时，一个狗腿子走过来，拍拍苏星澜的脸，“秦柳幺，你别不时好歹，太君请你去唱戏，那是你修来的福气！现在你弟弟在我们手上，看你还敢不来！”

“高永丰！你不配当县长！狗汉奸！”

只见戏班子的众人被团团围住，秦柳幺挡在众人面前，身上挂了几处彩，苏星澜当即就眼红了。

他向汉奸吐了一口口水。

“臭小子！你找死！”

“住手。”鬼子军官拦住高永丰。

苏星澜被带走了。

夜晚，戏班子不得不前往鬼子定好的大饭馆。

戏台上，班子演奏起熟悉的旋律，紧跟着，是秦柳幺唱起那段绝美凄凉的词。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一阕曲未罢，谁知鬼子竟然在台下架起了机枪，秦柳幺包括其他人都没有停，他们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坏了。

戏已开腔，绝不能停！

一曲结束，鬼子军官下令，机枪连续扫射，不可能存有活口，要知道，当时戏班里最小的才不到十岁，他们也下得去手。

苏星澜就在台下眼睁睁看着曾经把他当家人的人一个个死去。

他们到死都没有屈服，而苏星澜听秦柳幺唱的最后一场戏就是这场《桃花扇》。

班主每个月会买一次烧鸡，让所有人吃个够，但每次都是苏星澜吃得最多。

小红姨喜欢胭脂水粉，每次让他帮忙买回来，会奖励几颗糖。

秦哥哥是最宠他的，每次出门都会买糖葫芦，一根是他的，一根是秦哥哥的，但是，秦哥哥总会把自己那根让给自己吃。

他就骑在秦哥哥肩头上，举着两根糖葫芦，开心了一路。

现在，这些都被毁了。

高永丰看着台上的死人，问道：“太君，这是……”

“大日本皇军不会允许被人忤逆，探子早查到，这群人跟共党有密切联系。”

鬼子军官看着苏星澜，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谁知，苏星澜突然抬头，鬼子军官对上了一双冒着血光的眼睛，那瞳孔不像是人类所具有的，呈椭圆形，黝黑。

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鬼子军官连忙开枪，却发现手枪失灵了，他抢过一旁士兵的步枪，同样失灵，一连试了好几把都是这个样子。

之见，苏星澜嘴角上扬，仿佛裂到了耳朵根，他的身体也发生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狐。

“妖，妖怪啊！”

高永丰想跑，苏星澜当然不许，你踢飞一张凳子，咋在高永丰身上，对方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当场死亡。

随即，苏星澜发出一阵鸣叫，震得所有鬼子耳膜破碎了般，一场屠杀开始了……

县城的居民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天空突然开始打雷，一连好几声，都没有下雨，很是奇怪。

第二天，只见那所大饭店变成了一座废墟，当晚在饭店的鬼子们和戏班子肯定是全死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苏星澜记得当初那道天雷劈下来时他很不服气，凭什么，这些鬼子，猪狗不如，他全杀了又怎么样！

就这样，本来只用受一道天雷，苏星澜愣是多受了两道。

那种感觉很疼！

“啊！疼！”

苏星澜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已经早上了，他做了一晚上梦。

他伸手去摸后背，那道八十年前留下的伤疤依旧还在，永远提醒着他，不要忘了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