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皇帝的试探
冬日里腊月飞雪,今年的白雪飘得格外厚。
祁都白雪飘了一夜,栎陵侯府的红梅开得热烈,皑皑白雪中一点红梅绽放,显得格外炽烈。
少年在屋内挑了一件和红梅一样炽烈的红色氅衣,头一次在铜镜前上下打量自己的穿着许久,就连发冠都要左右看看有没有戴歪。
一个侍卫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的调侃一声:“少将军今天心情不错,那么隆重打扮是去见谁?”
被称作少将军的少年正是栎陵侯府的世子,也是当朝的永安将军云墨阳。
听到声音云墨阳转头瞥了一眼侍卫,并不说话,继续检查自己的佩饰和腰带,一直到哪哪也挑不出毛病来,这才肯出门。
小侍卫跟在后面,不死心继续猜测着:“还是头一次见少将军红衣高冠,少将军是不是去见温小公子?”
云墨阳高高扬起的嘴角已经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错,对于侍卫的话痨也就直接无视了过去,大步流星往府外而去。
刚到庭院中,就看到有一排的侍卫将他的小院给围了个严实,云墨阳脸色一黑。
还没等他发作,守门的侍卫就先向他抱拳行礼,客气道:“少将军恕罪,我等也是奉侯爷之命,温相谋逆,相府已经满门被抄,为了不让少将军出去惹事,老侯爷下令,今日不能让少将军出院门半步。”
“什么?”云墨阳一瞬间感觉五雷轰顶,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侍卫的话。
“谋逆?那是大罪,不可能,温相忠国护民,公正廉洁绝不可能做出谋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其中定有隐情,亦或是受人构陷!”反应过来之后,云墨阳立刻向护卫怒吼,“你们全都闪开!”
满院的护卫自然是不可能退让半步,眼看云墨阳就要硬闯出去,这时候老侯爷怒气冲冲的出现,对着云墨阳就是一顿怒斥:“你想去哪?你要去哪?去温家还是去天牢?还是去皇宫?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吗?”
“温相定是被冤枉的,我去向陛下求情,查出真相!”听到这个消息,云墨阳是一刻都无法冷静下来,而父亲的反应也让他意想不到,“父亲,你们同朝为官,你还多次赞许温相清廉,别人不相信温相,难道连你也不相信他的为人吗?”
“现在不是我相不相信他的问题,而是陛下要他死,君要臣死时,真相已经不在重要,而是谁都不能去趟这趟浑水。”老侯爷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从怀中掏出一物来,立刻让云墨阳浑身都凉透了。
“这是不是你的玉竹?你把它赠给了温容时对吗?”
“是!”云墨阳并不否认,更让老侯爷怒不可遏,狠狠呵斥:“跪下!”
云墨阳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挺直了背脊强硬道:“我将它赠予心爱之人何错之有?”
老侯爷拿着玉竹的手都在抖,然后将所有的护卫和侍从全都遣退之后,才说:“你可知,这枚玉竹就是在温容时身上搜到的,云家手握兵权,多少人想看着云家坠入深渊,如今温轶初出事,无论他是否冤枉,陛下已经下令赐死罪,就代表已是定局,你可知你的贴身玉竹在温容时身上,会给云家带来多大的灾祸?”
一席话让云墨阳浑身冰凉。
看到云墨阳已经冷静下来,老侯爷才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今日陛下单独将我留下,将此玉竹交还回来,就代表他已经怀疑到了你的头上,但是忌惮于兵权所以暂时不想动云家,若是你此时为温氏出头,那就是坐实了罪名,整个云家都会陪葬。”
说到后面,老侯爷几乎是带着恳求:“阳儿,算是为父求你了,无论温轶初是否真的想要谋逆,还是被冤枉的,陛下都已经表明了态度,树大招风,温氏倒了,如今朝中最显眼就是云家,你要是冲上去,就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动云家的机会,下一个满门抄斩的就是云家,我们赌不起,也不能去冒险,算是为父求你了,今日哪里都不要去,就当做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只是一人的荣辱,云墨阳一定会不计后果冲出这个门,可是关乎满门性命,他不敢,也不能!
可是,他不甘。
被宽大的袖袍遮住的双手紧握成拳,在老侯爷盛怒的怒斥之下,他膝盖还不曾弯曲分毫,此时却跪在地上,向自己父亲问道:“君不仁,臣子何以为忠?”
“住嘴!”老侯爷狠狠呵斥,再不制止不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但是云墨阳还是继续说:“论功,温相为大曜江山鞠躬尽瘁,造福百姓,功绩朝中有目共睹,论情,温相曾是陛下伴读,同窗辅佐之谊更是旁人无法插足,此等忠臣陛下依旧说杀就杀,他真的是值得我们辅佐臣服的明君吗?”
一番言论将老侯爷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云墨阳脸上。
左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是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被老侯爷打了巴掌,老侯爷没有手下留情,云墨阳的嘴角处留出一道血痕。
就算是被打了一巴掌,云墨阳眼中依然写着不服。
老侯爷抬着手,打了云墨阳的手还在不断发抖,连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疼,何况是云墨阳的脸。
打完之后老侯爷就后悔了,老侯爷深深无力道:“阳儿你知道你刚才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足以把整个云家都搭进去了,这里是祁都不是兆郡,天子脚下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纵然云家世代根基,也挡不住各种暗流涌动。”
“阳儿你记住,君与臣无关对错,我们臣的不只是天子,是整个大曜,为武将是以保住江山社稷,朝中纷争如何不是你我该操心的地方,君不仁是君之过,若是我们有了反心,就是臣不忠,你我身上所担着的,不只是你我的性命,也不单单是云家的性命,而是身后整个大曜,如今边境刚平,百姓刚刚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要是因为朝中的纷争,让草原狼部有机可乘再起兵争,受苦受难的是千万百姓,这个罪过,我们谁也担不起。”
年迈的老侯爷激动之下,双手扶着云墨阳的肩膀,云墨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老侯爷双手的颤抖。
那么多年以来,云墨阳还是第一次看到老侯爷露出如此无力的一面。
曾经在边境,狼部大军压境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老侯爷依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
此时,云墨阳无从反驳,也无力反驳,不得不从……
这边老侯爷刚将云墨阳给劝住,宫中立刻就传来了消息,将云墨阳进宫,并且是立刻就进宫。
一时间整个栎陵侯府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一般,全都默默看向了云墨阳。
老侯爷心知该来的终究是躲不了,拉住云墨阳恳求似的小声道:“阳儿,记住为父的话,千万!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云墨阳将玉竹从老侯爷手中拿了回来,小心收入怀中。
他从来不觉得从侯府到皇宫的路途是如此的难熬,一路上,他的脑海中全是老侯爷的话。
还有他没有对那个人吐露的心声。
明明昨天将玉竹送出去的时候,他想着今日见面,他就可以对说出对那个人所有的心意了。
可是怎么就过了一夜,也就一夜,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陛下召了云墨阳入宫,不是为了问责,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很平静的问其今日告假不上朝,是否是身子不适。
云墨阳规规矩矩的应着,没看出有半点不适来,显然陛下也只是故意这么一问罢了。
陛下坐在龙椅之上,脸上笑得亲切,但是眼中却满是探究的看着云墨阳,语气试探的问着:“昨夜温氏被抄,永安将军可收到了消息?”
云墨阳一听就知道是陛下在试探,心中记得老侯爷的叮嘱,镇定的应着:“今日父亲归家时说了一嘴。”
他只是应了一声,一句也不多说同样也不知道陛下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见陛下两指敲着桌面,目光不断在云墨阳身上打量,片刻后似笑非笑道:“令尊可否跟将军提起过,在温家小公子的身上,搜到了你的贴身玉竹,将军可知道,这事可以小得看不到,也可以,大到无法平息。”
陛下这可算是非常明确的敲打了,云墨阳心中才不准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却已经能够感觉到,他非常的在意此事,毕竟云家手握兵权,而温氏乃是文官之首,若是二者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云墨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侯爷会如此的紧张,贴身的玉竹代表着何等亲密的关系,陛下怎能不担心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也难怪陛下要两次三番的试探。
一来是陛下真的已经怀疑了云家,二来则是因为云家手握兵权,老侯爷又和陛下曾是过命的交情,所以才不想动云家,但是也要确定云墨阳和温容时究竟是什么关系。
玉竹此时还在云墨阳的怀中,可是此时他已经完全知道了陛下的顾虑,只能装作平静道:“玉竹不过是当时在醉仙居,双陆作赌输给了温小公子,他看上了臣的玉竹,愿赌服输,玉竹便是温小公子的了。”
无论陛下信或不信这都是一个非常无可挑剔的答案,可是看着陛下的神色,似乎还是不放心。
陛下疑心之重也让云墨阳心惊,他恭敬的倾身行礼,做出恭顺的姿态继续道:“臣当温容时是至交好友,却不曾想道温氏狼子野心,玉竹一事父亲已然将臣狠狠教训一顿,臣识人不明,愿领陛下责罚。”
一番举动让陛下很是受用,他虚抬手,示意云墨阳起身,缓缓道:“爱卿精于兵法,在祁都时日不多,不通人心谋算也是情理之中,幸于为酿成大祸,齐罪可恕。”
当陛下的语气缓和下来,大殿中的氛围也就随着缓和了许多,宦官紧攥的满是冷汗的手也终于缓缓放松了一些。
陛下语气虽然缓和了一些,但是眼神依旧冷淡,他还是不放心。
陛下也不知道脑子里转了多少个弯,随后勾起嘴角看似笑得温和,实际上眼中全是冷漠,对云墨阳道:“永安将军也是经历过杀伐的人,应该看惯了生死,今日今日都进宫了,不如就帮朕做一件事。”
陛下的话就是圣旨,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说的是让其商量的话,实际上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云墨阳恭敬的应着:“请陛下吩咐!”
“朕已经下旨今日午时将温氏满门斩首示众,就有劳永安将军监刑了。”陛下说得客气,但是云墨阳怎么不知道,这就是陛下对他的又一重试探。
果然陛下越客气,就越是没什么好事,云墨阳心中一凉,却不能半点表现出来,脸上还是那么平平淡淡的样子。
当众斩首……
那个人看起来没脸没皮,看起来浪荡不着边际,实际上内心高傲得不行,要是让他再众人面前当众被斩首,他连死都不会安宁的。
云墨阳咬咬牙,还是向陛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的向陛下道:“陛下,当众处决只怕不妥。”
陛下还以为云墨阳要向温氏求情,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哦?永安将军想要如何?”
虽是问话,但是陛下的手指已经在有节奏的敲着桌面,一声一声都是危险的信号,这时候,只要云墨阳说出任何有违他心意的话,那么下一个温氏就是他们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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