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红尘客梦

“遥望见城南苍翠山色好，把红尘客梦全消。”

戚黎平与李如下车的时候，府里的一个管事急忙迎了上来，附在戚黎耳边说了几句话，就严肃的站在一边。

“那两人如今在哪处？”戚黎平边走边问。

李如和管事随了上去，管事道:“那二位来了有一刻钟，府里都知道公子的规矩，没有把人引进您的院子，只在沁园湖上的临沅阁暂做会客用。”

上京这座宅抵，不过是闲置的一处小院，专供来上京的戚家嫡系休憩用。因此是比不上大宅院的，除了住及膳食所用的房舍，是未曾安排有会客厅的。

戚黎平的书房倒是可以做会客用，但戚公子的私人领域是有很强占有欲的，除了李如随身伺候，一般人难进一二，连他的母亲也要他同意了才能进。

“谁来了？”李如见他们说话，问道。

“和敬王。”戚黎平停下来，沉声回了一句。

沁园湖是这座戚宅最大的湖，湖边保持了野生湖该有的芦苇丛，湖面上尚还能看见凋零了的莲叶，夕阳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泛着红霞，微风徐徐吹皱了水面像一个笑着的少女。

湖心亭上的二层，便是临沅阁。一枝独秀的立在那里，远远瞧来似在水天相接处。

当年这座湖上还没有临沅阁，尚年少的戚黎平跟着祖父上京访友，见着这空旷的湖面，不由向自己的祖父提议:“这湖水如此美丽，风景甚是好。若加一个湖心亭用来看水听风，上再加一层阁楼煮茶焚香，不知道会不会更令人心旷神怡。”

戚老爷子一拍手，觉得此提议甚好，遂就叫人加了个亭台与楼阁。又问楼该叫什么名字？

小戚黎平摇头晃脑的思考，脱口道:“不知道临沅阁可不可以？”

戚老爷子自然满口答应，自家聪明的小孙说什么都是最好的。

此时，临沅阁上，回廊处站着一个身着白锦长袍，上绣着仙鹤图案，一头青丝随意用青色的绸缎拢着，风吹衣袍乍响。

里间透过大开的卷连门可见，一个穿着四爪蟒袍的人坐在香案边上，拿着旁边小书架上的一卷书在读着，却是和敬王无疑。

“你等的到底是何人？还寻着我来作什么？”白衣人未转身，他依旧看着粼粼的水面，感受着风，语气随意。

和敬王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此人名字你在宫中不太出来定不曾听过，但戚家你肯定是知道的。此人，便是戚家三代中的嫡长，也是名声在外。”

白衣人听到那句在宫中的话，不由得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许:“哦？戚家。如此倒是可以见见。”

“来了。”和敬王听到下面传来的响动，放下手中的书，翻了翻香炉里的香。

湖心亭上临沅阁的楼梯口站着两个人，戚黎平脚步顿了顿，招呼李如两声，让他先上前，才随上。

却见李如与其中一个青衣小斯在争论，另一个黑色紧衣劲服打扮的侍卫抱着剑站在一旁。

“若知道是你们家，我主子还不想来了呢。”小斯被李如吓退了一步，却还是喝道。

“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最好你们现在就走人。”李如皱眉气声道，这小斯不正是今日在场外碰上的，唤小金子的那位。既然如此，那他家主子必然就是那个人了，李如一点都不想七哥儿与那人接触。

“如哥儿，”戚黎平靠近，自然是看清了那人模样，内心毫无波澜，只眼角跳了跳。

“如哥儿，不得无礼。”戚黎平复打量了那黑衣侍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道:“来者是客，如哥儿，你带着二位去……”

“不用了，属下需要离王爷最近。”侍卫将刀一翻背在身后，冷声道:“属下蜀昀，和敬王殿下贴身侍卫，多谢戚公子好意。”

“我也不要，我们主子还在楼上呢。”小金子接着道。

李如朝戚黎平摆摆手，表示情况是这样。

“既然如此，二位自便，有什么事吩咐如哥儿就是。”戚黎平也不甚在意，自上楼去了。

戚家家规第八十一条，在外保持礼貌，不必对人太过刻意，不需奉承。

临沅阁里，戚黎平一进来就见到和敬王在挑弄香炉，外边回廊上站着一个白衣人。

“和敬王殿下，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戚黎平出声道。

一听见声音，白衣人就转身，看着里面。

和敬王笑着，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让位与他坐，才道:“冒昧前来，一则知道戚公子秋试归来，特来相贺。二则……”

他看了看正走过来的白衣身影，道:“二则听闻这人今日与你相撞，特带他来与你赔不是。哦，来为你介绍一番，此乃西云国在我大庆作客的大皇子，亦是我的好友，陈寰。”

陈欢？！

戚黎平心猛然加快，抬头看去，果然是那个人的样貌。

“冲撞之事，改日送礼道歉。本殿陈寰，寰世的寰。”陈寰的声音很平淡，眼中却也闪过一丝惊诧，暗道，这戚家戚黎平果然是不俗。

陈寰。

原来是陈寰啊。

是了，大庆统一南北，周边附属之国有一个叫西云的，他们的大皇子已经在大庆为质10年之久。

“戚黎平见过陈皇子。”戚黎平掩下之前的浮躁，平静道。

陈寰摆摆手，随意的坐下，翻看起了和敬王之前看的书，是一本山水注，上边还有戚黎平的批注，见解不凡，果然是不俗，难怪和敬王要拉拢。

三人又寒暄了不久，天愈发晚，和敬王与陈寰告了辞，戚黎平没有挽留。

走的时候，和敬王给了他一张请帖，乃是大庆五皇子庆阳王出宫建府三周年庆，宴会当日来的，基本都是各方青年才俊或是达官显贵的儿女之流，说白了就是一个交际会。

看来，他只能再推迟一天回丰阳了。

戚黎平又捏着智深大师给的玉坠子，眼神有些深邃。

天边已经见不到任何残霞，唯有一丝鱼白还挂着，映出几只归雁的影子。

“老二，你昨晚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我们喝多听岔了？”

宿醉醒来，陈欢尚未清醒。同寝的其他三人却纷纷围坐在他床上，大半的瞌睡都醒了。

开口说话的，是梁木非。

“嗯，我也想问。”沈烨双手抱胸，皱眉道。

“快点说，说完我们可以直接去吃午饭了。”余鱼打着哈欠，两眼泛着光。

“是真的。自大一开始，我就会断断续续梦见一个古代人的人生。”陈欢道。

“靠，这都要四年了，你现在才说。”三个人异口同声。

“以前虽然会梦见，但一般一年也就四五次，醒来后还不大记得。最近开始，却几乎每天都会梦到，而且看得很清晰，醒来后记得也很清晰。”

所以，以前不说，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现在说……其实是我喝多了才说的……

只是梦而已，陈欢一直都没想过，要告诉谁。

四人互相瞪着眼，愣是没人说话。

其他三人是真愣了，陈欢这事也是有点玄幻。

陈欢是因为，昨晚他梦到了戚黎平。梦到他见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古代人，叫陈寰。

陈欢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戚黎平把他与陈寰搞混乱了，他会生气。

气什么他也不知道。

还有那个出场了两次的和敬王，绝对不会是好人。而陈寰又是他的好友……

四人都被一道上课铃声给惊醒过来，该刷牙洗脸的刷牙洗脸，该干嘛干嘛。

“哎，窝嗦脑大脑额，里门四不四有壳……”余鱼突然转头对着梁木非和陈欢，边说边吐泡沫。

“哎玛，体育课！”陈欢与梁木非互看一眼，顿时惨叫，然后就是一通噼里啪啦乱响。

“报告！”陈欢一通跑，上课已经是十分钟了。

操场上，自己班上早就开始集体跑步。体育老师姓李，人称李逵。并不是说他高大威猛，而是他与李逵的绰号黑旋风很像，又黑又疯。

李逵黑着脸看着陈欢，吼一声:“20圈，不然直接去重修。”

陈欢苦丧着脸，转战跑道。

大四了重修可不好，再说他还是个学霸君，不能掉马甲。

“老二，你几圈？”梁木非跑上来，和陈欢道。

他俩虽然是同一时间上体育课，当然班级是不一样的。

“20。”陈欢翻翻白眼，瞅着这艳阳高照的天，跑下来不得晕过去。陈欢抹了抹额头的汗，才开始他就已经不太行了，再仔细摸摸额头，烫得不太正常，估计是昨晚喝了酒又吹了冷风的缘故。

“他吖的，这李老黑也太黑了吧。”梁木非低语，道:“你能受得住么？我瞧你脸色不太好。我可以去医务室给你打个假条，咱有熟人。”

“……”

陈欢没有接受他的提议，不是为李老黑的那句话，而是他从未放弃过自己能做到的事。

阳光越来越烈，秋老虎也不是个纸老虎，隔着这么远都能让人感受到紫外线的灼热。

在跑到十圈的时候，不知道是汗蒙了双眼，还是头晕得厉害，陈欢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

他感觉左边裤兜里温度比空气中的温度跟高，迷糊间伸手去捞，是那天晚上那个奇怪的算命先生给他的那个玉坠子在发热。

陈欢最后的感觉停留在玉坠子上的滚热，以及梁木非的一句“老二”和周围的人传来的惊叫。

是的，他晕过去了。

陈欢醒来在一阵黑暗中，不远处有一个亮光点，他一直朝着那个方向跑。

到了亮光处，陈欢反而心有些跳动，他慢慢的走进了光里。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是一个白衣黑发的背影，衣服很长，头发也很长。

“你，是谁？”陈欢疑惑道，按理他晕倒后醒来该是在医院，再不济也会是在医务室才对。

那背影转身，二人相视而对，却都怔愣住了，齐齐诧异叫道:“陈欢（戚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