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梦华胥

有个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命运的齿轮，不管你在哪，一旦转动，容不得你有任何拒绝。

京城楼外酒馆有个总来吃酒的，每次都点同一壶酒，同样的茴香豆，在同样一个位置，吃酒听书。

时至秋试，上京城学子多如牦牛，但凡宽阔点儿的地，都能给书生们举办个诗会。

楼外酒馆大堂，几个儒衣书生正在斗诗。斗诗，即由一人出题，各人附上令一首，分个输赢。

“就以蜃楼为题，各位以为如何？”

“蜃楼……虚中有实，甚好。”

“我先来，请听拙见，”一人合扇敲了敲，略一思索正要说道，抬头间，见到一人正从楼梯而下，不由呆了，惊声道:“七郎……”

只见那人，一双银玉长靴，上着一袭白衣外罩青衫，腰缀羊脂玉，青丝垂直而下未及弱冠，天生桃花眼，眼角一颗泪痣，浅淡的笑挂在脸上，端得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正是听书而归的七郎，是一个上京赶考的儒生。

七郎乃出生于丰阳书香世家戚家，戚老爷子可是做过今上的太傅，且戚老爷子桃李满天下，戚家弟子名人辈出，就说七郎此人——

七郎大名戚黎平，戚家行七，不到弱冠，才名远扬，但他还有一名也是绝冠天下，长相世无双。虽然他本家不在上京，但在京城也是无人不识，谁见了都唤一声七郎。

戚黎平上京赶考来时尚早，拿着祖父的举荐信入了国子监。可是第二天他就闲不住，出门寻了个听书的地方。

戚黎平在家平时家教甚严，读书写字不在话下，然他却有个小爱好，喜欢听人说书。这一来二去，酒楼里的人倒是都和他成了点头之交。

成了酒馆的常客，说书人总看见他。

这天，他照样吃酒听过书后离开，却见三两个儒生叫住了他。

戚家家规第三十七条，出门在外，不得行任何辱没家风之事。

如此，他便是不能直接离去了。不有笑着应了，那几个儒生前日里在国子监曾见过一个，似乎是许祭酒的侄儿许连尹。

“七郎既然在此，不如附上一首，也好大家一起领教一番。”许连尹就是开口叫了戚黎平的那位，却见他红着耳尖行了个拱手礼。

“领教不敢当。”戚黎平开口，让人如沐浴在温润的春风。

“我们初前说了的，以蜃楼为题。”

“蜃楼……”戚黎平边走向他们那边，边开口道:“献丑了，请听——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妙……”

“好啊……”

几人交头接耳间，戚黎平告了辞。他经常在外遇见此种事，倒是习惯了。

走在上京街头，有人吆喝，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戚黎平觉得这都不关他的事，因为他昨日又梦见了那人，一个穿着暴露的……男人。

红尘倦怠，人来人往，佛不渡芸芸，芸芸何从。

他觉得，他该去找城东的先生算个命，或者去寺里求个签，说不定能解惑。前头一辆马车碾过，整条街乱了。

“公子——”

“混帐，如何看的路，还不带着回府请大夫。”

上京街上，一辆普通的由两匹马架着的车，直冲戚黎平，耳边只回荡着一道低沉的呵斥声以及人群惊吓低呼声，戚黎平感觉到额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过，经过嘴角时不由抿了抿，有点咸有点腥味，心里低叹，怕是伤得不轻，如此下次还是让李如跟着自己出门的好。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戚黎平纵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过是个凡人，不比武林人，没有学过拳脚功夫，顶多练过八段锦强身，况且读书人大都不喜舞刀弄枪，那是莽夫所为，有辱斯文。就算学过骑射，这突如其来的马车还是降不住的。

若戚黎平还醒着，或者周围有眼见的人，定会认得那普通车马的檐边上，有一个反过来的似小弓箭模样的标志，乃是和敬王府的标徽。

说书人和扇敲了敲茶几，抿了凉透的茶，叹声四起。

又是，一出游园惊梦，海市是空或否，不过是愁自古无人过情关，何以见得逍遥游?

“小心——”

陈欢惊叫着从床上坐起，对铺一个枕头飞过来，伴随着一道吼声:“老二，你大清早的叫魂啊！”

陈欢拾起枕头又扔了过去，怪叫着道:“睡你的觉。”

打开手机看了看，早上六点，确实是大清早。

陈欢下了床，进了洗漱间，捧起一掬冷水浇在自己的脸上。镜子里是一张洋溢着青春的脸，用余鱼的话说，陈欢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

陈欢捏了捏脸颊，冰冷的清水让他醒了过来。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又做了关于那个人的梦，自他上大学开始，就一直梦见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梦里别人唤他七郎。以前倒是断断续续，最近却越发频繁了。

闭上眼睛，心跳有些快，眼前全是七郎绝世无双的模样，似乎梦里最后一幕，是一辆马车就要撞上七郎，而七郎回头的那一眼，就像在看他一样，双眼发亮，疑惑和惊讶并发，直直的落进陈欢眼里心头，挥之不去。

陈欢是一个无神论的普通的刚升大四的学生，虽然被冠上文学系系草之名，但他依旧觉得没什么，每天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连续梦着同一个人，真实到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活在七

郎的身边，这种怪异的事，似乎要打破他的三观一样。

陈欢摇摇头，觉得有点迷糊。

“猪，快起床，今天开学典礼。”

陈欢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小的扩音器，站在315宿舍中央直吼。

“靠……”

“老二你怕是吃药了？”

“开学典礼在九点，现在才几点？”

315混合寝，是陈欢所在的宿舍号，按他们大一进宿舍的前后排了名。

老大梁木非人称体育全能手，身高一米九，是体育系的高材生。

老二陈欢文学系长腿学霸系草，深受b大各学姐们的喜爱。

老三沈烨高调富二代，经管有名的交际能手。

老四余鱼b大八卦王，横跨计算机新闻两大系。

四个人，都是b大数得上号的风云人物。

只见四人慢悠悠的打着领带穿着鞋，陈欢痞气的扯着衣服，道:“你说不过是个开学典礼，怎么就要咱们穿这么正，又不是交际晚宴，这穿着真是有点不舒服。”

“老二，你说话的样子真该录下来给你的迷妹看看，啧，说好的温润如玉佳公子，结果也是个流子模样。”

余鱼话落，瞬间得到了沈烨及梁木非的赞同，看得陈欢直想动手。

在外，陈欢自然要注重仪态，好歹咱是系草不是。

“哎哎别闹，待会儿衣服皱巴了，陈老二你可是要上台代表年级发言的人呐。”梁木非长得人高马大，横在中间挡着胡闹的二人，沈烨在一边抹着头发一边吭哧的笑。

余鱼趁着这会儿，笑着向陈欢比了个中指，气得陈欢咬牙，又无可奈何。

“余老四!!”

整个315都回荡着陈欢的怒吼，就连隔壁都要波及。

b大的礼堂像所有大学一样，大而朴素。此时人早已经开始散场，所谓开学典礼，不过是领导讲话，学生代表讲话，表彰优秀学生，然后由校主任总结，散会。

315的四人毕竟不住同一个系，坐着的位置相隔甚远。陈欢站在门边上，远远看去，九月的阳光金黄，逆光而站的人，像个天使，更何况这个天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周围的新生已经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暗暗低语这个学长是刚刚上台发言的很帅的学长呢。

年长的学姐这时候大展身手，优雅的上前同陈天使寒暄，逗陈天使露出微笑。学姐转身器宇轩昂的告诉新来的学弟学妹，陈天使不是你们能肖想的。

这个时候陈天使就挂着招牌的笑容，和蔼的说道:“大家都是同学。”

肩膀被人揽住，转头见是老大梁木非，陈欢歉意的向迷妹们说再见，转身和梁木非走了，边走边问:“余老四和沈老三呢？”

“喏，那儿呢。”梁木非头朝一个方向点了点，眼翻了翻，明显很不耻他们的行为。

只见以沈烨和余鱼为首，四周簇拥着许多年轻亮丽的面孔，有说有笑。

陈欢抚额，叹息一声这两货。

“就靠你解救他们了。”梁木非轻笑着，意思不言而喻。

陈欢无奈信步走过去，却又遭到梁木非的拉扯，他疑惑的看向他，只见梁木非脸色严肃了几分，示意他看向右侧的树荫下。

那是一个五官精致的男孩，看起来很是稚嫩，比陈欢略矮些，脸色有些泛红，大概是热的，染着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耸拉着头像一条可怜的小猫。小猫眼睛放直，只看着陈欢，似乎想上前，又有些犹豫。

陈欢脸色沉了下来，走过去拉着小猫的手往树那头走。

余鱼和沈烨看见了，也不继续和女孩子们玩闹，走至梁木非那边，眼神询问的看向他。

“覃谈来了。”梁木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