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云梦闲情

一个人怦然心动，另一个人也是如此。

行冠礼这一天。

戚黎平一大早就被李如叫醒，他的母亲也从丰阳赶了过来，替他梳头，打理衣物等。

据李如描述，今日的场面忒过壮大，戚老爷子的盛名在外，来的人多是有学识之人。又因为戚黎平前日里中了探花，遂朝廷上下想结交戚家的人也寻了由头来了，新科状元毕芸生及榜眼周瑾丞也是来了的，又还在禁足的庆阳郡及其他几个还养着伤的皇子各派人送了礼来，和敬王与陈皇子亲自来了观礼。

戚黎平任由李如叨唠，眼角微弯，手抚着腰间的玉坠，笑了笑。

他昨晚上，梦里，看见陈欢在纸上写的了。

举行加冠礼仪式是非常讲究和慎的。

行加冠礼，首先要挑选吉日，选定加冠的来宾并准备祭祀天地、祖先的供品，因为戚黎平没有在丰阳行冠礼，所以由父兄引领进祖堂祭告天地、祖先这一步却是省了。

“我们小七也长大了。”戚母围着戚黎平看了又看，笑叹着。

“母亲，我要去了。”戚黎平最后拥抱自己的母亲，去了大厅。

在大庆，男子行冠礼，女眷不得在场。

今日来的人里边，有右相，是戚老爷子请来为戚黎平作宾的。宾，即冠礼进行时，由宾为加冠者依次加冠三次，即依次戴上三顶帽子。

首先加用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表示有参政的资格，能担负责任。

接着再加用白鹿皮做的皮弁，表示要保卫社稷疆土。

最后加上红中带黑的素冠，是一种通行的礼帽，表示可参加祭祀大典。

经过右相的一番唱词，戚黎平加了三次冠。

三次加冠完成后，由右相和戚老爷子一起，赐字。

余墨，是戚黎平的字。

戚余墨，希望他胸留一墨，勿骄勿躁勿忘出身。

赐字结束，就是同辈间的祝福了。

与自家哥哥话完，戚黎平就走向了年轻一辈的席间。

先迎上来的倒是许连尹。

“本来我今日是不能来的，我央着我叔带我来的。”许连尹喝了点酒，脸颊有些红，大庆男子冠礼，未及弱冠者不能出席。

“我想着好歹也亲自祝一祝你，”许连尹举杯，饮尽，道:“我明年及冠，余墨兄可要来啊。”

戚黎平也饮了一杯，笑着揉了揉这个矮自己半个头的人的头发，道:“你不请我，我也是要去的。”

戚黎平把许连尹当了弟弟，戚家自他以下，只得一个弟弟，还小小年纪因为身体原因养在了寺里，一年才见那么一回。

许连尹与他那弟弟有些相似，娇气又没有娇气病，虽活泼又不纨绔，同样也喜欢舞文弄墨。

戚黎平又问了几句许连尹别的，这才走了与其他人寒暄去了。

“戚兄。”

戚黎平正自走着，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转眼看去，却是周瑾丞几个。

“周兄，毕兄，杨兄，李兄。”戚黎平依次见礼，到李茗那时，李茗却是回了句七师叔。

几人皆笑，倒都是打趣，谁让李茗是戚大哥的学生。

“以后见面，你就唤我的字好了，叫我伯安，我也唤你余墨。”周瑾丞笑着，又敬了杯酒水。

“哈哈，我叫书元，以后同朝为官，余墨兄多多关照。”杨訾羽也上前，敬了杯酒。

“余墨可叫我相如，多多关照。”不等戚黎平回话，毕芸生一杯酒又凑了上来。

“互相关照，我们都是新人。”戚黎平回了话，看向李茗，无奈道:“李兄这杯酒，我怕是吃不了的。”

“七师叔这话不太好，李茗不敢当一句李兄，但这酒，”李茗笑着给他斟满，道:“这酒还是要喝的。只是下次，七师叔也唤我的字，字楚岑。”

…………

又是一阵繁忙的敬酒喝酒，戚黎平早就觉得脚步有些虚，见场散得差不多，也打算遁了。

遁了，去见他。

却不想，刚踏出庭院，就碰上陈寰。

“陈皇子，”戚黎平压下要打的酒嗝，眼神有点茫然，看了陈寰许久才道:“你是陈皇子，陈寰。”

不是陈欢。

陈寰看着他有些晕乎的模样，有些想笑，却不见他脸红，耳尖尖倒是喝得红了。

“我自然是陈寰。”陈寰笑了笑，逗弄道:“你这模样，真好看。若你想叫我的字，也不是不可以的。”

“哦。”戚黎平木木的回道。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陈欢，甩甩头，看清是陈寰，皱了皱眉。

“除非，你——”陈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戚黎平一把抓住。

“陈欢，”戚黎平笑，头越发有些沉，看着面前的人，迷糊着道:“你，你来了啊。我带你，去看看我给你画的像。”

陈寰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下面看到的东西，可能不是他想看的。

戚黎平的书房门从里被人推开，李如正要上前，却见是陈寰，怔愣了会儿。

“你的主子喝醉了，在屋里头睡着，我就不打扰了。”

李如莫名其妙的看着走路有些恍惚的陈皇子，有些不解，又有些疑惑他怎么来书房的。

哎，铁定是七哥儿，不，现在是七爷了。

肯定是七爷，自己喝醉了带来的。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

还说自己不喜欢呢，连书房都带着来了。

李如心里叹气，颇有点旧不如新的感觉。

小金子寻到自己家主子时，主子正在湖心亭里，看着月亮发呆。

“主子，晚了宫门该关了。”小金子提醒自家主子，该回去了。

陈寰回神，招呼了小金子，走了。

书房里边那幅画上的人，是叫陈欢，不是陈寰。

陈寰有些苦笑，自己为何要去思考这些呢？

西云国才是他该想的啊。

眯眯糊糊间，戚黎平感觉到一片强光刺眼，抬手挡了挡，再睁开眼时，却来到了一个和大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或者说，就是他梦里见到的，陈欢所在的世界。

混凝土筑起的高楼大厦，来来往往的铁皮车，穿着暴露的男女，人人手上拿着的铁砖头低着头走路，互不交流互不相看，只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铁砖。

戚黎平有些疑惑，摇了摇头，这些场景还在。他有些怔然的转身，蓦然看见了自己。

透过落地的很大一块透明的琉璃可以看到，他此刻也穿着一条露出脚踝的太过合身的裤子，上着着一件衬衣，敞开三粒扣子，露出一片胸膛，袖子半挽，头发长堪堪到耳处。

戚黎平瞪目结舌，正想掐掐自己，看看是不是做梦，一只修长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七郎，你发什么愣呢？”

只见那人赫然是陈欢。戚黎平才发觉，这里怕是陈欢的世界，难怪自己会觉得眼熟。

陈欢笑着，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戚黎平恍惚，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一个铁皮箱子。

再一个回神，居然出现在了一个缩小版的类似方凌幻境的地方。

花海有蝴蝶徜徉，瀑布流至潭水里，小草屋若隐若现立在那儿。

“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陈欢捏着他的手心，笑着道:“这个可是我根据方凌幻境造出来的，你喜欢吗？”

戚黎平茫然的点头，却见陈欢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他的呼吸与他的相缠绵，心不由一颤。

陈欢低哑着声音，贴在他耳朵上，让他有些痒，听他细语道:“七郎，喜欢我吗？喜欢我亲你么？”

戚黎平一个颤动，猛的推了他一下，自己后退一步，却踩了空。

“七爷，醒了？可是要吃点醒酒汤？”李如见戚黎平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忙吩咐人打了盆热水来，并让人去厨房端了醒酒汤，拿着递给他，道:“快到午膳了，七爷先将就着。”

戚黎平喝了醒酒汤，自己洗了把脸，捏了捏尚有些红的耳垂，懊恼自己竟作了这般一个梦。

难道——

想到这，又赶紧摇了摇头。

“昨晚上，我醉了，没有什么事发生吧。”戚黎平边穿衣服，边问道。

“没有，宴会宾主尽欢。”李如道。

他本来想说，陈皇子来了书房，但想着这应该也不算事，就闭口不说了。

“七爷，今日第一次束发，想要哪个颜色的发冠？”李如挑挑捡捡，样式太过繁多，暗叹自家夫人准备的也有点忒多了。

突然翻到一个紫木盒子，一拍大腿，叫道:“七爷，这是今日早上陈皇子派人送来的东西，说是昨晚上你落在他那的。”

“什么东西？”戚黎平随便抽了个简单的玉冠，疑惑道。

他能有什么东西落在他那。

又感到腰间空空的，站了起来就抢过了李如手里的木盒子，哗啦一声，玉冠掉落，碎了一地。

“哎哟哟——”李如一脸心痛的看着满地的碎片，他是一个爱财的人，这满地的碎玉简直让他心如刀绞。

戚黎平未理会，打开盒子，一看，果然是那件玉坠子。

恍惚想起昨晚上的事时，神色有些古怪。

“糟了——”

他忘了与陈欢的约定了，真是喝酒太过误事啊。他叹息。

一拍额头，不知道心有多糟。

也不知道陈欢，会怎么想。如果他怪他不守约怎么办？还有陈寰哪那，又要怎么去解释那画上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