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恍然如梦
那一刹,如梦庄周,但我知道你是谁。
“如哥儿,让人把洗漱,衣物都送到临沅阁来。”
“哎。”
昨日因为玉坠一事,戚黎平是直接在临沅阁睡了一宿。
天已是大亮,沁园湖上飞来几只凫水的鸟儿,芦苇丛荡漾,湖面起涟漪,微风拂过戚黎平的脸颊,衣袂鼓动,戚黎平望着窗外,眼睑轻阖,似思索似怔愣。
方凌幻境,也是梦,还是真?
不容戚黎平想,李如带着两个小斯进来。
“七哥儿,今日去庆阳王府,我们这些小斯是进不得里面的,”李如一边帮他收拾衣领子,一边说道:“只能在外院候着,你一个人,且小心着。我常听人说了,这上京的宴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
昨日晚间收了一章和敬王的帖子,乃是去五皇子庆阳王的一个宴会。
如今朝廷,暗流涌动,在这其中能够角力争逐的,便是在民间和文官间声望较高的三皇子和敬王以及拥有三分之一兵权且有个后台很大的母族的五皇子庆阳王。五皇子庆阳王,封号里有个庆字,同大庆一样的字,足以说明皇上的恩宠程度。
戚黎平自动屏蔽李如的唠叨,后见他越说越起劲,只得沉着脸道:“如哥儿,你这再继续说下去,那宴会也怕是赶不上了。”
“我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李如瞪着眼睛,道:“你想想你每每独自一人出门,哪次不出个意外?赶明儿回了丰阳,老爷子、老爷、大爷二爷他们几个,不得逮着我才来骂一通。”
老爷子是他的祖父,老爷是他爹,大爷二爷几个指的是他的几位加冠的庶哥哥。
“敢情,你是怕揍呢。”戚黎平抚衣裳的手顿了顿,笑着道。
“不与你贫,从前大爷就与我说过这宴会的水可深了。”李如拿过一枚玉玦要系在他腰上作挂饰,不想戚黎平拦着。
“挂这个吧。”戚黎平递给他一块玉坠子,垂着眼道。
“这是在智深大师那求来的吧,瞧着颜色真好看。”李如笑着道。
“嗯。”
现在又如何确定方凌幻境真假,待三日后自会见分晓。戚黎平又仔细的整了整玉坠子,暗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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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王府坐落在上京东城的小葫芦巷,小葫芦巷这一片基本都是王府的地盘。正门上挂今上亲笔额扁“庆阳王府”,门前方不远处立着几根龙纹柱,柱边上坐着一对石狮子,左右各有两方小侧门供女眷及侍仆出入。
此时的庆阳王府门前,热闹得仿若市坊。
“左相大人,您先请……”
“柳侍郎也来了……”
“哈哈哈,云尚书……”
“嘿,冷将军到了……”
“见过老恭离武侯……”
车水马龙挤做一团,文臣驱车武官大多骑马,来的权贵们互相谦让一番,做足了戏才罢。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一场宴会,就是一场和敬王与庆阳王的比拼。
就比如说,谁都知道,除了未来的保皇一派的右相以及清寒出生的官员外,左相一派及六部尚书那是和敬王的左臂右膀,老恭离武侯可是庆阳王的亲外祖,冷将军冷展是庆阳王亲表姐的赘婿,这暗中的较量不可谓说不少。
戚黎平和李如分开后,就随着侍从去了男客们呆的一个叫涣清苑的地方。
隔着一堵厚墙那头,是女客们聚的地方,名叫莲华苑。
为什么会有女客?
自然是因为今日除了该邀请的权贵,还有不少参加过秋试的儒生以及各家公子王孙。有年轻人,自然少不了谈婚论嫁,自然就少不了女孩子们。
令戚黎平皱眉的是因为,男客与女客只隔开了堵墙,未免有失偏颇,想来传言庆阳王恃宠而娇,行为很是有些纨绔,应该不会是夸大。
若是庆阳王知道,自己被别人因为这么一件他不小心忽略的事情,而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怕是会哭笑不得。毕竟他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玩儿一起的又多为武将之后,心思难免顾虑不周。
戚黎平出生书香世家,身上自带了一种清高傲骨,席间觥筹交错,令他有些皱眉。
一路上,有文官笑脸相迎,特别是左相敬了他一杯酒水,惹得四下眼光各异,恭离武侯那些武将更是眼露敌意。
戚黎平眉头皱得更紧,索性寻了个僻静的亭子,自个儿看水看叶落。
涣清苑一处高楼阁上,和敬王靠站在栏杆处,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正是戚黎平在的那座亭子。
“王爷,一切布置妥当了。”一身黑色紧衣的蜀昀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恭声道。
“这湖水里头,老五想要最大的那条鱼,本王也想要,那只能是本王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他了。”
和敬王迎着阳光看着阁楼下,只见一青衣儒生进了亭子,与戚黎平话语了几句,然后二人携手而去。
“这鱼儿,本王才串上饵,这就要上钩了,哈哈哈。”和敬王冷眼看着,淡漠的笑了起来。
“王爷,这陈皇子真的能作饵么?”蜀昀虽然一切都唯和敬王是从,但今儿这出戏,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谁能比他更适合。”和敬王闭着眼,啜了口茶水,想起了那日探子印回来的那张画,嘴角上扬道:“戏开始了,这条鱼,老五想要也是没有了。”
却说回来戚黎平,来亭台水榭处寻他的,正是那日听完书遇见过的许连尹。
许连尹的身份当然会出现在这种宴会,然而许连尹是个纯真的孩子,不会交杯应酬,平日里最是喜欢找一两个好友游个山吟风弄月。这宴会上来的人甚多,他的朋友都来得差不多。
“听说七郎前日里受了些伤,我本来想去看你来着,”许连尹耳尖有些红,说话也不似往日利索,顿了许久道:“我叔父,就是国子监的祭酒,他说让我不要打扰你温习功课……”
“噗……”戚黎平没能忍住笑,只听他笑着道:“你若是想问我,受伤那日是不是在和敬王府上的话,直接说就是,别推给许祭酒。”
许连尹脸更是红了,有点不知所措的搔着头。
“不过是受伤时遇见了和敬王殿下,因着殿下不知道我住哪儿,是以殿下救了我回去,”戚黎平轻笑的解释道。
虽然他不知道外边谣言会传成什么模样,也猜得**不离十。这些暗里的东西,不适合许连尹接触,当个什么都不用想的少爷,真是不错。
“既然是叫我去看斗诗的,你还是快带我去吧,晚了说不定就散了,到时候行酒令,罚你我三大白,我却是喝不起的。”戚黎平道。
许连尹没有想那么多,听他这么说,赶紧告罪,连忙带着人去他们弄诗会的地方。还声称说,若是被罚酒,他一人全吃了。
二人尚未靠近,就听到一道明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一首文采斐然的诗就进了耳窝。
“但见月高霜几多,路上行人头不抬。怕是几时梨花树,不知高月照冬来。”
再往进了一瞧,那声音的主人,是陈寰,陈皇子。
却见身着浅紫衣袍的陈寰站在中间,左右各有两个衣着精致化贵的公子。
自许连尹的介绍中,戚黎平才知道那几人身份,来头不是一般。
从左第一个,头戴紫金冠,腰缀璎珞,挂着柄如匕首般小的宝剑,脸上是浅淡的笑意,手揽在左起第二个人肩膀处,是四皇子昊明王。
左起第二个人脸色很是淡漠,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头发随意用玉冠束着,双手抱着胸,腰上只挂着一件翠得发绿的玉笛子,是七皇子胤越王。
右起第一个,脸色有些严肃,显得较为沉稳,头发一丝不苟的束着,双手搁置在后,腰上只一枚麒麟玉玦,是六皇子瑜晋王。
右起第二个,若说其他三人是公子,那这个可能看起来有些纨绔的样子。只见其笑容满面,手执把玉扇,外裳乱扣,头发未束只随意用绸缎揽在背后,腰上配着个骚包的红色的绣着两只麒麟的荷包,是二皇子秦淮王。
戚黎平二人走近了,才瞧见,原来是以许连尹为首的儒生正被以陈寰为首的皇子队斗诗。
当然,除了陈寰外,其他四个皇子都是凑热闹的。
他们选的地方是一片小竹林边上,摆有三两案桌,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庆阳王府的下仆候着,以便差遣。
见着陈寰,戚黎平有些恍惚,不过一刹,耳边响起陈欢那句“我可告诉你,凡事只唯一,他不是我,人海中我只一个,你可别如此认错了”话,眼中也多了几分清明。
“哟,大才子来了。”陈寰笑着,看向了戚黎平他们。
戚黎平和他们一一见礼,这才便罢。
大庆几位皇子虽然性格迥然不同,却也是好相处的,身上没有和敬王那种功利心。
“戚兄,许兄,你们若再不来,这头名的奖励可就是归陈寰了。”四下正寒暄,却听二皇子秦淮王嬉笑道。
“二殿下就莫要打趣了,上京可都知道戚黎平七郎的名头。”陈寰回了一句,三步两步走至戚黎平身边,道:“七郎,不如来一首。”
戚黎平眉头皱了皱,见许连尹频频看向自己,才叹息,走至案桌边上,抬笔。
见他抬笔,大家都上前围着,看着他写。连淡漠脸的胤越王和严肃脸瑜晋王,都往前凑了几凑。
“好字,笔走龙蛇,入木三分。”昊明王本身最爱诗书画册,自然是眼界不一般,夸口道。
其他人附和。
“许是秋风凋碧树,念春江水暖。也怕他人前人后,一厢城空,不近兰舟。”许连尹念出声,正是戚黎平写的诗,后面接着道:“衣裳单薄半容欢,蹒跚路漫长。含烟渐次愁渐起,木叶水泮,都枕眉弯。”
戚黎平放下笔,正待抬头,却见一只箭矢破风而来,只射陈寰面门。
那一瞬,戚黎平极快的上前,挡在陈寰面前。
“唔——”
“戚黎平——”
上京可能与他犯冲,这都受伤了两回了,还一回比一回重。
戚黎平这样想着,眼皮沉得睁不开,胸口痛得发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陈寰挡箭,明知道他不是他啊,或许是因为他们有张同样的脸罢了。
恍惚间,看见了他。
“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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