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久梦乍回

一觉醒来，如大醉方醒。一曲回廊，惊梦红楼。

大庆秋试过后，已经到了如冬的时候。农人把硕果收了起来，枝头只剩光秃秃的树干。雁过留声，蜻蜓点水，来来往往的人开始闲下来。

酒楼里，听书的人又多了起来。

说书人正说到《桃花扇》里的李香君罹难后再次遇见侯方域的时候，看客们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说书人话锋一转，李香君已经出了家。

二楼某个雅间，戚黎平靠窗而坐。屋内香雾缭绕，从窗口看到上京碧月湖上或繁华或精致或普通的画舫船梢，码头边上的市坊有人拉着牛车，也有人策马而过。

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李如。

“七哥儿，马上就是殿试了，你还来听什么书啊？”李如不解。

“今儿这一出《桃花扇》讲得极好的，”戚黎平站了起来，又看了看窗外，道:“这窗外啊，有着民生。如哥儿，你看到了什么？”

“我？”李如挠挠头，道:“七哥儿就别问我了，我那点学识……马车也等着了，该回去换衣裳准备明日进宫了。”

戚黎平又顿了顿，听见堂下说书人又开始说下一出，仔细一听，原来是《牡丹亭》游园惊梦。

未来，会是什么样？还是说，正如陈欢所在的世界。

＊

此番进宫参加殿试者，共有进士二十一人。

秋试榜上前十名者，榜首是一个并没有多少名气，来自南蛮荒之地的寒门学子，生得高大黝黑，看着精明，大名毕芸生。其次，第二名就是戚黎平了。第三名是个上京直隶子弟，大理寺寺丞庶长子，大名杨訾羽。第四名，也是一位出生丰阳，戚家大哥的学生，唤戚黎平一声师叔的，然年纪早已加冠，大名李茗。第五名，出生江南一带，姿貌作派风流，刚到弱冠之龄，大名周瑾丞，秋试时还与戚黎平住在同一舍，性情虽乖戾，但却也直率。第六名等，就不一一详说了。

在大庆，殿试最后一甲中的状元、榜眼、探花，从来都出自秋试前五。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高大巍峨的皇宫，是才识学子的向往，也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向往。前者渴望权，后者渴望名。

在戚黎平看来，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天下百姓民生。

天刚蒙亮，保和殿里早已经摆好了二十一张案桌，各进士按名次依袭而坐。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戚黎平，大概是想看看，令皇帝推迟殿试，有戚老爷子作祖父，还没有正式加冠的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只两人，与他寒暄了几句。

一个便是叫他师叔的李茗，一个是秋试时与他同住一舍的周瑾丞。

二人问了他的伤势，又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各自落了坐。

不久，监考就进了门，却未曾想到，是当朝的左右二相，以及充当防御工作的冷展冷将军，也是各方势力云集了。

右相比之左相，已经是个老人了。以右相为首，三人走至保和殿中间，苍老却中气的声音缓缓传出。

“老夫有幸充当考官，左相作监，冷将军率御林军守护，希望大家勿要让我们为难。”右相拈着自己的白胡子，视线在进士们身上装了一圈，在戚黎平的时候顿了顿，道:“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二千字左右，起收及中间的书写格式及字数限制待会试题上会有说明，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日落则收卷。”

右相话落，便有小太监进来，将试题和白卷发下。

戚黎平看了会儿试题，自己研了墨，提笔就写。

不过一会儿，竟然一人因夹带书纸而被遣出保和殿，还有一人却是紧张的晕了过去进了太医院。

中途休息，有太监舍人送来干粮供进士们饱肚充饥。

戚黎平放下笔的时候，才感觉到胳膊酸痛，大脑却一片清明，左胸隐隐作痛，怕是伤口还有些没好罢了。

抬眼朝外看去，日早已落西山，保和殿内却只剩他与秋试的榜首毕芸生。

二人同时落笔，互作一礼，交卷，出了殿。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状元毕芸生，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周瑾丞及探花戚黎平，授翰林院编修。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第一名杨訾羽，次名李茗……，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其他进士，按殿试名次，杨訾羽授以庶吉士……。”

戚府，听完御前公公的旨意，戚家几人有些疑惑了。按戚黎平回来时默出的卷子，是状元无疑。不过一听竟是探花又有些好笑，都各自看了眼他的脸。

自古以来，探花都是容貌颜色极好的人。

戚老爷子着人给了礼钱给送旨的御前公公，带着圣旨和众人回了内院。

“前些时日，我进宫，陛下给了我一道秘旨，”戚老爷子说着，将手上的圣旨递给戚爹拿着，又自袖中抽出一物来递给戚黎平，道:“说是，若七哥儿赐了探花，就打开来。”

戚黎平默然，打开手中明黄色的锦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向自己的祖父，以作求证。

他从不知道，原来，大庆竟然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戚家其他人面面相觑，俱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戚老爷子一脸沉重，望着天，道:“冬天要来了，天也要变了。”

老爷子说完，就继续往内院去，突然停下，像是想起什么来，道:“我记得七哥儿的生辰就在这两日了。待他去翰林院报道入了职，就在上京给他举行加冠吧。老大老二，这件事就你们来做。”

“是，父亲。”

戚濂戚渝异口同声。

戚黎平平复了下心情，叹息了几声。

那个位置之挣，果然是血流千里。

大庆皇姓轩辕，当今皇上，竟然藏了个皇太孙，前太子之子，轩辕离洛。

而他，明是探花郎，其实只是为了不在状元这个风尖浪口上，进宫做尚才十岁的皇太孙的老师，辅佐他成为储君。

＊

陈欢的心情很不错，吃饭的时候还在笑。

为什么？

没有其他，因为他，昨日梦到了戚黎平。

知道他没有守约是因为受伤，陈欢一醒来时是很生气的。因为这人，居然在他告诉过他，陈寰和陈欢不是一个人的时候，还跑去给他挡箭。另一个就是，这人居然把玉坠子给收起来了，是不想再见他，还是怎么？！

陈欢笑，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梦里的人。

为他受伤担心，因为他而吃醋生气，又因为他得了探花而高兴。

“老二，你能不能别笑了，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今日沈烨和余鱼有事，只有梁木非和陈欢一起吃饭。只是陈欢一直在那傻笑，梁木非有些吃不消。

“咳咳咳——”被梁木非一打断，陈欢不小心被自己呛着，急急拿过一瓶水，一口喝下去大半，才平复下来。

“那瓶是我的。”梁木非面无表情道。

“分什么你的我的，”陈欢又喝了一口，才问道:“梁老大，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

“除非你一直在做梦。”梁木非戳了戳自己的餐盘。

原来是，陈欢与他说了自己喜欢戚黎平的事，问他有什么办法能够成功在一起。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陈欢捏着下巴。

梁木非目瞪口呆，正要说什么，却听一声响，一个餐盘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靠——”梁老大看见来人，就想动手。

吃着饭呢，你搁这儿来一声响，不是挑衅找茬是什么。

“刘同学，你有什么事吗？”陈欢拉着梁木非，沉着脸看向来人。

是一袭白色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刘文津，与陈欢争夺英联邦交换生名额的人。

戚黎平因为性格阳光平易近人，还是个长腿帅哥，在男生女生间都玩得算是熟的，只除了一个人，就是不合群的刘文津。

这个人，身上身下，到处写着我很嚣张。

“不过想和你们一起吃个饭罢了。”刘文津无视梁木非杀人的目光，自顾的坐下。

“一起就不用了。”陈欢站起来，表示自己吃好了，又对他道:“名额的事，自己各凭本事。你有什么小动作，我照接不误。”

话毕，与梁木非走了。

徒留一脸阴沉的刘文津。

出了餐厅的二人直接回了宿舍。

“靠，老二你刚刚挺拽的啊，那刘文津脸上的表情都要把他脸给**了，啧，那叫一个复杂。”梁木非躺倒在自己床上，啧啧称赞。

却不见有人回自己，正要转头看看陈欢在干嘛，只听陈欢一声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与戚黎平联系了。”

梁木非被这个惊吓，直接扭了脖子。

陈欢陪着梁木非去医务室看了脖子，请他吃东西道足了歉。才回来宿舍，坐在书桌前，摆着纸笔，写了起来。

“七郎，如果你能够看见，那么就在你加冠那日夜里，一起开起方凌幻境，我等你来有话说与你。”

陈欢本来想写第二天就开启的，但想着他考了那么久的试，加上在梦里听到的戚老爷子的话，因此才隔了几日，改成他二十岁加冠礼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