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不是你眼前的苟且目录

第4章爱不是你眼前的苟且

这不是赵千淇第一次来弄堂里找这个难缠的房东老太太。

当初来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她就曾在这里绕得稀里糊涂过。

复杂又弯曲的弄堂小道,两边的“危房”恨不得全贴着马路边建,不浪费哪怕一寸的可占领土地。没有哪家哪户不是在窗外晒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光是那内裤的颜色,都能凑成整整一套色谱了。

不时有穿着睡衣、蓬头污面出来买菜的妇人擦肩而过,不时也有尖着嗓子骂孩子的聒噪声在耳旁响起。

赵千淇皱着眉头在这脏乱差的弄堂里疾走,眼见着这房东老太太家,就差几步路了,身边却突然泼出来一盆脏水,泼得赵千淇膝盖以下尽数湿透,名牌包上也溅得全是斑斑点点。。

猝防不及,真是猝防不及!

赵千淇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好包,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激灵,咬牙切齿地扭过身子来,却只撞见一位毫无忏悔之心的男人,大模大样拎着脚盆站在门口。

“搞什么东西啊?瞎吗?没看到我在倒洗脚水啊,还一个劲地往我家门口凑。”

刁民,真是刁民!

话还能这么反着说的?

赵千淇气打不出一处来,气势汹汹地冲着男人凶回去:

“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一盆水泼过来,到底是谁瞎啊?讲不讲点道理了,做错了事,先赔礼道歉懂不懂啊?我都没找你赔我洗包洗裙子的钱,你倒是先骂上了?”

“洗包洗裙子的钱?”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露马脚了吧!想敲诈了是吧?我就说呢,这大白天的我在我家门口倒我的洗脚水倒得好好的,怎么还有人想不开硬要往我的臭洗脚水上凑,搞了半天是想敲诈。我跟你说四个字:门都没有!”

“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

赵千淇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眼见着那个男人不仅不讲道理,还硬气地挺直了腰板,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吵架他就奉陪到底的模样,气得要死,却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还要去讨租房押金,不能把战斗力浪费在了跟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程咬金”吵架上。

这盆洗脚水,她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了!

赵千淇准备忍,那胡搅蛮缠的男人可没准备忍。

他伸手用盆拦住争执了几句就准备走的赵千淇,凶神恶煞地骂道:“臭婆娘,骂谁呢?想走,你走得掉吗?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赔礼道歉,这条街你都甭想穿过去。”

赵千淇今儿才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泼妇骂街”这个词,不一定只能用来形容女人,形容某些男人也特别的合适。

争吵声引来了不少的街坊邻居围过来看热闹。

被陌生的人围在中间,像是看猴子表演一般指指点点地看着,赵千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落荒而逃的。

这一仗,惨败。

房租押金没讨着,还搭上了一个包。

“你说这名牌的包包,怎么就这么难伺候了?不就是沾上了一点脏水,怎么会怎么洗都洗不掉印子的?”

几日后,已经将自己那个名牌包包反反复复洗洗晒晒了好几回的赵千淇跟前来祝贺她乔迁之喜的陈就、苏燃抱怨道。

“如果只是水渍,应该好洗的。”有洁癖的陈就素来在家务方面,很有发言权,她认真将污渍放在眼镜边看了看,诚恳地建议赵千淇道,“我觉得这不是水渍,是中药材的痕迹。这洗脚水可能还添加了一些东西,比如治疗脚气的中药什么的?你最好还是送去那种专门护理奢侈品的店里去清洗看看比较好,他们处理污渍比较专业。”

听到奢侈品三个字,苏燃有些惊讶,这么丑的包包,居然是件奢侈品?!

她将赵千淇的名牌包包讨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摸了摸,好奇道:

“这包,多少钱买的?”

“不知道。”说到这个,赵千淇的神情有些稍稍的不自然,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有些自嘲道,“过生日的时候,周洽送的……不过这个牌子的包,应该要七八千一个吧?”

好多周洽送的东西,赵千淇在分手后都扔掉了,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个名牌包包,她还真不舍得扔——这个包包是周洽送她的最昂贵的一件礼物,说是出来见客户谈广告穿戴一些上档次的行头,更让人尊重一些。

也确实,这个名牌包包,让她在谈吐的时候,平添了几分自信。

让她扔了这个周洽送的名牌包包,再花个几千块钱自己去商场里买个新的回来充门面,说实话,赵千淇还真舍不得了。

扔东西的时候,她拎着那个包,慢吞吞地将手伸进垃圾箱,捏紧了包就又不舍得地折了回来,反反复复地纠结了好几回,才终于说服了自己,还是把包留下来——男人,不想要了。包,还是可以留一下的。

睹物思人,看到包,赵千淇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洽来。

“要是给我七八千,我肯定不舍得拿来买个包包。”听到这个帆布材质、没有半点设计感可言的丑包居然那么贵,苏燃吐吐舌头把包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我肯定拿来买镜头了。”

“单反穷三代,摄影毁一生。”陈就摇头道,吐槽道,“你说你,那么多的职业不选,怎么就一门心思往摄影这行里扎的?”

苏燃行事一贯都是比较不按套路出牌的。

当初大家刚认识的时候,苏燃还待在一家小公司里,当着一名朝九晚五的普通文员。没多久,就听闻她辞职了。再接着,就听说她买了套摄影器材,斗志昂扬地宣布她要当摄影师。

一开始大家都当是个笑话。

摄影可是门技术活,前二十来年都没摸过几回相机的苏燃,还能当摄影师了?

哪知道,靠着在网上自学成才的那套摄影技巧,半路出家的苏燃,竟然靠着自己那不上不下的摄影水平,有一出没一出的一直能在网上接点散活拍,还真靠着摄影,勉强养活了赋闲在家的自己——不过,苏燃本来就对生活要求不高,特别好养活。

古板的陈就也曾劝过她,趁着年轻,赶紧重新找份稳定又有保障的工作,闲的时候去考考公务员也不错啊,怎么都比当野摄影师混着强,万一考上了呢?

哪知道苏燃却志不在此:

“我的理想是此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再嫁给一个喜欢的人。这样我上班的时候是快乐的,下班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四个人中,家庭条件最差的苏燃为何敢如此有勇气地裸辞了工作,跑去当穷摄影师,大家一直很困惑。

她家捉襟见肘的家庭条件,哪有让她可着劲儿瞎折腾的资本啊?

赵千淇做自由职业,起码家里人是支持的。

苏燃做自由职业,她妈可是一点都不支持。

当初大学考来了上海,她妈就辞了老家的工作,打包了所有的家当,跟着苏燃来上海陪读了——苏燃她爸去世的早,单亲妈妈不容易,苏燃从小就是靠她妈勤俭节约算着钱过日子拉扯大的,对于深知生活不易的苏妈来说,她此生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能找份安稳的工作,过上安稳的小日子,千万别像自己一样,颠沛流离了一辈子,抠门计较了一辈子。

私下里,苏妈没少跟陈就她们几个懂事的姑娘诉诉苦,拜托她们劝劝苏燃去考公务员。

不过苏燃看似最心软最好说话,关于做什么工作的事情,却从没妥协过,固执地追逐着自己想要当一个摄影师的梦想。

“我没跟你们说过这个吗?”苏燃的大眼睛眨了眨,“以前我那个公司,你们是知道的呀,就一小公司,统统员工加起来还没二十人,没什么发展前途。”

“确实没前途。”

陈就早就想吐槽苏燃之前工作的那家破公司了,她们四个里,就数陈就劝苏燃考公务员的次数最多,声音最大。

“我们那公司,不是房租到期了吗?老板就重新租了一个办公室,还是同一栋楼,不过是从十九楼搬到了七楼而已。那天搬办公室的时候,就我们公司那十几号人,各自搬着各自的东西,一哄而散,到了新办公室,桌子椅子摆得一团糟,随便乱占地盘抢位子,无组织无纪律的,就跟小学生一样!”

一提到那天搬办公室的景象,苏燃就直摇头。

就是从她搬着办公桌进新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起,看着又自私又无规矩的同事们,彻底对这份工作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那一刻,她看到的不是乱轰轰的桌椅和乱轰轰的同事,而是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家小公司,拿着吃不饱饿不死的薪水,做着没有前途的工作,和一群完全志趣不相投的人共事。

那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都没睡,第二天,悄悄又果断地交了辞职信,然后拿自己所有的积蓄,去买了一套单反相机。

人生,总要勇敢为梦想而拼一回。

“你离开那家公司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陈就又教条主义附体,见缝插针地劝说苏燃考公务员,“虽然你现在做摄影师也做得挺好的,不过你妈跟我提了好几回,说还是想让你去考公务员。你别不耐烦啊,你妈也是为你打算,这公务员不光稳定,还有五险一金啊,现在在上海,买个房,多难啊,有钱都未必买的着房。是吧?淇淇?”

说完,她还朝着赵千淇努了努嘴,想让赵千淇也加入她的劝说。

赵千淇素来不爱管闲事,不过这回她倒是很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是!”

她就是典型的手里攥着点存款,却没有资格买房的那一拨“外来户”。

苏燃在家听她妈跟她叨叨考公务员听太多,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这会儿在外面又听朋友跟她叨叨考公务员,自然是有些不乐意听的。

她故意左右而言其他,站起来随手拿过赵千淇摆放在床头的那瓶鲜花,转移话题道:

“这花插的还行,可这瓶子,颜色怎么这么奇怪啊?根本不搭你新家的风格嘛!”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赵千淇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一变。

这被她吐槽的花瓶,可是赵千淇难得大方一回,在花店里“精心挑选”买得最昂贵的一个。

有钱,从来都不等同于有品位。

苏燃心中觉得赵千淇那个七八千的名牌包挺丑,也觉得她床头摆放的这个花瓶挺丑。

她背对着赵千淇,自然是没有瞧见赵千淇脸上那露出的一丝尴尬与不安,反倒是捧起了这个花瓶,翻了翻里面都插了些什么花,又回想起了刚才过来时在楼下小区里看到的绿植花卉,灵光一闪,扭头冲着赵千淇摇了摇手里的花瓶,好看地一笑:

“我给你拯救一下它吧!”

“啊?”

赵千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了她一笑,苏燃就当是赵千淇同意了,径直抱着赵千淇的花瓶出门去了。

“一说公务员,她就躲,唉!”陈就也没意识到赵千淇的脸色不对,还在为苏燃不肯正面回应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感叹着,“得,吃力不讨好,我下次还是忍住,别说了。”

“那花瓶……颜色真的丑?”

赵千淇的心思,从来都没在公务员这件事上。

刚刚苏燃提到她特地买来摆放在床头的那捧花和花瓶颜色奇怪时,她的心,顿时玻璃了一下,就像是被无形中击中了一掌,留下了无数道随时都会碎裂的裂痕。

土。

没品位。

不擅长打扮,甚至连化妆都学不好。

这些标签,长期都被打在赵千淇的身上,是她再努力去挣钱,都摆脱不了的标签。

她也知道自己那来自十八线小城市的审美,与上海这座引领时尚潮流的城市很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每次出去见客户或者参加活动,她都自觉地花点钱,找个化妆师替她画个妆来提升一下她的形象。

有自知之明,不代表喜欢别人点破自己的缺陷。

赵千淇,很介意别人说她土——即使只是无意中含沙射影到,也不行。

“啊?我没注意啊……怎么了?”

陈就知道苏燃抱着花瓶出去,不过就是为了躲避她的“说教”而已,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花瓶颜色丑不丑的,她压根没注意到这个。

“没什么。”

“苏燃是文艺青年嘛,才会注重什么花瓶颜色和花的颜色搭不搭的。”

“文艺青年就是无聊青年……”赵千淇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趁着苏燃出去的功夫,开始吐槽起苏燃来,“她啊,三观有点问题的,一天到晚就觉得自己的理想是去寻找‘诗和远方’。这说白了不就是不切实际吗?不就是放着平稳的日子不过,喜欢作吗?”

“也不至于上升到三观有问题的高度吧?”

“怎么不是三观有问题了。”赵千淇振振有词,“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就说说任永文!姑且不提这个任永文是个有妇之夫了,就任永文那样的男人,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一个健身房里卖卡的,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谎话连篇的嘴,这样的男人,她都能盲目地爱得死去活来,不是三观不正是什么?”

“这个任永文,确实是个人渣,苏燃多本分的一姑娘,居然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提起任永文,陈就就特别来气,“这事,完完全全就是任永文的错,人渣,妥妥的人渣!”

“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面对赵千淇的据理力争,陈就争不过她,只能摊摊手:

“好吧,我承认苏燃是有一点作的,可是哪个女人又不作呢?”

“江岚岚作吗?你作吗?我作吗?感情上大家都不作的。苏燃她那是有一点作?她都快要作上天了。”

赵千淇的声音,一激动就有些不由自主地大。

尖锐的声音穿过她新公寓的防盗门,直直就透了出去,好巧不巧,被重新替赵千淇寻了一束花上来的苏燃给听了个完完整整,顿时推门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失落感,不断袭来,苏燃脚下一软,都有些抱不稳花瓶了。

原来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这么看自己的?

苏燃真是好想直接推门进去跟大家解释:她不作啊,她真的不作啊!可她没有勇气。

喜欢上一个平凡又普通的男人有错吗?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

有钱的男人多半没趣,有趣的男人多半没钱。

如果一定要在有钱的人男人和有趣的男人中做出一个选择,她宁愿选那个有趣的男人啊。

她就是想要一份简简单单、两厢厮守的爱情,作了吗?

正当苏燃抱着花瓶在赵千淇家门口进退维谷之时,电梯门打开了——姗姗来迟的江岚岚大步流星地迈了出来。

“你还带了花啊。”江岚岚满头是汗,显然刚刚才忙完就急着赶过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苏燃起伏的胸脯和明显不太对劲的脸色,“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淇淇不在家吗?”

“在家,在家,我这正要进去呢!”苏燃欲盖弥彰,立刻抬手敲门。

江岚岚看着她的古怪之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张口问她。

这敲门声,顿时提醒了屋中人,立刻,讨论的声音就停止了,转而传来的,是沉默的脚步声——赵千淇来替她们开门了。

赵千淇怎么都没想到,苏燃会这么快就折返回来了,以至于她在给苏燃、江岚岚开门的时候,脸上十分的不自然,连带着笑容,都有些像是在美容院打多了肉毒杆菌造成的僵尸脸,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岚岚来啦?”

赵千淇做贼心虚,不太敢去看苏燃的眼,直接侧着身子迎接江岚岚先进屋。

“嗯。”江岚岚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道,“苏燃还给你带了花!”

今天“喵小姐的狗”里要剪毛的狗太多,江岚岚是刚刚才从美容台上下来,这太急着赶着的,她压根就没想到去给赵千淇买份礼物这一茬。

刚刚看到苏燃手中的花和花瓶,心想还是苏燃心细,误以为那是苏燃买的搬家贺礼。

“啊,这花,我在楼下花园里重新折了几支插进来。”苏燃也没了在楼下摘花时的好兴致,胡乱地跳过了站在中间的赵千淇,把花和花瓶塞到了反而站在后面的陈就手里。

陈就刚刚才和赵千淇单独在屋里“议论”过苏燃的,不免觉得有点小小的心虚,她抱起重新插过的花和花瓶,就真诚地夸起苏燃来:

“摄影师的审美水平就是不一样啊,这花经过你手这么一摆弄,真的是比原来要好看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本就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话,可听在赵千淇的耳朵里,又成了一句刺耳、扎心的话来。

夸苏燃的审美好,不就是贬自己的审美差吗?

说到底,还是自己土呗……

无声的硝烟,四下漫起。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存在纯粹的友谊,所谓友谊,随时都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变质,变成一种类似爱情的存在。

而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一样,所谓友谊,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变质,微妙地游走在疏远和亲密之间。

明明没有任何正面的磕碰,可赵千淇和苏燃之间,已经悄悄埋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隔阂。

原本以为,租了新房子,就可以彻底地告别过去,开始全新生活。

可赵千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接二连三地撞上倒霉事——刚刚才跟极品前房东撇清了关系的她,转身又遇上了“骗租”。

“骗租”这种事情,在上海每天都会发生。多半都是二手房东或者黑心的中介骗那些初来乍到、不懂租房规矩的外地人,签订无效合同的一种诈骗手法。

有些,是背着房东,利用即将到期的房子,转手租给下一任租客,打个时间差,骗取几个月的房租。

有些,则是假冒房东,伪造签名和房产证,骗取租金。

赵千淇遇到的就是其中的一种。

自诩在上海是个老租客的赵千淇,急着搬家,就把通讯录里的房屋中介电话统统打了一遍,最后临时给她找着现在这套单身公寓的,是一个跟她关系还挺熟的房屋中介。

看房签约时,那中介是这么拍着胸脯跟她保证的:

“这套房子,那是绝对的靠谱!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我还能骗你?你这不是急着住嘛,你听我的,先签了合同住下,哪天顺路,我就把房产证复印件给你送过来。”

那时,谁给她雪中送炭,她都觉得是大恩人。

几乎没太多想,赵千淇就在缺了房产证复印件的租房合同上签了字,直接交了一个季度房租和押金,急着赶着当天就搬进来了。

哪知道,就是这缺了的房产证复印件坏了事。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噎着。

那天赵千淇正舒舒服服窝在自己的新家里写稿,忙着给自己的老客户们做回馈方案,争取让他们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再投一次广告,好把今年的房租给挣回来,却突然听得门锁一动,竟然有人从外面将门给打开了!

当时赵千淇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小偷了?

胆子一直不大的她,浑身上下都打一个激灵,立刻从自己的懒人沙发上跳了起来,随手胡乱地在茶几上抓了一把水果刀握在手中,止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乱补了很多。

有小偷进屋盗窃,见了家里有人,起了杀心杀人灭口的新闻。

也有小偷进屋盗窃,见了女主人长得还行,先强奸再打劫的新闻。

总之在那一瞬间,赵千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恐惧到了极点,根本不知所措。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面对开门进来的男人,举着刀却颤颤巍巍说出“你别过来,要什么我都给你”这种特别没种的话的。

然而破门而入的陌生男人既不是要钱,也不是劫色。

他的脸,比惊恐的赵千淇显得更为惊恐:“你是谁?你在我的房子里做什么?”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房子里,竟然会住进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个女人,还大摇大摆地带进来了挺多的家具、日常用品,甚至还有一只白猫!

费了老半天的劲儿,赵千淇和他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弄清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原来这个破门而入的男人竟然是这套房子的房东,他将房子委托给了房屋中介对外出租是没错,可房屋中介并没有告知他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他也没有收到钱,而赵千淇这个租客,从房屋中介手中签的租房合同,竟然是伪造了房东签名和身份证复印件的非法合同——房东根本就没有见过租房合同,更别提签字了。

这就很尴尬了。

从签合同到搬家住进来,已经整整五日了,这五日,房屋中介也没履行他的承诺,将这套房的房产证复印件送过来,而忙碌的赵千淇也将这件事给彻底地抛在了脑后。

不是第一次租房的她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房东签名是伪造的,身份证复印件也是伪造的,而她手上也没持有房产证的复印件,那就等于她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具有法律效应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租下了这套房子——即使她已经搬进来住了好些天了。

恼火的她立刻打电话给了那个不靠谱的房屋中介,想要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起电话来拨号的那一刻,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会不会是房屋中介事多,忘记把房子租出去的事告知房东了,也没及时给房东转账?

可随着电话中响起的是空号音,赵千淇突然觉得可能事情有些不妙。

换个电话打过去,依旧是空号。

打去那个房屋中介所在的中介公司,同事却回复赵千淇说那个房屋中介已经辞职有一阵子了,听说是准备回老家娶媳妇去了,对于这套房子“骗租”是怎么回事,他们毫不知情,跟他们公司更是毫无瓜葛。

当时心死如灯灭的赵千淇脑子里只蹦出了两个字:完了!

房东没收到过一分钱的租金,自然是不肯让赵千淇在这里白住。

可赵千淇也确实付出去了一万多块钱来租这套房子。

两人争执不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只能又一次请来了警察评理。

这是这个月里,赵千淇第三次见警察了——这个月她见警察的次数,比她过去三十年里见警察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也不知道我这是倒了什么霉!”

赵千淇一边跟前来出警的警察讲完自己跟房东之间的奇葩纠纷,一边实在是忍不住了,在警察面前抹了一把在大城市讨生活不容易的心酸眼泪。

警察倒是好心地递给了她一包纸巾,算是安慰她。

可是安慰也没有用,赵千淇拿不出房产证复印件,只有一份签了假“房东签名”,连手印都没有的租房合同,根本就站不住脚,警察同情她,却也帮助不了她。

最后这件事,警察建议赵千淇重新给房东交房租,重新再跟房东签署一份有效的租房合同。

这也就意味着,在损失了两万块钱之后,赵千淇又要平白无故地损失一万多块钱。

肉疼!真真是肉疼!

这也就等于是说,赵千淇这一个多月以来,班都是白加了,夜也都白熬了,眼霜更是白擦了。

她并不想再跟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房东”的男人交一回这个钱,鬼知道这个所谓的房东,是不是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

会不会在她又一次交了房租、签了新的租房合同之后,才发现这又是一个更高明的骗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千淇有些举棋不定了。

“上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就是好几千块钱,三个月就是一万多块。你被人骗了,却让我来承担损失,把房子白白给你住三个月,这不是搞笑吗?有这样的道理吗?你说是吧,警察同志。”自称房东的男人在警察面前直摇头,死活不肯退让。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这是一万多块钱,不是一百多块钱,除非是极其有钱的人,否认没人会因为同情赵千淇的遭遇,大大方方就这么算了。

“要不,你把你的朋友叫来,商量一下这个事?”警察同志给了赵千淇一个小小的建议。

对,朋友!

一慌就乱,赵千淇差点都忘了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还有朋友。

赵千淇并不想叫苏燃,苏燃那软弱的性格就算来了,肯定也帮不上忙,而陈就正在上课脱不开身,打完电话能立刻来的,只有遇事最冷静、且最有办法的江岚岚。

果然江岚岚一来就不一样了。

坐拥十几套房子的她,都没听那个房东跟她委屈地吐槽完,就大手一挥,扭头冲着赵千淇道:

“搬吧,去我那,房子都给你打扫好了。”

“啊?”房东一听要搬,也挺高兴的,立刻脸上的表情就不一样了,也终于爽快地“大方”了一回,“要是你们搬的话,这清扫费、误工费我就不管你们收了,人尽早搬出去就行!”

江岚岚一贯讨厌男人,她回头鄙视地看了一眼这个明明小气巴拉眼下却想装大方的房东,饱含深意地冲着他丢了一句:

“那可真谢谢您呐!”

房东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还真以为江岚岚是在感激他,竟然腼腆地摸摸后脑勺笑了。

这一回,赵千淇是不想麻烦江岚岚,也得麻烦江岚岚了。

好在这个房东没有之前那个房东老太太那般极品,并没有咄咄逼人地逼着赵千淇立马搬走,反倒是宽限了她几天时间。

赵千淇不喜欢占人便宜,尤其是占陌生人的便宜,纵使房东不催促,她也依旧在第二天就辛苦打包了行李,再次行色匆匆地搬了家,去了江岚岚给她落脚的公寓。

她怎么都没想到,江岚岚提供的公寓,会是坐落在黄浦江边的观景公寓——这套公寓,打开自动窗帘,就可以从巨大的落地窗中,看到波澜壮阔的黄浦江,上海最具有标志性建筑的建筑群,都与屋里的赵千淇隔江相望,站在了这套公寓里,赵千淇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生活在了上海”,而以前的日子,那充其量只能叫“在上海生存”。

无数次,赵千淇从电视里看过不同明星演绎站在观景公寓鸟俯整个上海夜景时的场面,可当这一幕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觉得脚底很有点虚。

当她转过身来看到江岚岚那张习以为常的冷淡脸时,才察觉了自己这毫无底气很有些虚的源头在哪儿——这么昂贵的公寓,自己究竟应该付江岚岚多少租金才合适?

赵千淇确实不爱占人便宜。

她迅速盘算了一番这一带的房价,拿捏准了一个既公道又不伤和气的数字,从包里有些不舍地抽出了大几千块钱,递到江岚岚面前,暂且算作一个月的房租。

江岚岚看都没看,就直接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不行,一定要收租金。”赵千淇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你不收租金,那我白住着和死皮赖脸的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江岚岚知道赵千淇性格要强,若是不象征性地收她点钱,肯定她很快就会搬走。

“单身公寓,单身狗减半。”江岚岚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将那一摞租金分成两半,推了一半回去,“等你什么时候恋爱了,这房租,我再加倍收你的。你知道的,我讨厌男人。”

“噗,没问题!”

赵千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也清楚,江岚岚不差钱,更不在乎钱,这台阶虽然给的牵强,但她决定顺着下了。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出警的警察,我是指那个大高个,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放松下来的赵千淇,这才能够轻松愉悦地跟江岚岚地聊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来,“是不是上次苏燃挨揍那事,出警的警察里,也有他?”

“有吗?没有吧,我不太记得了。不会那么巧吧?”

江岚岚一贯对男人有些厌恶,从来都不会刻意去记男人的脸。

“有的,应该是他。”赵千淇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有自信,那天出警的三个警察里,就数那个警察身姿最挺拔,她才多看了他几眼,绝对不会记错,她点点头道,“我很确定,就是那么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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