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爱是默默守护着对方
下了山,吃完了晚饭,已经八点钟了。
高原上的天似乎特别的黑,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只见漫天的星辰,挂在星空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坠入地平线。
苏燃一直在城市里待着,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星空和银河,依依不舍地在山脚下架起了三脚架来拍星轨,这一耽搁,就又是一两个小时。
“我一直以为《星球大战》《星际穿越》里星空的画面都是靠想象和特效做出来的,没想到星空竟然真的是这样的……”苏燃一边拍,一边不忘感慨万千,“我的天,我从小到大,都看了一个假星空。”
“城市里灯光太强,夜晚会降低星星的亮度,自然星空就不够明显。这里处于大山,罕有人迹,不通电,海拔又高,自然星空就毫无遮拦,每一颗星都特别的耀眼。”
“好啦,好啦,知道你懂的多啦,帮我拿双手套,晚上可真冷……”
手套也是贺南的登山包里携带的男式手套,苏燃算是发现了,他的背包里,真的是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都能分分钟给你变出来。
贺南的细心和好脾气,是支撑苏燃敢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在荒无人烟的大山脚下拍摄的底气,有他在,她才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摄中去,什么都不用担心。
高原地区昼夜温差相当之大,一到夜里温度就特别低。
也不知拍到几点,苏燃终于有些扛不住冻,这才依依不舍地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贺南本想就地找家民宿,凑合一夜,可苏燃却执意要往回赶。
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倒不担心贺南的为人,而是她的相机几乎要没电了,若是明天再走,指不定要错过多少可拍的美景。
贺南拧不过她,只能冒黑往香格里拉开。
高原上的夜路,一贯都是危险的,很少有车会在夜里赶路,因为高原上道路状况不好,照明等基础设施较差,很容易出意外。
贺南和苏燃都没想到,在半路上,车抛锚了。
当车突然熄了火,贺南下车检查了一番,回到车上平静地告知了苏燃这个噩耗时,苏燃一脸地困惑:“这车不是好车吗?好车怎么也这么容易坏?”
“可能租车的人,动了点手脚。”
贺南回想了一下租车时的情况,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不过这也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现在首要之事,是怎么解决问题。
“车坏了,你怎么这么平静……”苏燃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不过她觉得贺南更奇怪了,哪有人车突然在半路坏了,却半点不生气的,“这时候不是应该生气吗?”
贺南看了一眼苏燃,从容不迫道:“生气能解决问题吗?”
“也是……”
苏燃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贺南,就算是雪山在他面前崩塌了,估计他也还是淡定的要命。
淡定且从容,是苏燃给他的评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车熄火了,也就意味着车里的空调也不能用了,周围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降低,慢慢向室外的低温靠近,苏燃觉得有些冷,不禁将衣领又捏紧了一些。
“我的手机在这没信号,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贺南掏出手机来,想给救援中心打电话来拖车,却发现信号是零格,根本打不出去。
“我的还有!”苏燃发现自己的手机有信号,高兴坏了,赶紧把手机递给贺南。
贺南接过手机,第一眼看到的是上面显示十二个未接来电,还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你家人打的?不回一个报个平安?”
“不是家里人,不用管它。你快打电话啦!”不用看苏燃都知道是林一凡打的,她懒得理。
贺南点头,很快就给救援中心打了电话,大概报了一下车辆熄火的位置,处理的又快又稳妥,逻辑性极好。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的,贺南和苏燃心中都有数,只怕等来救援中心的人,天都快亮了。
苏燃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漫漫长夜,什么叫孤立无援。
温度越降越低,苏燃不仅戴上了贺南的手套,还穿上了贺南备用的防风衣,可依旧抵挡不住冷空气的肆意入侵。
头顶浪漫的星光,此刻两人却没有任何心情赏星星,只想赶紧脱离这个冻死人的鬼地方。
“要不,我们下去跑会儿步吧?跑一会儿说不定就不冷了!”苏燃提议道。
“跑着跑着你就缺氧了……”
高原上任何剧烈运动都有可能导致高原反应,第一个提议卒。
“要不,我们捡一点能烧的树枝来,烧堆火?”苏燃又提议,她真的快要冻死了。
“你觉得这附近有能烧的东西?”
“没有……”
这附近寸草不生,只有一条荒芜的路,第二个提议卒。
苏燃还想挣扎一下再提出第三个,却听得贺南道:“你要是真冷,就靠我怀里睡一觉。”
贺南所有的备用衣服都给苏燃穿上了,身上只剩了一件防风衣,苏燃冷,他更冷。
这一次,苏燃没有想很多,也没有矫情,果断地将身体靠了过去——她相信贺南,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长夜漫漫,唯有相互依偎,才能取暖。
靠着贺南宽厚的胸膛,苏燃感觉很安心,源源不断传过来的体温,是苏燃在寒冷的夜晚中唯一的依靠,让她贪婪地想要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
可苏燃没敢动。
她的手,始终紧紧抱着自己的相机,不敢越过半分雷池。
两人维持这样一个僵硬的靠胸姿势,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终于,贺南动了动喉咙,伸出手臂来,将苏燃的腰搂住,抱着她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苏燃吓得动都不敢动,闭着眼睛装睡,心中却犹如一万只聒噪的青蛙在拼命跳跃着,都快将她的心给蹦跶出来了。
“睡会儿吧……”
温暖的手心抚上了苏燃的额头,轻轻将她的秀发往耳后拢了拢,最后还是落回了她的腰上。
天空将将发白,苏燃才醒了过来。
她不敢相信,昨夜自己真的能睡着——在荒郊野外,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胸膛上,睡得竟然还挺踏实。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到救援中心的人来拖车了,可车拖到半路上,绳子断了,她和贺南连人带车甩了出去,掉下了山崖。
崖深不见底,她拼命抓着贺南的手,生怕自己会跌死。
还没等他们落地,梦就醒了。
梦醒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确实紧紧抓着贺南的手,修长的指甲甚至在他的手臂上抓出了两道浅浅的血痕。
她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想要正起身子来,却发现贺南的手臂紧紧将她禁锢着,让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将头又靠了回去。
也不知靠了多久,苏燃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打完救援中心的电话,贺南就解除了她手机的静音设置,并将她的手机号报给了救援中心,作为联络的号码。不过这电话不是救援中心打来的,而是林一凡打来的。
几声铃响,贺南也醒了。
苏燃突然心生恶作剧,破天荒接了林一凡的电话。
“咦?接电话了啊?”电话那头,懒懒洋洋是种习以为常的语气,似乎半点都没有因为打了苏燃几十个电话都没接而生气,反倒是像亲近的人关心她一般道,“你去云南玩了?”
“嗯,在云南,香格里拉。”苏燃看了贺南一眼,竟然如实回答了林一凡的问题。
只是她没想明白,林一凡怎么会知道她来云南了?
她来云南的事,除了告诉了她妈,谁也没说啊……
“一个人去的?我刚好有几个大客户在香格里拉,等下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安排一下,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跟他们说,不用客气。”
男人热衷在自己喜欢女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权势和能力,林一凡也不例外。
“不用。”苏燃勾着笑,开始撒谎,“我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男朋友?”显然这剧情的走向有些让对方难以接受,可转而他又释然了,“皮了,你有没有男朋友我还能不知道?”
几天前赵千淇才在他面前把苏燃的老底说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苏燃空窗期已经很久了,别说男朋友了,就算是她愿意说话的男人,都没两个,这才几天的工夫,天上掉下来一个男朋友吗?
“真的,他就在我旁边,我让他跟你说两句。”苏燃故意把手机递给贺南,示意他配合一下。
皮就皮了,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就行。
贺南不知道苏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接过了电话,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你好”。
手机听筒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刚刚早上七点钟,苏燃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还马上让那个男人接了电话,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昨晚多半是睡在一起的!
“你是苏燃的男朋友?”沉默了好半天,林一凡才难以置信地问道。
贺南不知道怎么接,他看了眼苏燃,苏燃正在用一种拜托的眼神期待地看着他,他无奈,只能撒谎道:“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我们还要睡觉……”
这句话比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更具有杀伤力。
贺南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对方挂电话,也懒得演下去了,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帅!”苏燃给贺南比划出了一根大拇指。
“幼稚不幼稚?”贺南又好气又好笑地把手机丢回给了苏燃,“这种缺德事,下次别让我做。”
“不会有下次了!”苏燃立着手指保证……
这么严重的打击,林一凡肯定不会再纠缠她了,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次。
贺南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又合上了。
“你后面的行程准备去哪?”苏燃好奇地追问。
“泸沽湖。”
“美吗?”
“你不知道泸沽湖?”
“噢,我地理学的不太好……”苏燃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要去的地方,肯定是美的。”
梅里雪山很美,所以泸沽湖一定也很美。
苏燃突然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去哪里了,她也要去泸沽湖。
她没有计划行程,原本就是打算走一路看一路,走到哪算到哪,当一回漂泊的旅人。
然而现在她想跟着贺南。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跟你一起去泸沽湖吗?”苏燃的眼睛亮晶晶,闪着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光芒。
可是贺南却皱了眉。
“你一个女的,一直跟着我,合适吗?”
“你叫我跟你一起上雪山的时候也没说过不合适……”苏燃反驳,“你喊我靠你身上睡觉的时候也没说过不合适……”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苏燃不知道贺南为何态度会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就因为她刚刚让他帮她接电话挡桃花吗?
贺南深吸一口气,冲着苏燃认认真真解释:“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叫贺南啊。”
“还有呢?家住哪?多大?干什么的?婚否?你清楚吗?就知道一个名字,你就敢随便跟人去这去那?坏人那么多,你不怕被拐人卖进大山里?”贺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开苏燃,可能是觉得这种微妙的关系很不好,他不想刹不住车,在一趟短暂的旅途中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某种关系。
贺南重情,他很了解自己,一段露水情缘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既然不想要,那就不要随便撩拨。
可苏燃不这么想,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水星,男女思维差异巨大以至于从来脑回路都不在一个星球上。她被贺南的问题问住了,愣了两秒,然而立刻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你老家哪的?现在住哪?多大岁数了?什么职业?结婚了吗?没结婚的话,有女朋友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别说问住了贺南,连苏燃都想拍案叫绝——自己真是聪明!从来就没这么机智过!
其实苏燃只关心贺南有没有女朋友,根本就不在意贺南住哪、多大,是什么职业,她既不排斥异地恋,也不排斥男朋友没钱,这两个小问题在她眼里,从来都不是问题。
贺南默默摇下了车窗,想让清晨的凉风吹醒一下大脑……
风在耳畔轻轻吹过,像是情人最温柔的撩拨,又像是恋人不舍的叮嘱,惹人心波荡漾。
气氛有些古怪。
苏燃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回应,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厚着脸皮进攻好,还是要点脸皮撤退好。
在她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时候,贺南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淡淡开了腔:
“老家湖北的,三十一岁,现在住在上海,做点小生意,已婚……”
当苏燃听到“已婚”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上了脑门,震惊地抬了头看着贺南,完全不敢相信。
他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已婚人士啊……
本以为自己是个傻瓜,历史又一次重演,自己又稀里糊涂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时,苏燃被贺南的下一句话从十八层地狱又拉回了人间。
“离异……”
贺南在说出这句“离异”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地看了苏燃一眼,就像是小学生在老师面前坦白交待自己暑假作业没有完成一样忐忑。
他如实交待了自己的情况,安安静静等着苏燃的反应。
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他这个年纪,早就看淡了很多东西,人生在世,不是喜欢什么都一定要得到。
那天上的星辰美吧,能摘吗?
那水中的月亮美吧,能捞吗?
那画中的玫瑰美吧,能折吗?
苏燃于他,就是天上星,水中月,画中花,美得让他心动,但他没有强求的想法。
“为什么离婚啊,能说说吗?”苏燃心中大石头落地,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哪这么多为什么。”贺南的生活圈一直很简单,很少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小美女,也是被她逼得走投无路,狼狈不堪了。
“未来男朋友的婚恋情况,当然要问个清楚咯!我都没嫌弃你结过婚,你竟然嫌弃我‘为什么’太多?”
苏燃发现自己比林一凡更不要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是穷追猛打,赖皮的招数全用上了,恨不得直接碰瓷躺在人家的车前,嚷嚷着自己被撞断了腿,要人家用一辈子来负责。
山雨欲来风满楼。
贺南觉得高考的答题卷都没这么难答过。
自己为什么离婚?
他不想说些诋毁前妻的话,把责任都推到前妻身上,也不想过度自责反省,把过错一把揽到自己头上。
“主要还是性格不合适吧。”千言万语在心头,最后只汇成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赵千淇曾经评价过苏燃是恋爱脑,就是那种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在爱情中迷失自我,完全不留心眼的小女人。
没错,苏燃她就是这样一种女人。
城府、心计这些特征从来不会在苏燃的身上出现——甭管她在男人那里受伤几回,她都依旧是那个单纯的她。
“挺好!分手后没有诋毁前任,加一分。”苏燃不以为然,人无完人嘛,贺南正直、稳重,有种与众不同的从容气质,越相处越舒服,要是没点缺点,比如离过婚,那还真是过于完美太不真实了。
作为一个美女,苏燃从小到大的感情经历都是异性追她,还从没遇到过眼前这种情况倒追别人的情况,第一次主动倒追,她不假思索地直接告白了:“你现在想交个女朋友吗?可以替你拍一辈子照片的那种。”
摄影圈里流传过一个段子。
总有人爱问摄影师能不能免费替他们拍照片,这个被问烦了的问题有个标准的嘲讽式回答:“只要你能让摄影师爱上你,免费拍多少都行。”
现在苏燃就想替贺南拍照片,拍一辈子的照片。
她想跟他一起去拍雪山,想跟他一起去拍大海,她想将他记录在自己的每个镜头里。
贺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直接亲吻她了。
只有你喜欢的人吻你,那味道才是甜的。似太妃糖,似棉花糖,一口下去,全是甜蜜。
苏燃沉浸在这个幸福的吻里,不舍得结束,迷恋地将那甜味留在唇齿之间,每每贺南想要退出,都会被她重新勾了回去,也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救援中心的车在他们抛锚的路虎前猛按喇叭提示他们已经到了,苏燃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贺南,羞红了脸。
事后这辆路虎花了贺南整整四千块的拖车费,另外租车公司还以“租赁期间损坏车辆”为由,狮子大张口,扣了他整整六千块的押金作为修理费。
贺南估摸着这辆车在租给他之前就有毛病,可他却没找租车公司的麻烦。
他说这一万块钱就权当是红娘费——还得感谢这辆坑人的破车,让他捡回一个女朋友。
再后来,他们一起坐大巴去了原始静谧的泸沽湖,又一起坐火车去了文艺浪漫的洱海。
原本,他们还计划着自驾去西藏,一起去看壮观的布达拉宫,一起去看绝美的羊卓雍措湖……可陈就的一通电话终止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将苏燃急急召回了上海。
陈就在电话里说:“苏燃,我要做手术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你们能陪着我上手术台吗?我真的很害怕……”
被取消的婚礼定在了20号,即将进行的手术也定在了20号。
陈就觉得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可每天眼睛睁开,床头柜上的药都要残忍地告诉她一遍“这不是玩笑,这就是现实”。
20号那天清晨,赵千淇、苏燃、还有陈就的父母、谢乐安都早早聚在了陈就的病房里,给她加油鼓劲。
然而直到等到陈就要进手术室了,江岚岚都没有出现。
“可能岚岚在路上堵车了吧……”赵千淇和江岚岚关系好,主动替江岚岚开脱道。
可自始至终,赵千淇都没有跟苏燃说一句话。
她脸上的骄傲一如既往,不愿让任何人看出来她脸上的疲惫,她这些天的经历,除了“崩溃”二字,没有更适合的字眼可以形容。
苏燃在云南游山玩水的时候,赵千淇正在火烧眉毛地四处救火,恨不得自己有孙悟空通天的能耐才好。
那天苏燃刚刚被赵千淇伶牙俐齿地骂走,赵千淇就接到了自己母亲的电话。
电话里赵母又是哀声、又是叹气,说是老伴骑摩托车撞伤了人,现在在警局里,又是要扣人,又是要罚款,还要赔钱……
赵千淇是从小城市里走出来的姑娘,家底子虽说不至于多差,可也不怎么好。父母出生的那个时代文盲多,以至于他们都没怎么念过书,虽然识些字,可比文盲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个年代,正经公司招个保安都要求高中以上学历了。
许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赵父赵母一直都很重视赵千淇的教育,从小就没少在赵千淇的耳边念叨“淇淇你要争气”,赵千淇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在他们那个十八线小县城的学校里,学习一直都算是不错的。不过要是把小县城的教育水平放在全国的教育平均线来看,赵千淇的成绩又不容乐观了。等到高考的时候,跟全国数千万的高考大军一起挤独木桥,赵千淇才绝望地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成绩,别说拔尖了,不吊车尾都很不错了。最后高考结束,赵千淇只考上了一个上海的三本院校。
一个不算好也不算糟糕的起点,将赵千淇带来了上海。
在这里,她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像是井底之蛙飞上了天,看到的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景象,而她那些高考遗憾落榜的同学们,多半早早踏入了社会,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早早结婚生子,在三十岁这个年纪里,孩子都已经能上小学了。
赵父赵母没少催赵千淇回老家结婚生子。
赵千淇对待自己家里人,性格特别刚烈,每次被催,都是直言直语怼回去:“你们想我嫁个什么样的人?回来嫁个月收入还不到我零头的男人吗?”
当初考上三本,她父母掏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也只够她交了四年的学费,在上海的生活费,多半都是赵千淇做兼职和奖学金在支撑,她不想自己以后的人生是在重复父母的悲剧。
赵父是退伍老兵,腿部又有伤,走路一拐一拐的,没学历,退伍回来好不容易才混了一个在小区里当保安的工作,而赵母则在超市里当收银员,再干两年年纪再大一些估计连超市都不要了,只能找些做保姆洗碗的活计。两人辛辛苦苦忙一个月,挣的钱加起来三千出头,也只勉强够生活,就像现在这样,出了一点事情需要用钱,就唉声叹气,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
父母从来都不是赵千淇的大树,赵千淇反倒是他们的大树。
之前不知道哪个成功人士在赵千淇面前说过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赵千淇本来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她妈遇到一点事情就失去了主心骨,不就是要用钱吗?
第二天,她就给她妈打了一万块钱,让她妈别舍不得花钱,该给人检查就给人检查,该付医疗费就付医疗费,该赔不是就赔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千万别省这个钱,只要她爸没事就好,罚款交了,先把她爸从局子里捞出来。
可这事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苏燃被赵千淇骂走,赵千淇的时尚号就陷入了断更的危机,赵千淇雷厉风行,立刻在圈内高薪招了一个写时尚的主编来临时坐镇“百怪千淇”时尚号,这才舒了一口气。
哪知道她刚刚忙完,新主编还没入职,她妈的夺命连环CALL就又打过来了,说是钱只够付一下这两天被撞方的医疗费,她爸不仅没捞出来,警方说还要拘留坐牢……
坐牢?赵千淇不明白了,车祸怎么就需要坐牢了?
她质问她妈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这么严重的,隐瞒了她什么,她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肯说真话。
原来赵父想挣点钱补贴家用,就下班之后用自己的摩托车非法载客,前几天还行,偷偷摸摸的没被逮住,还挣了些小钱,哪知道后面一不小心出了车祸,撞上了小汽车,赵父连着被载的乘客一起甩出了好几米远,赵父戴着头盔,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可乘客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撞成了重度脑震荡,在医院里一躺就是好多天,警察也将非法运载的赵父扣留了,要依法罚款和拘留赵父。现在的赵父,不仅要面临着坐牢和罚款,还要面临着支付乘客的巨额医疗费、误工费等赔偿费用。
这医疗费,赵母真说不清到底还需要多少……
在赵千淇的逼问下,她才唉声叹气说道现在躺在医院里一天就是五千多块,医生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听说就算是出院了也不代表脑部的损伤就痊愈了,依旧要配合治疗,慢慢调理。
赵千淇一听就知道完了。
她气得要命,赵父都一把年纪了,还出去载什么摩的?知道那是非法运营,还顶风作案,这不是蠢吗?能多挣几个钱啊?
可她也是知道父母的,父母虽然没文化,但是很勤劳,钱挣得少,就想着法子拼命干活,多挣一个是一个,多攒一个是一个。
当初她还在念书的时候,她妈每天从超市里下班回来,还会接一些邻里缝缝补补的散活,顶着日光灯,踩着缝纫机缝缝补补到半夜,就为了每天能多挣个十块钱补贴家用。她爸则会在不值夜班的夜里,悄悄跛着腿去城郊的河里摸鱼抓虾,赶早到早市上卖掉,换点钞票好买菜。
就是靠着勤劳的双手,他们夫妻供着女儿从小学念到了大学,也是靠着这双勤劳的双手,他们夫妻在那个十八线的县城里攒下了一个小窝。
赵母一急就爱哭,一哭就爱提卖房,她在电话里哭成了泪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在重复:“不行我们就把房子卖了,把你爸捞出来吧……他那么大年纪了,坐牢怎么受得了啊……”
“行了,等我回来处理,妈你就别胡思乱想的。”赵千淇心头烦的很,可这事要是让赵母来处理,保准会处理的一塌糊涂,她妈那个老实巴交的小市民,跟警察和受伤的乘客家属打交道怕是连话都说不利落。
更何况,就她老家那套足有三十年房龄的破房子,就算是卖了,能卖几个钱?卖了以后老两口去睡大街吗?
几乎没带犹豫的,赵千淇就把美食号暂时停运,打电话把时尚号全权交给了新聘请的主编打理,直接买了当晚的飞机票,飞回了老家。
大难当头,家中有事,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通通靠边站。
赵千淇来不及梳理自己心头乱如麻的感情,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比三角恋还要乱的交通事故当中。
只有站到了警局里,赵千淇才知道事情真正的严重性——赵父撞了车不算,还是撞了一辆豪车,一百多万的奔驰。赵父非法驾驶摩托车载客不算,还严重超速,出车祸的时候,正在加速违规左拐,一下迎面撞上了正常驾驶的奔驰车,连人带车狠狠甩了好多米远,尤其是被载的乘客,直接重重甩到了某交通标示上,撞得当场就昏迷不醒。
这属于严重交通事故了。
赵千淇掰着手指大概算了算,赔豪车的修理费,交违规驾驶的罚款,赔乘客的医疗费等,外加自己父亲还有些轻伤的治疗费,七七八八算下来,心中顿时就是一凉。
怕是自己在上海拼死拼活白干一年也不够赔的!
小城市里处处都是讲人情的,不管哪一方,都是狮子大张口索要补偿,赵千淇不舍得也没那么多现金按照他们的要求去赔偿,她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找人。
她在老家没什么朋友,无非也就是有些老同学罢了。
打了一圈的电话,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问乱撞,才终于问出了一点小小的希望——她有个同学刚好是做保险的,对车辆的保险索赔事项比较熟悉,热心地答应出面帮她跟车主协商赔事项,看看能不能尽量走保险。
赵千淇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她又访到了一个没什么联系的老同学,这个老同学刚好在警局工作,答应在不违反单位规定的前提下,替她留意一些赵父在拘留所里的日常状况,多照拂一些,若有什么需求,及时通知赵千淇,但是他也表示,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量刑的依据还是看那个乘客的受伤程度和事件的严重性,暗示赵千淇好好跟人家属赔赔不是,该赔钱赔钱,该照顾照顾,尽量大事化小。
可这受伤的乘客,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赵千淇没有通天的能耐让他立刻就恢复身体,活蹦乱跳地走出来。她那帮老同学多半都是干着保险销售、警察这些普通行当的普通职员,可没出一个神医。
这事,最后还是得拿钱来解决。
赵千淇苦笑,她银行卡里的钱,可都是辛辛苦苦攒下来准备在上海买房落户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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