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爱不是红玫瑰白玫瑰
赵千淇和陈就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苏燃被人揍了?是被人欺负了吧!
要说这苏燃,用时下最流行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绝绝对对的“傻白甜”本人了。
在这个人人都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年代,苏燃依旧会扶行动不便的老人过马路,看到讨饭的可怜人不论真假都会丢两块钱,每周都来“喵小姐的狗”买上一袋最便宜的狗粮,同陈就一起散给附近的流浪狗吃。
她热爱生活,喜欢摄影,总是爱用自己的镜头,去定格生活中的每个美好瞬间,见照如见人,在她镜头下,不管是人物还是风景,都散发着勃勃向上的生机和爆棚的幸福感。
在赵千淇和陈就认识苏燃的这么长时间里,还没见过她跟谁红过眼,更别提斗嘴打架了。
“怎么回事啊?”
“没工夫解释,先赶过去。”
江岚岚连她宽大的工作服都没脱,口袋里还插着带毛的宠物美容剪,就冷着一张脸,疾步往外冲。
赵千淇和陈就紧跟其后,高跟鞋在地板上跺得飞快。
苏燃挨打的地方,离“喵小姐的狗”并不算远,陈就开着车,载着赵千淇和江岚岚,在江岚岚冷静的指挥下,没多久就赶到了现场。
这事说起来也巧,“喵小姐的狗”坐落在上海一个大型的SHOPPINGMALL商业圈里,虽然店面有点不显眼,可好歹也是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圈,周边商场、咖啡厅、美容院、健身房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这四个人中,最热爱生活的苏燃,不仅经常来“喵小姐的狗”溜达,还在附近的一家经济型健身房办了健身卡,一周三次健身打卡,风雨无阻。
就苏燃那小蛮腰,那小翘臀,赵千淇其实挺羡慕的。
虽然赵千淇觉得苏燃被卖她健身卡的健身房推销员任永文给追上了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任永文说自己能拿到很低的内部折扣,惹得赵千淇也心动掏钱办了一张年卡——可她毕竟不是苏燃,对健身,她可没那么大的热情和毅力,健身房一共也就去了三五回,那张年卡就不知道被她丢在哪个角落里睡大觉去了。
苏燃被揍,就是在这家健身房。
本来苏燃约好了江岚岚各自忙完一起吃晚饭,当苏燃练完一小时的塑形体课,换了身衣服从健身房的公共浴室出来,给江岚岚打电话时,江岚岚在电话里让苏燃等她剪完最后一只狗。
当时,江岚岚听到了苏燃那个男朋友任永文轻吻她的声音。
紧接着传入耳里的,就是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尖叫声,隔着听筒,江岚岚都能感受到满腔的愤怒和冲天的怨气,像是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被关了足足几千年的幽怨女鬼。
再接下去,就是手机落地声、咒骂声、打斗声,乱成一片,一句正经话都听不清了。
江岚岚带着赵千淇和陈就火速杀来健身房的时候,看到的也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苏燃畏畏缩缩被一个形体臃肿的女人抓着头发按在地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旁边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却没人敢上前拉架。
“贱人”、“小三”、“不要脸”、“勾引男人”这样的词不断地从那个女人的口中蹦出,怎么看都像是一出正房当街揍小三的好戏。
健身房的塑形体课刚刚下课,女会员最多,大家都围着指指点点,有的还拿着手机拍个不停,仿佛小三当街挨揍了是件喜闻乐见、大快人心的好事!
赵千淇和陈就面面相觑有点愣,什么情况啊这是?!
江岚岚亲身经历过的这种戏码,比她们俩看过的狗血电视剧还要多。
她二话不说,率先冲上去,反应迅速地将那个女人用力推了一把,顺手干净利落地将苏燃从地上捞起来。
那个女人没料到会有人攻击她,大步趔趄地朝着后面呛了一大步,一手急忙撑住了腰,可另外一只手却依旧紧拽着苏燃的头发不肯放手,拽得苏燃咧着嘴头一歪,好一声惨叫。
薄薄的T恤早就在拉扯中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左右脸都被挖破的苏燃香肩毕露,没少让人周围的异性大饱眼福。
“她是孕妇!”
苏燃自己都还没站稳,倒是先大声冲着江岚岚提醒了一句,仿佛生怕江岚岚不知情误伤了人。
这下赵千淇和陈就回过神了,她们一个上前扶住苏燃,一个挡在苏燃和揍她的女人之间,外加上一个冷脸的江岚岚,三人在苏燃面前形成一个“人肉保护障”。
“有话好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再打人我可要报警了!”
率先张口的是喜欢就事论事的陈就。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暗示着苏燃勾搭了有妇之夫,这正室打上门了,说起来这正室还是个孕妇,可陈就依然不相信苏燃会是那种插足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她挡在苏燃面前,就像是往常她教育犯了错误的学生一般,冲着几乎失去理智的孕妇吼着,想要让她冷静一点。
赵千淇看起来干练,其实遇到这种事情没什么实战经验,看起来比较怂,有江岚岚和陈就在前面顶着,她就在后面,拼命扒着那个女人的手,想要“救”出苏燃的秀发。
“你报警啊!叫警察来把这个贱女人给抓进去关起来!趁着别人怀孕勾搭别人老公,这种贱人,抓进去枪毙了才好!”
在那个根本冷静不下来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出来这一番话时,赵千淇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冷颤,眼里只有满满的同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同情谁。
是在同情楚楚可怜的苏燃?
还是在同情那个怀着孕却要出来“斗小三”的女人?
她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像这个疯女人一样,遇到老公出轨,只能绝望地挺着大肚子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骂街打架。
也希望自己三观端正,绝不会像苏燃这样狼狈不堪地被人捉奸在外,按在地上丧失了尊严。
不像陈就那般无条件地相信朋友,赵千淇的立场更中立一点。保护朋友归保护朋友,可她更希望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苏燃突然就变成了插足人家庭的小三?她不是跟她那个健身房推销卡的男友挺腻歪挺恩爱的吗?
陈就的话,像是放屁一样被这个疯女人给无视了,还被反挑衅了一番,这简直让陈就炸毛。
“我真报警了。”陈就生气地掏出手机来,立刻就给110打电话。
作为一个老师,一个处女座的老师,她从来都是很注意自己的言行,说一不二,说过的话,就像落地的针,句句当真。
“喂?110?对,报警,这里有人打架。地址在XXXXXX……”
江岚岚看了一眼上来就报警的陈就,没说话。以她的经验,等警察赶来,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警力有限,警察们忙着呢,就算赶来了,这种家务事未必就喜欢管,最多也就是调解一下。
这疯女人虽然把苏燃挖得脸上左一道指甲印、右一道指甲印的,可自己身上,也没少磕青碰紫的,显然在打斗的过程中,情绪过于激动,只顾着伤害对方,没考虑过自己可是个孕妇,保护自己更重要。
就刚刚江岚岚一上来不知情地重重推了她一把,明显是苏燃这方人多势众占优势,那孕妇还依旧发了疯似的往上扑,这绝对已经丧失了理智,随时都可能误伤了谁。
必须速战速决!
“放手。”
江岚岚嘴里蹦出了简短到不能更简短的两个字,是命令,不是商量。
很显然,无效。
没事,她摸了摸自己的工作服口袋,里面还揣着几把锋利的宠物美容剪,她随手摸出自己用着最顺手的那把剪刀,直接逼迫到了拽着苏燃秀发的手边,冲着那个疯女人冷冷威胁道:
“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那架势,分明就是如果对方不放手,她的剪刀就会冲着她的手下刀了。
冰凉又锋利的剪刀口上,还残留着几根狗毛,一看就是拿惯了刀的狠角色,绝不是威胁着着玩玩的。
孕妇这才有些害怕,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再破口大骂。嘴终于消停了,紧紧地抿了起来。可那手,依旧还是紧拽着苏燃的头发没有松,仿佛一松手,自己就彻底地输了。
这孕妇还没投降呢,苏燃倒是先不争气地吓坏了:
“别伤她啊,她真怀孕了!”
江岚岚无奈地回过头来,翻了苏燃一个大白眼,让她闭上嘴别说话了。
“真不放?我剪了。”
江岚岚的铁石心肠,赵千淇可是见识过的,就那李源颤颤巍巍站在二十八楼的天台上,冒着冷风、抱着护栏足足闹了两小时的跳楼,也没能打动江岚岚,她还不是扭头就走?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千淇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把剪狗毛的剪刀上,随着“咔嚓”一声,她吓得直接闭了眼。
手起刀落,江岚岚的宠物美容剪刀,干净利落地剪断了苏燃被揪住的秀发。
生物链的本质,就是肉食强弱。
不要命的孕妇,遇到了更豁的出去的江岚岚,虽然没真被怎么着,可这一下子也被吓得够呛。
刚刚还是咄咄逼人的疯女人,这一下,倒是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地滑落在了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要有多惨,就有多惨。
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一起,渐渐融成了浑浊恶心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大腿上,形象全无。
她就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泡过的尸体,浑身上下都因为孕期水肿而显得特别的臃肿,那肉,仿佛随时一只手指按下去,就会凹进去一个一个的小洞洞。偏偏这白花花的大腿肉里,因为愤怒和生气,凸现出来一道又一道的青筋,狰狞可怕,混杂着滴落的浊物,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江岚岚的记忆里,是见过这样的画面,这让她莫名地感到烦躁,不禁别扭地别过头去,不想再多看这个可怜虫一眼。
可一个人若不是绝望到了一定的地步,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地展现着自己最丢人的一面,撕开自己的伤口让陌生人围着看笑话。
“你们都欺负人!”
嚎啕大哭了蛮久,臃肿的她才缓过来一口气憋屈地叫了一嗓子,可那哭,却是本能地停不下来。
苏燃被陈就护在身后,看到这种情况,又心中不忍了起来,蹲下来想要伸手去扶她......
江岚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苏燃的手,一个眼神杀了过去,不让她犯傻。
“看这么久,好看吗?”江岚岚厉声冲着围观的人群训斥道,“不知道她是孕妇啊?还不赶紧扶起来?真出了事了,你们健身房逃得掉责任吗?”
这一提醒,才有穿着健身房制服的人,立刻过来扶人的扶人,倒水的倒水,好言相劝了半天,把那哭得一滩软泥一般的孕妇给安置在了休息区的椅子上。
这一架,终于算是告于段落了。
等到警察出警赶来,不过就是收拾残局,也没费什么劲儿,这头劝劝,那头教育,很快就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终于清楚了。
让赵千淇三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健身房里大闹特闹的孕妇,竟然是任永文的老婆。
任永文,也就是苏燃那个好得蜜里调油的男朋友,明明就是一个早就结了婚的人,却欺骗苏燃说自己是单身狗。
当初“忽悠”苏燃办完健身年卡,他就迷上了这个五官和身材都同样标致的美女。那是早上道早安,晚上道晚安,一天都没歇的。在健身房里,更是只要一逮着机会就跟苏燃大聊特聊,从健身聊到养花养草,从养花养草聊到人生理想,口才惊人的他,竟然真的俘获了苏燃的芳心。
苏燃一贯喜欢花花草草,热爱健身也更热爱生活。
她的座右铭从来都是:希望此生可以做喜欢的工作,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这样上班的时候是快乐的,下班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年纪奔着三,却依旧对生活充满激情,喜欢如同校园男生一般喜欢穿着格子衬衫、卡其色布裤、戴着黑框眼镜,张口说话特别斯斯文文的男人时,并不介意他只是个学历普通、收入比学历还要普通的健身房推销员。
沉沦于爱情中的苏燃,从来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压根就没想过对方会是个已婚人士……
这恋爱都已经谈了快三个月了,要不是今天任永文那已有五个月身孕的老婆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挺着大肚子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公交车,找来他新上班的健身房,恰好撞见了任永文凑在苏燃耳边,亲吻着苏燃的脸颊,只怕这任永文这个渣男两边都还要瞒下去。
任永文老婆撞见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亲昵的画面,自然羞愤难耐,当时就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抓住苏燃就又骂又打。
那个任永文,见了他老婆,就跟见了鬼一样。
他压根顾不上被打的苏燃,溜得影都没了。
只是可怜了莫名其妙就挨顿揍的苏燃,看她大着肚子行动不利落,只言片语之间听出来她有孕在身,一直忌惮着不敢还手,白皙的皮肤上挂了好多道彩。
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苏燃诚挚地给对方道了个歉,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任永文有老婆,可对方显然还在气头上,并不相信苏燃的话,固执地认为苏燃是狐狸精勾引了她老公——很显然,苏燃那一眼就会让男人热血沸腾的脸蛋和身材,绝对够得上“狐狸精”的标准。
“要不是你老公成天缠着我朋友,她能看上他?他有什么啊,是特别帅还是特别有钱啊?”陈就义愤填膺,气得够呛,嘲讽道,“拜托,你自己老公的问题,你不去打你老公,打我朋友算什么事?以为我们好欺负吗?”
对方被陈就一激,就立刻激动地站起来,警察都差点没拉住: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就是什么好鸟?”
江岚岚瞪了对方一眼,瞪得对方最后那个“鸟”字拖得一抖,显然对江岚岚手中那把又是狗毛又是人发的剪刀有些忌惮……
“事都弄清楚了,就到此为止。”江岚岚发了话,“没下次了,再有下次,就不是剪头发这么简单了。”
她说“剪头发”三个字的时候,直直地盯着那个孕妇,明明话不重,却很有分量,讲得对方一声都不敢吭,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半点没有刚才顶撞陈就时的气势。
赵千淇一刻都不想在这种丢人现眼的地方多待,她立刻附和着江岚岚,冲着大伙道:
“那就,散了吧?”
此刻,明显江岚岚成了大伙的主心骨,只待她点点头,陈就和赵千淇就扶着衣衫不整的苏燃往健身房外走去。
临走前,苏燃还不忘感激地冲着替她正名的警察道声谢。
“你说她一个孕妇,一个人出来都敢打架,到底是疯女人?还是傻女人?”刚上了车,陈就念叨起她的教育经,“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除了是妻子,还是个母亲吗?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责任和义务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她这种行为,根本就不配当母亲!当然了,任永文这个渣男,也不配当父亲!”
说到“任永文”三个字,她就直咬牙切齿。
陈就在她那家挺有名的外语机构里,经常会遇到那种花大价钱把孩子送进学校里念书,就撒手不管孩子,教育全指望老师的家长了。
她一直对此颇有微言,觉得做人就是在什么阶段就该担当起应该担当的责任,既然结婚,就该扮演好丈夫妻子的角色,当了母亲就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甭管它出生没出生。
像任永文老婆今天这样的疯狂行为,虽然她是有一丝同情的,但是更多的,她是唾弃。
“爱情使人疯狂。”江岚岚看不懂爱情,也不想懂爱情。
“哪有什么爱情?”赵千淇也加入了讨论,“奸情而已!”
点评完,赵千淇还恨恨不平、不解气地诅咒了任永文一句:“像任永文这样的渣男,老婆大着肚子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太可恶了,只有走在大马路上被雷给劈死才叫人解气!”
陈就摇了头:
“这走在大马路上被雷劈死的可能性极低,一般来说,越是在建筑物密集的城市里,越不容易发生被雷劈中的意外,只有在特别空旷、荒无一物的地带,才容易在雷雨天气被雷意外击中,这是常识。”
她一本正经的辩驳让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赵千淇有些脸上挂不住。
作为一个靠笔杆子吃饭的人,赵千淇一贯对自己不够优秀的学历有些介意,偏偏对于陈就的“科普”她还找不到点反驳,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冲着陈撇了撇嘴:
“陈就,这又不是课堂,你能不能别那么较真?”
“不行,我可是处女座。”
处女座的特征就是凡事都得追求一个“完美”。
陈就能跟赵千淇较真,从鸡蛋里挑出几根骨头来说出个一二三四,赵千淇可没那个本事也挑个一二三四出来跟陈就较真回去。
她扭过头去,见车后座的苏燃似乎心事重重,靠在车窗玻璃上一声不吭,一副很是受了情伤的模样,怕是现在也不想跟谁聊天,便扭头跟江岚岚搭话:
“岚岚,你刚才可真厉害,那剪刀一亮出来,唰,把所有人都唬住了。”
江岚岚极其罕见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厉害的,不过都是可怜女人罢了,纸老虎,一挑就破了。”
“只是有点可惜了苏燃的头发……这一剪刀下去,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头发重要还是命重要?”
虽然江岚岚年纪是她们四个中最小的一个,可她那雷厉风行的作风,一直让陈就崇拜的不行:“要不是江岚岚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婚主义,刚才那场面,我真得怀疑江岚岚是不是遇到过同样的事!”
“嗯,遇到过。”
今天的江岚岚,比起平常,意外的话多。
江岚岚的双睑沉沉地下垂,仿佛刚刚从灾难现场捡回一条命来疲劳到了极致,又仿佛是陷入了特别深远的回忆。
她很是自嘲地低声自言自语:“还经常遇见。”
关于江岚岚的家庭,从未有人听她提起过。
若不是有一次,赵千淇在“喵小姐的狗”中,撞见一个称呼江岚岚为“囡囡”的中年美妇,兴高采烈地捧着两大本红色的房产证本冲进江岚岚开的宠物店,嚷嚷着又从江岚岚她父亲那里,给江岚岚成功索要来了两套房,当场就被江岚岚一脸嫌弃地赶了出去,赵千淇她们都不知道江岚岚竟然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富二代。
江岚岚开着这家不太起眼的小宠物店,平日里也不化妆,素面朝天惯了,永远都是将自己罩在那件看似普通的白色宠物洗护工作服里,全身上下似乎唯一值点钱的就是脚上那双三叶草的白球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富二代。
可生活的障眼法,却总是爱跟人开玩笑,有人为了能在上海买一套三四十平的小房子,不要命地加着班挣着钱,有人却是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轻松在上海坐拥十套房——甚至可能全都是学区房。
投胎是门技术活。
不得不说,赵千淇是羡慕江岚岚的,她既羡慕江岚岚有着随便就能丢她两本房本的亲妈,更羡慕她有能风轻云淡将前来送房本的亲妈赶出去的姿态。
视金钱如粪土,这七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赵千淇就做不到。
她所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在夜里拼命地写着文案所换回来的,即使存进银行卡上的数字并不会经常增长,她也忍不住时不时地查询一番卡上余额,对自己为数并不多的存款露出囤食松鼠般欣慰的笑容。
女人要想获得财富,无非就是那么三种方式:继承、出嫁、还有自我奋斗。
“继承”无门,“出嫁”太遥远,赵千淇所能选的,也仅仅只有“自我奋斗”这一条并不会平坦的道路了。
江岚岚就不一样了。
她不需要靠出嫁改变命运,更不需要靠自我奋斗来获取更好的物质生活——她一出生,就直接降临在了罗马。
而罗马,却从来都不是她想抵达的终点。
赵千淇看着从来都是一脸无欲无求的江岚岚,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在江岚岚的面前,明明也挺优秀的自己,却总是被比成了一个无比俗气的女人。
她知道,江岚岚的无欲无求不是装的。
这种风轻云淡的气质,她只在武侠剧里见过——小龙女也不过如此吧?!
可即使是小龙女,也有被尹志平玷污的黑历史,风轻云淡的江岚岚,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除了还在悲痛中缓不过来劲的苏燃依旧迷茫地冲着车窗外发着呆,赵千淇和陈就都是竖起了耳朵,安静地听江岚岚讲故事。
“以前我妈,没少捉奸……”
江岚岚也不知从何说起,回忆就像是旧照片,一幕幕狼狈不堪地重现在她的面前。
“那时候我还小,我妈带着我,也没工作,我爸在海鲜市场卖水产。那时候据说整个上海市,就只有那一个菜市场能买到当天海运过来的新鲜海鲜,特挣钱。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爸,呵呵。”
江岚岚冷笑一声,没把说了半截的话说完,只空留了一声极尽嘲讽的“呵呵”在冷气十足的车厢内回荡着。
“那时候我太小,很多事都没印象了,不过我永远都记得,我妈是怎么带着我,去菜市场里捉奸的。”
“那会儿我就这么丁点高,每次一到菜市场的大门口里,我都大哭大闹,死活不愿意沾着地上的脏水走路,我妈拿我没法子,只能气得把我翻过身来,猛揍我的屁股,出完了气,再拎着我的两只胳膊,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进去。”
赵千淇和陈就沉默不语。
刚刚才见过任永文怀着身孕的老婆是如何情绪失控、不顾一切地大闹健身房,她们是完全可以想象出江岚岚的母亲是如何在菜市场门口,将对男人不忠的怨和恨,统统撒到不肯乖乖听话的孩子身上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妈进菜市场捉奸的时候,正撞上我爸跟一个女人调情,当时我妈就火了,把我直接丢给过路的人,冲上去就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往放螃蟹的盆里按。”
车里的气氛有些太过凝重。
赵千淇开了一句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我说呢,原来你刚才下剪的狠劲,是遗传啊!”
可毒舌完她就后悔了——谁都没有笑,陈就甚至在左驾驶座上扭过头来,瞪了赵千淇一眼,示意她别往江岚岚的伤口上撒盐。
好在江岚岚并没有在意赵千淇的话,早就刀枪不入的她,既然打开了回忆的闸门,就把陈年旧事如同泄洪一般,倾泻而出。
“我那时候才三四岁,菜市场有多乱?我妈根本就不考虑我的安全,就这么随随便便往路人手里一塞……如果我就这么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江岚岚的情绪,难得一见地出现了强烈的起伏,一边说,一边手在不自觉地扶着下颚轻微地颤抖着,“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当父母的……就因为我小,就因为我可能什么都记不住,就这么拼命地在我面前……在我面前……”
在她面前如何,江岚岚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她极力强压下胸口越来越喘不过气的糟糕感觉,拼尽了力气,才憋回去差点就夺眶而出的眼泪。
车中,只有时不时低沉的发动机轰鸣声,在不断地震荡。
原来她们一直以为最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江岚岚,却是她们当中,一颗心最残破不堪的那一个。
“岚岚,都过去了,别哭啊……”连一直都在走神,没两句听进耳里去的苏燃,都忍不住伸开双臂来,来抱抱在她们面前从未展露过脆弱一面的江岚岚。
江岚岚没有哭。
她的眼泪,早就在那菜市场,伴随着她妈一次又一次的捉奸,“哇哇”不停地释放干净了。
支离破碎的家庭给过幼小的江岚岚多少伤害,长大后的江岚岚就有多坚强。
后来,她父亲和她母亲闹离婚,便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在一次又一次摔盆砸碗的争吵之后,这段婚姻,终于耗尽了双方的最后一丝念想,走向了终点。
在她父母正式领了离婚证的那一天,江岚岚没有觉得悲伤,反而意外地觉得解脱。
打小她看名著,就觉得钱钟书的《围城》对婚姻看得特别的透彻——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人们忙忙碌碌,行色匆匆,一个个急着赶着在而立年之前往那婚姻的围城里奔,指望着“先成家后立业”,而在功成名就之后,又忙着一个个从围城里逃脱,追求所谓的自由。
而她,却始终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她看过的婚姻里没有爱,只有无穷无尽的互相折磨和伤害。
江岚岚始终记得母亲走的那天,上海滩的天是有多么的昏暗。
她母亲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带走——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她眼里,都像是一件想要急着丢进垃圾堆里的垃圾,避之而不及。
江岚岚不是他们婚姻的结晶,而是他们婚姻的恶果。
多看一眼这个“恶果”,江岚岚的母亲仿佛都会从江岚岚身上看到那个恶心男人的影子。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段让她窒息的婚姻,逃离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家庭,只有彻底地离开,或许才能重新活一回。所以,她选择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年仅八岁的江岚岚,就已经用稚嫩的笔迹在带锁的日记本里写下这样的句子——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选择出生在孤儿院。
做孤儿,其实也挺好的。
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就不会心存幻想。
最一开始的时候,江岚岚半知半解地看着电视上流行的家庭伦理剧,还幻想着哪天父亲会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浪子回头了,母亲也不恨了,回来了,他们还能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三口人。
可现实不是电视剧,她等来的不是破镜重圆,而是继母的进门。
年轻的继母是挺着大肚子嫁给她父亲的,据说怀的还是个儿子,重男轻女的江父喜极而泣,大摆了整整三天宴席,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终于后继有人了。
丫头片子江岚岚随着弟弟的出生,在家中的地位愈发显得边缘化。
小时候的江岚岚,没少诅咒她父亲再离婚。
如她所愿,她父亲又一次离了婚。这第二次的离婚,是又犯了偷腥的老毛病。
可紧接着,更年轻更漂亮的继母,又进了江家的门,很快,江岚岚又添了一个妹妹。
再后来,离离结结,弟弟又妹妹,妹妹又弟弟的,江岚岚全都习以为常了……
“习惯”是最可怕的词。
别人都说江岚岚这孩子,特别的稳重,一看就是特别有见识、特别有眼界、将来肯定能做成大事的人。
只有江岚岚自己心里清楚,她这少年老成的性子,是怎么一点一点被生活磨成的。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江岚岚收拾好了自己释放过度的情绪,冷笑一声,“不管在外面多累,起码你们都有家可回,起码家里有人盼着你们回去。而我呢?弟弟妹妹是越来越多,后妈却是越换越小,我现在这个后妈,只比我大三岁,见着她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喊她‘阿姨’,还是该叫她一声‘姐’。你们说尴尬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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