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CHAPTER20

焰灵。

焰灵。

这名字不断地重复着，是个逃不掉的梦魇。

遥远而又虚无的声音，不停重复着，是个醒不了的噩梦，转不停的悲命轮回。

却也是真实的，只是不小心变了味道，很苦涩的味道。

这世界很快就会毁灭。

这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就像一个古老的预言，神秘而又虚幻地唱响。伴随着这句神秘的预言，亦或是诅咒，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很温和的灯光从头顶的小白灯里流泻出来，如纱一般披在脸上，周围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和舞动的窗帘一起。

焰灵本能眨了眨眼睛。

当她这么做时，那人影就以飞快的速度弹跳并且跑动了起来，打开了房间的门。顿时，屋里光线变亮了不少。

“骇灵哥，她醒了！”

于是，终于有了如此真实的声音进入了就像灌了水一样迷糊的耳里。

真实的，比一切都真实。

听到美佳兴奋到要窒息的声音，各自做着自己事情的众人全都齐刷刷望了过来，高兴的脸上还是充斥着紧张和诧异，朝打开的房门外涌进小小的卧室。

“铃哥哥……”

焰灵勉强辨认出了凑过来的第一张脸，正怜爱地看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发出了一声连自己也认不出的声音。

接着她动了动身子，竟如此麻木无感，四肢都仿佛不是自己的。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还有，是怎么躺到这里来的。

刚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心里似乎憋着一股很心痛的气流，尤其是见到骇灵之后，以及他身后蜂拥而来的朋友们。晶岛似乎还不太相信焰灵已经清醒的事实，她拉了拉身旁还在朝里面张望的润风，后者意会地掐了她一下，痛得她呲牙咧嘴。

大家明明都在，大家明明都很好，可是为什么心里此刻却是如此失落疼痛。

低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发呆，努力回想，然后心里一阵绞痛。

对了，因为她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东西，那东西，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佑一哥，死了吗……”

她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不敢流露出更多感情和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用无声默认回答她的问题。

“你和佑一同时开了枪，”骇灵轻轻坐在了焰灵的床边，平静注视着她的双眼，似乎想要读取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也很在意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佑一向你开了两枪，有一枪从你傀灵球附近穿了过去。还有一枪击中了你的心脏。”

这是致命的夺魂枪的子弹，射出的子弹必定是瞄准对方要害去的。

佑一就那么狠心，下定决心想要她死吗。

“你知道夺魂枪的能力的，被它击中了要害之后必定是要被夺取灵魂的……”

“所以，我为什么没死。”

焰灵直视着骇灵，骇灵也看着她眼里自己的倒影。

“你傀灵体里的老保安的灵魂，代替了你自己的灵魂，后面的话我不用说，你也该懂了。”

焰灵没有接话。

老保安的灵魂代替了她自己的灵魂去死，如果不是这样，现在她怎么可能还能若无其事在这里躺着。

到最后还是别人在保护她，倍感自己的无能，心情复杂到不想说话。

“然后呢，”这似乎还不是她最想听到的，“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就在骇灵努力组织语言的时候，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跳上了床，正好给她狠狠一击，痛的焰灵不由抽搐一下。

大神经的黑猫倒是一副很悠闲的模样，带着那双一如既往充满穿透力的深邃眼神看着她不满地瞪着自己。

“你也同样扣动了扳机，仅仅一枪，就从森村佑一的心脏中心穿了过去，所以他死了，你还活着。”

接着是让人不舒服的长时间沉默。焰灵看着黑猫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直视着她的骇灵，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她以为自己放不下佑一，所以才会自以为自己没有想过真的要杀死佑一，在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认为帮她瞄准佑一心脏帮助她开枪，甚至是最终操纵子弹正中佑一心脏的是骇灵在旁暗中做的。

但是看见了骇灵的眼睛之后，她的那点心思早就被骇灵看出来了，到最后还在逃避自己其实早就下定决心的那份残忍。

她明明就是可以为了骇灵放弃身边一切东西的人，之所以成为异灵人不也是为了和他靠得更近么？

还想把罪恶推给骇灵，说到底自己也是个可恶的人呢。

她淡淡一笑，闭上了眼。为什么就不让自己活的轻松点呢，她在想。

见她久久不再说话，黑猫向前迈了一步：“我们当时确实有点慌乱，所以由里香估计趁着这机会召唤走了他的傀灵球。”

“我知道了，这样就够了。”

焰灵睁开眼看着它，然后再次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靠着枕头，表明了她不想再听下去或者再说话的心情。

“琦夜，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骇灵自然懂她，扯开了话题，焰灵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空落，让人看了不免有些心疼，却又暂时找不到可以安慰的话。

其中还包含着一副终于从什么中解脱的轻松感，佑一从一定程度上一直束缚着她的过去和现在，除了一直很了解他们关系的骇灵，其他人也能读出个一二。

“看来是睡了很久？”焰灵也顺势接过话来，睁开眼，看着和自己有一定距离的骇灵。

“睡了整整一周呢。”这句是黑猫回答的。

它刚还想说什么，就觉得脖子一硬，被什么东西抓住后毫不犹豫提了起来，正想发火，视线就和提着自己的骇灵的视线对上了，全身冒着冷汗。

“美佳，麻烦把这只讨厌的猫丢出去。”

骇灵的表情很可怕，还顺势做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吓得黑猫开始乱抓，冷汗又多了一层。

“我有睡那么久吗？”焰灵感到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然后呆呆将脸侧向了一边。

“怎么了？”美佳刚从骇灵手中接过无奈只能安分下来的黑猫就看见焰灵的表情又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你必须相信我们。”

辉月的声音从人群中幽幽飘出来，声音不大的辉月声音却一直那么有穿透力，冷静镇定的她的语调对众人总是有着某种吸引力。

“……看来我必须尽快适应身边多了很多朋友和伙伴的事实呢。”

“你还在觉得要一个人包揽全部事情吗？”

骇灵笑着看着她，焰灵冰冷着脸一拳头落在他的头上。

一周后的夜晚依然是如此清冷，从屋里的窗帘后如细水一般流了进来，落在人的皮肤上，就像一丝丝闪电，虽然很细，还是让人一下子神经清醒，汗毛倒立起来的冷颤一下。

每个人都在思考前几天发生了的一切，然后从前的回忆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袭来。

“那会是真的吗，我们终究会死在这场轮回的宿命中？”

馨香终于憋不住想要说出来。

过去的这一周，想必她和骇灵已经从众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认真思考过将来的无限种可能，又或者还是只有那一种。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相信。”焰灵又把头扭了回来，边说边示意骇灵把她从床上扶起来靠着枕头坐着。

“我也不能说我不相信，仅仅从没有一个异灵人年龄能超过五十岁来看，就已经是很强的说服力了，或许是事实。”

“如果连骇灵也这么说或者这么认为的话，那我们不是也只能选择相信么，即使我是很难接受这是事实，毕竟是要死人的，还不管输赢。”宏光抱着双臂靠着墙说着，难得看见他这么正经，众人有些不适应。馨香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焰灵艰难地坐了起来，当然，是骇灵很小心扶起来的。将她靠稳后还依然不放心地将手从自己所在的焰灵的右边搭在了她的左肩，将她半搂在自己怀里，焰灵倒是没有拒绝。

“要说没有那是骗人的。不过，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已经把这一切看淡了一样。”

泉雷总是酷酷地一人站在墙边，双手插在裤兜里。

“不，我没有，”焰灵低头盯着被子上的一只黑猫——当然那是被子上的花纹，心情瞬间不爽到想要让骇灵给她换被子，“抱歉，可能我只是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一点决心吧。”

“算了，何必想那么多，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就已经很不错了。”

恶灵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门口，端着盛满食物的餐具的餐盘。刚才他并不在这群人里。

“谢谢。”焰灵在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后对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开动了。

“你仿佛已经猜到了她会醒来一样，多准备了一份晚餐。”

晶岛终于有了笑意浮现在看起来疲惫了很久的脸上。

“才不是，我只不过是给自己留了一份夜宵而已，没想到居然派上用场了。”恶灵看似平静地一摆手，不再多逗留一会儿就满不在乎地开始朝门外走去。

“等等恶灵，你会做饭？”

焰灵没头没脑突然问了一句。

“啊？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总得会做饭吧，难道我要每天抢劫食物混日子？”

焰灵没忍住笑出一声，周围的人也在憋笑。恶灵黑着脸瞪了她一眼，焰灵倒是无所谓一样直视着他，直到他带着可怕的低气压走出了房门，还把门狠狠关上。

骇灵笑着看着恶灵走出去关上门，视线没有收回来：“其实相处久了才会发现，恶灵并不是那么讨厌的家伙，某种程度上还是个蛮不错的家伙。”

“嗯。”

焰灵淡淡答道。也是啊，和恶灵认识时间最久的人毕竟是她，刚开始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可以说一开始的印象糟糕透了，但是不知从何时起，越发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甚至是依赖的人。

黑猫在美佳的手里挣扎到没力气了，不满意地深深叹了口气，幽怨地念到：“喂，要么就把我扔出去，要么就放我下来！”

现在被人这么提着，下来也不是逃走也不是，它虽说是猫身，好歹也还是傀灵体一方的寄托物，说起来也算是宇宙的高次元产物了，这么不满在所难免。

“我说，她好歹也是你的主人吧，你就不知道下手轻重吗？”

美佳边说边松开了提着猫脖子的手指，黑猫就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然后得意且悠闲地坐下顺了顺毛，装作高冷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话说，我这辈子欠他的还真不少。”

焰灵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端起了热汤喝了一小口。

“那你打算怎么还他？”

听到扯出了这样的话题，其他人便知趣地起身离开了，留下骇灵和焰灵两个人独处。

焰灵不自然地转过头看着他，两人的脸相距很近。

“你是在在意我之前回答佑一哥的那段话吗？”

“老实说，我不仅是在意，内心深处其实很不想你那样回答他。”

“可是，我不得不那样说，因为我一直是那样想的。”

“你跟我有约定的，即便是你和佑一也有约定，毕竟我在先，我明年说过要一起继续完成的……”

“是你先毁约的！”

焰灵几乎是喊叫出来的，不得不说，每次一提到过去的那段记忆，过去的那段话题，她整个人就会变的情绪不对，相当敏感。

看着她几乎要带着火气哭出来，说不出的已经带哭腔和怒气的语气让骇灵有一瞬间愣住，他也不知道，那段过往在她心里几乎成为挥之不去的灰色记忆，不想被提及，一旦让她回忆起来，就会像戳中她软肋一样让她发狂。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毕竟她甚至将对他的记忆，对寒木铃的记忆深深锁进焰之傀灵球，有了想要烧毁它的意愿。

骇灵顿了顿，慢慢扶住她的双肩，认真看着她。

“琦夜，我没有。”他的语气有一份不服输的气息。

“我没有……”但是再开口，语气又软了下来，焰灵夸张地瞪着眼看着他，“我没有，我走后的每一天夜晚，只要是有星星的夜晚，我都记得那份约定，我知道你会像傻瓜一样一直躺在那里一个人看着，不想你寂寞，我在那片天空下的另一个地方一直陪着你的。”

焰灵听后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出是骇灵强词夺理还是什么，总之，真的好来气，又想哭。

“我知道我这样说没道理，但是琦夜，就因为这件事，我终于可以确定了我在你心里真实的地位，反而有点高兴。”

焰灵想要发怒：“你把我当傻瓜耍吗？”

骇灵笑笑：“是你不擅长表达，是你太缺乏安全感。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是琦夜，你也知道，我和佑一一样，说到底也是个自私的男人，只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专属于自己而已，对于你也一样。”

一番话让焰灵不知如何是好，骇灵孩子般抢过焰灵手中的碗放在盘子里，又把盘子端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快速转身把焰灵拉进了怀里。

他也明显皱了皱眉头，毕竟他自己的伤也并没有痊愈。

焰灵依旧没有反抗。

他没有忘记那些星星，她也相信骇灵说的那一番话，他在走后每一天都惦记着她，只是履行约定的形式发生了变化，她不肯接受而已。

没有和自己肩并肩躺在板凳上看星星，但是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他明明是最想念自己的那个人，是她太不了解他，还是太不相信他，或者是还是从心底就没再相信过任何人。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任性。

“好吧，只要你以后陪着我，我就不再追究。”

焰灵慢慢抬起手，拍了拍还抱着自己的骇灵的脑袋。

“那是当然。你也要答应我，别再以任何方式企图离开我，我做错了什么请直接告诉我。”

“你是白痴吗。”

焰灵无奈叹口气，一扭头看见柜子上的还没吃干净的晚餐，有种想推开骇灵继续进食的冲动。

“抱歉，打扰你进餐了。”骇灵余光一直在焰灵的眼神上，早注意到她的那点心思了。说着淡笑着放开焰灵，将她轻轻靠在枕头上，然后将晚餐重新放在了床上配备的桌子上。

“铃，那你知道，彩佳已经死了的事情吗？”

焰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对劲顺口就问出来了。

看见骇灵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再而看见他脸色瞬间变了，她就后悔了，恨不得立马抽自己一嘴巴。

不过骇灵立刻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啊，我已经从美佳那里听说了，如果说，她欠端木悠的东西没有偿还，那么我也应该欠着彩佳的。”

焰灵心里有一点不舒服的颤抖。

“那，你没想过要偿还吗？”

“你又开始犯蠢了吗，我现在想也还不了了啊。”

焰灵默默低下头不语。骇灵只是看着，然后心里其实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他一直以为焰灵，他的紫琦夜，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个把一切都看得很淡，自然而然接受身边一切的人，以为自己在她心中虽然重要却总是欠缺点距离，就那一点距离让他们的关系永远不敢再进一步。

但是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至少他确定了，焰灵只是口是心非，她对他的牵挂已经超乎想象。

这样就好。

焰灵感觉到骇灵无声站了起来，然后右手搭在了她头上轻抚，她刚刚抬头看着他，却只见一片阴影凑过来，呆愣着感受到骇灵在她右眼角留下的一个轻轻的吻。

“什么也别多说，我现在有你就好，你就乖乖留在我身边，我连世界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