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色霓裳，血色长绸，青丝高高绾起，单用三支红色发簪固定住，发心系上同色飘带，眉心桃花妖娆，黛眉朱唇，比起御花园那晚，似乎还要美上许多。

殿中安静得可怕，所有视线都凝结在曹梦身上，她美，可是美得不庸俗，甚至美得不真实，就好像一眨眼，再睁开时她就会不见一样。

曹梦只是看着龙宣，看着他看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读出些什么，除了惊艳与心疼，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信息。心疼……为了什么而心疼？

“皇上，可以开始了么？”曹梦一出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冷的声音，她是从没有过的。

龙宣垂了眼睑，再抬起时已恢复平静：“可以。”

“那就麻烦那位小姐替曹梦弹首曲子吧，《桃夭》。”

龙宣转身对着弹琴的秀女点了点头，秀女脸色微微泛红，低头开始试弦。

《桃夭》，以凄美而闻名，舞姿优雅忧伤，长绸绕舞者飞舞，人舞合一，是其一大特色。

曲起悠扬，曹梦慢慢后仰下腰，在要着地之时弦音突然转急，曹梦就着姿势甩出长绸，长绸如长了眼睛般直直向后飞去，在要碰到龙宣脸上时又折了回来。

起身飞转，衣裙飞扬，连同绕着她的长绸，如刚绽放的花朵。

她跳这首《桃夭》，不知道他懂不懂，也不知道他可曾听过玉桃的故事。美丽温柔的女子，为了守护爱情，为了守护自己爱的那个男人，甘愿被背叛，甘愿蒙冤，最后一舞而死。女子名叫玉桃，死前跳的舞蹈，正是这《桃夭》。后人为了纪念她，将这支舞蹈记了下来，以其名命之，曰《桃夭》，用以纪念忠贞不渝的爱情，也用以纪念那个，被爱情伤的肝肠寸断的女子。

曹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给他跳这支舞，却也觉得只有这舞才符合她此时的心情，若是让她此时跳别的舞定然是跳不好的。

舞蹈，贵不在舞本身，在于舞者心境，体会到了舞蹈的含义，能舞出舞的含义，这才是最重要的。

长绸舞本不好学，舞起来却是极美的，一如此时的曹梦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舞得凄凉，美得绝望。

龙宣静静看着，眼中满是心疼。也幸亏孙月也被她的舞姿所吸引，才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

一舞罢，曹梦放下长绸，对龙宣行了一礼，话语中挑衅意味十足：“曹梦的试题完成了，不知皇上看上曹梦了没？”

龙宣没料到曹梦会这么问，顿时被噎了一噎。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情？当时以为她温柔贤淑，没想到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龙宣侧头看了看孙月，发现她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曹梦。

龙宣也不正面回答曹梦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了句：“你们都先回去吧，过两日朕会亲自颁布圣旨进行册封。规矩想必你们也知道，秀女中第一次册封最高位是贵人，往后会根据你们的表现不断加封，在宫中不比外头，管事姑姑应该也给你们说过吧？”

“是。”秀女们唯唯诺诺地低下头。除了曹梦。

“都下去吧。”龙宣挥了挥手，径直拉过安锦儿，声音再次恢复柔和，“锦儿留下来陪朕说说话。”

这下不止曹梦眼里满是怒火了，就连孙月和众秀女也看不过去了，盯着安锦儿的眼睛充满着愤恨。曹梦不是愤恨，她只是生气，纯粹生气罢了，气龙宣的无情无义，气他的冷若冰霜。

曹梦回院后一直没说话，倒把金铃吓得不轻，就连小指都围着她飞了好几圈，看她是不是中了邪。

曹梦不知道龙宣留安锦儿下来跟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御花园对她的时候那样，有时温柔，有时孩子气，不再露出帝王的威严。

曹梦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对龙宣这个薄情寡意的王八蛋上心了，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安锦儿就让自己失了方寸。

安锦儿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是龙宣亲自派人送回来的。

可能连安锦儿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这么容易就成功了，于是也变得更加猖狂起来，半夜三更地去敲曹梦的房门，只是为了找她借枚她曾经在她屋里看上的那枚红玉镯。当然，重点不是镯子，只是为了奚落曹梦两句。曹梦也只是耐着性子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锦儿自顾自说了会儿也觉得没劲，便带着侍女扬着头离去。

人太过高傲总不是好的，当曹梦看见安锦儿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后终于有了笑容，还是大笑。

“安小姐，您慢点儿啊。”曹梦掩着唇道。

安锦儿气得直跺脚，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从那天开始安锦儿的生活开始不平静，每天总是能多一些奇奇怪怪的麻烦，还有两次差点被蛇给咬死，就连皇后与德妃也亲自“拜访”了两次。

曹梦只是个旁观者，不参与任何争斗，只看着她们斗。这就是被宠的代价，她既然有胆子承受恩宠，那么也就必定会承受这些非人的待遇。

曹梦看着脸色一天天苍白的安锦儿，心中竟生起几分怜悯来。照这样下去，就算她有命活下来，想必也没命接受册封吧？

终于，安锦儿还是倒下了，太医看过后一番感叹，道是惊吓过度加体内余毒未清加风寒入骨加心力交瘁。

这下她的日子终于安宁了，没人想让她死，要的就是她生不如死。此时她这副样子肯定是无法接受册封的了，并且有规矩，册封位分最高的嫔妃最先侍寝，她如今这样子是连侍寝都做不到的，因此册封的贵人之位也就是别人的了。

当日龙宣对曹梦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也都没有人来找曹梦的麻烦，毕竟来找一个连是否会被册封都不知的秀女的麻烦实在不理智。当日被皇上当面看中的除了安锦儿也只有三人，曹婉柔，柳璟玉，和一个太傅的女儿司徒颜。陷害过安锦儿的人定然有曹婉柔，司徒颜是个怎样的女子曹梦还不了解，加上皇上以前的嫔妃，若是心狠手辣起来估计安锦儿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何况皇后德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终于到了册封的日子，曹梦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当初入宫本是为了吸取龙气，什么时候起她竟差些忘了这事？阎王说她将母仪天下，原来也是骗人的。

有公公领着圣旨进了院子，传柳璟玉安锦儿接旨。

柳璟玉从屋里出来跪在地上，面上带着笑容。

安锦儿则由侍女扶着出来，脸色惨白，刚一曲膝整个人就直接跪了下去。

“奉天呈韵，皇上召曰：秀女柳璟玉聪慧贤淑，才艺兼备，特册封为恪常在，钦此！”

“谢主隆恩！”

“秀女安锦儿，才貌双全，体贴入微，册封为安美人，钦此！”

“谢，主隆恩。”

曹梦淡淡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突然觉得安锦儿跟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明明是最有可能被册封为贵人的秀女，却成了个美人。

曹梦觉得胸口有些疼，刚想上床休息休息，却听屋外传唤：“秀女曹梦接旨——”

曹梦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金铃急忙奔过来拽起曹梦，笑得脸上生了花：“小姐，我就知道皇上是不会忘了你的！”

曹梦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样，任由金铃拉着自己出了门，再扯着自己跪在地上。

“奉天呈韵，皇上召曰：封秀女曹梦为淳贵人，因其各种技艺超群，当为表率，特此册封。钦此！”

长时间的沉默，曹梦死死盯着公公手中的圣旨，忘了反应。

“喂，小姐。”金铃跪在一旁扯了扯曹梦的袖子，似乎比谁都高兴。

曹梦回过神来，脸上藏不住的都是笑意：“谢主隆恩！”

公公将圣旨递给曹梦，笑得很是神秘：“淳贵人，皇上为了您，可是煞费苦心

啊。”

曹梦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懊悔不已。看来，她是要跟他道歉了。

“老奴告退。”

“公公慢走。”由金铃扶着起身，曹梦行了个礼。

回到屋中，金铃实在不懂L刚才那公公和自家小姐卖的是什么关子，越想越是糊涂，只好问了曹梦：“小姐，皇上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封小姐为贵人了呢？”

曹梦卧在美人榻上，悠悠煽着扇子：“金铃，是我们误会了皇上，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可是皇上当初确实辜负了小姐啊。”金铃嘟着嘴，想起这几天来曹梦的憔悴样子就心疼。

“他是为了保护我，不然的话，现在成安锦儿那样的人就是我了。”

“金铃明白了，当日皇后也在那儿，所有人都想看看皇上最喜欢的到底是谁，当时又并未册封，所有人都想除掉那个人，让自己的希望更大一些。而皇后，自然是怕那女子独宠后宫，为皇室带来威胁。”金铃的鱼木脑袋终于开了窍。

曹梦点了点头，默认了金铃的说法。

原来自己并未看错人，而自己还一直误会他，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金铃见自家小姐又皱了眉，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笑着调侃道：“小姐，如今您可是贵人了，所有秀女见了您可都得行礼，而今天是小姐册封的日子，今晚皇上估计得招小姐侍寝吧？”

果然，曹梦立马红了脸，瞪了一眼金铃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侍寝不侍寝的，快闭上你的嘴！”

“好！金铃闭嘴就是。”金铃别过头，佯装生气道。

曹梦有些无奈，这姑娘当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如果什么时候被别人要去了得吃多少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