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扶着贾习君回了房，曹梦总觉得那大夫的目光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瞟，又不带恶意，不免有些尴尬。

贾习君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太过忧虑，好好补补就行了。

曹梦接过程明开的药方，转交给迦叶让他去抓药。

“夫人，您的病虽然不严重，煎药的过程却是十分重要的，草民请求暂时留下，以确保夫人万无一失。”程明对着贾习君行了个拱手礼。

见大夫如此敬业贾习君心中欣慰，又怎会不肯？也不等回答就让婢女下去为程明安排客房，随后才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程明，赞叹道：“真好，长得也好，人又这么好。行，留下吧。”

“谢夫人，那草民告退。”转身，程明又看了眼曹梦，这才跟着婢女回房。

像，真是像，简直一模一样。听夫人所唤，好像也是叫曹梦。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个元帅府突然出现的小姐，到底是不是那个女子？

九个月之前，他离开家乡来到这京城，两个月后再次回去，就听说了胡府夫人曹梦火刑而死的事，而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虽然知道她是被人陷害蒙冤而死，可若是自己不走，能出面为她辩解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若是自己不当着胡宏的面怜悯她，她是不是也就不会被冤枉不清不白？这些日子他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的身影都在自己身前晃悠。他程明行得正坐得端，是从来不欠别人什么的，而此次欠的，却是再也难还。

如果这女子是她的话，他是说什么也要赎罪的。

程明一走，贾习君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本性，俨然一个小孩子，哪有丝毫元帅夫人、母亲的样子。

“梦梦，那帅大夫一直盯着你看，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贾习君拿过一旁的果盘，递了个梨给曹梦。

曹梦走到贾习君身旁坐下，没大没小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娘，你女儿国色天香，看上我的人多了去了，哪缺他这一个啊。您是没看到他的眼神，那哪像是看上我了啊，明明就是审查的嘛。”

“审查？”贾习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呢，由着他去吧。”莫非他识得她的前世？曹梦脑中隐隐猜到了些。也难怪他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见贾习君嘴唇有些干裂，曹梦想唤金铃去拿些水来，却发现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影儿。果然是被纵容坏了。曹梦起身，只好自己去取。

金铃跟着迦叶去抓了药。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可就是放心不下。或许是怕他粗心大意迷了路误了给夫人熬药的时辰吧？金铃这样告诉自己。

迦叶是个开朗的人，再多的烦恼也只能困住他一时半会儿，此时早已跟没事人一样了，于是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本性。

“小侍女，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迦叶停下脚步子回过头看着金铃，狐狸眼笑成了一条缝。

没料到他会突然停步，金铃一个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怀里，虽然不痛，还是被巨大的冲力撞得头昏眼花。

“哟，就算看上我了也不用这么快投怀送抱吧？”迦叶顺势揽住金铃，也不顾大街上行人鄙夷的目光。他是妖，管那么多凡人的礼节干嘛？

金铃立马回了神，使劲挣扎就是挣不脱迦叶的怀抱。该死！太监的力气怎么也能这么大！

看见行人们纷纷回眸，金铃低下头，只觉得自己脸烧如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小侍女，快回答啊，你回答了我就放开你。”某人依旧笑得很是欠揍。

“不是。”金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那可不行，快说是。”

“……”这个混蛋！凭什么在小姐面前就温顺得跟只小绵羊似的，在她面前就知道耀武扬威？混蛋混蛋！

“说不说，不说算了，这是大街，路上人多着呢，让他们都看看也不错。”说着，迦叶揽住金铃的手又紧了紧，直勒得怀中的女子憋红了脸，险些喘不过气来。

“是……是……”金铃咬咬牙，最终还是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该死的迦叶，你狠，但你等着！金铃在心中默默发了誓。

迦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巴在金铃头顶轻碰了几下。金铃皱了眉，暗暗鄙视自己没出息。一个太监抱你你也能让自己心跳加速？！

慢慢放开金铃，迦叶瘪着嘴似乎不太高兴。虽然抱着挺舒服的，可为什么一放开就会那么失落？

金铃狠狠瞪了眼迦叶，继续跟着他往前走，只是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将距离拉长了许多。

感觉到金铃的疏离，迦叶胸口一阵疼痛。他果真有那么讨厌吗？

悠悠看着迦叶的身影，金铃阴郁的心情也慢慢消散了。换下了一身太监衣服的他看起来更加好看了些，青色长袍，青丝束于脑后，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飘动着，青色长袍被风吹起，好看的紧。

二人回到元帅府时曹梦正在房里睡午觉，程明一遍遍在她门口徘徊着，似在纠结着什么。

迦叶将药塞进金铃怀中，双手环胸走了过去。

“你不好好在房里休息，跑我家主子门前晃悠什么？”

程明转身看着迦叶，依旧谦和有礼：“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家主子长得很像在下一位故人，所以……”

迦叶扬眉，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这就是你们男人追女人的把戏？”

金铃在旁边听得心里一震。你们男人？看来他真不把自己当男的了啊……

程明有些尴尬，脸也红了些许，看在迦叶眼里就是做贼心虚：“怎么？猜对了？”

“不是，兄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程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听到。

金铃也看不过去迦叶的无理取闹，急忙走过去将他扯住往后拖：“闹什么啊，吵着了小姐睡觉看你怎么挨骂！”

“喂，小侍女，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迦叶不乐意了，挣脱金铃的手就是不走。

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心性的人，程明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看来问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是自己去观察吧，总之，如果是的话，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是一定要弥补她的。

曹梦揉了揉额头，直到听到程明远去的脚步声才起了床。外头这两个笨蛋，真是没事给她找事。

“你俩要吵到什么时候去？

听到曹梦的声音，二人停止了吵闹，金铃扬着头瞪了眼迦叶，道：“他无理取闹，人家大夫只不过在小姐门口转悠了两圈，说不定是有事找小姐却又怕打扰了小姐休息，他就说人家对小姐图谋不轨。”

曹梦觉得自己在这两个小孩子似的的人面前挺失败的，永远都拿他们没辙。

“我都知道了。迦叶，待会儿去给他道个歉吧。”

“凭什么？我又没错。”迦叶别过头，满脸的不情愿。

“你去不去？”曹梦沉了脸色。

看着曹梦的模样，迦叶又想起上次曹梦使用法力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恶寒：“去。”

金铃得意地冲他吐了吐舌头。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嘛！

入夜。

夏蝉聒噪地鸣着，几丝微凉的夜风拂过，挽起男子的白色衣袍。

青烟袅袅，小炉上的火轻轻跳跃着，罐子中散发出阵阵药香。

“请问怎么称呼？”

程明转过头，这才发现来人是曹梦。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程明，木子程，黑犬默。”程明礼貌性低首一笑。

曹梦回了一礼，道：“程大夫，今日迦叶不小心冒犯了你，还请见谅。”

“没关系，那小兄弟已经来找我道过歉了。”程明回过头，拿起桌台上的扇子继续给炉子煽着风。

曹梦走到他身边坐下，刚想揭开盖子看看药熬得如何了就被程明给拦了住。

曹梦看着程明紧抓住自己的手，脸上灼热。程明顺着曹梦的眼睛往下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急忙收了手，说话也变得不那么自然起来。

“那个，这个药要熬足整整四个时辰，途中是不能开盖的，所以……”

“没关系，是我鲁莽了。”曹梦很快镇定下来，仿若无事。

“在下可否问淳嫔娘娘一个问题？”

“当然。”

“娘娘是什么时候回的元帅府？”

“选秀之前。”

莫非他真的认识前世的自己？这么说来，又多了个麻烦呢。

“娘娘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她也叫曹梦。只不过，听说她已经死了。”

果然。

“你怀疑我是她？”曹梦扬眉，声音平淡地听不出半分情感。

程明也不否认：“确实有这个想法。我是不大相信这个世上有两个这么相像的人的，那个曹梦因我而死，然而我和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她是被冤枉的。”

“哦？”原来罪魁祸首是他。

程明沉默了会儿，接着道：“她是个可怜女子，嫁了个天天毒打她的丈夫，当时我给她看病，她浑身是伤。人人都说她心狠手辣逼死了她丈夫的未婚妻，我却是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的。那天我没收她的医药费，却被她丈夫误以为我和她有染，将她处以火刑了。”

“你为什么不去澄清？”其实曹梦并不怪他，就算澄清了她现在也不会好过，也更不会有今日，有这么好的爹娘。

“给她看完病后我就来了京城，两个月后回去才听到的这个消息。我很愧疚，我程明从不欠别人什么，却欠了她。”

那个时候的曹梦如同过街老鼠，是人人喊打的，没有人会这么袒护她，而他却能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这种恩情，对于曹梦来说才是一辈子无法偿还的。

“既然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就算了吧，想必她在天之灵不会怪你的。既然过着非人的日子，死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程明叹了口气，眸子中的光亮也暗淡了下去：“可终究是条人命，而且……她是背着骂名去的。”

“人应为活着的人做事，哪去管死人？”

程明抬头看着曹梦，眉头慢慢展开，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啊，他无法偿还她，但他可以多做些好事帮她积攒功德啊！

地上最后一根香也燃到了底，程明拿起帕子，将药罐子从火炉上提了下来，再仔细将深褐色的液体倒进瓷碗。

“好了，可以拿去给夫人了。”

“嗯，程大夫早点休息。”曹梦端起药碗，起身离去。

程明看着曹梦红艳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这份愧疚之情，就偿还给她吧，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一样的女子。